從公主別院出來,裴武還沉浸在對家人的思念之中,不知為何,他和李令月哭過一場之後,關係變得有些微妙,兩人都說不清什麼感覺,但看向對方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可能都缺愛吧,彼此鼓勵,同等孤獨。 霎那間,裴武突然明悟,自己救贖李令月如同救贖自己一般,在前世而立之年突然穿越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在感情上何嘗不是痛失所愛,比起李令月的缺愛,他已然是失路失愛之人。 很奇異,但沒有來由,讓他有種幫助李令月走出陰影,就是對過去的自己一種慰藉和補償。 偶爾間,裴武會忘記李令月是權勢滔天的太平公主,最終腦海裡浮現還是那個眼淚璨如星河的眼前人。 三十而立,絕非先哲聖賢胡亂而言,而是人生百態後超強的感悟。單從後世的體會來講,人在接近三十這個年紀,總會有顛覆性變化,內心開始變得痛苦,開始思考人生的意義,夢裡想仗劍遠方,醒來低頭依舊蠅營狗茍。 大部分人會emo一兩年,患有輕微的抑鬱,一旦破開心境,便至而立之年。 裴武的猜想,太平公主在歷史中或許會因為這次心境的突破,成長為日後野心膨脹,權謀鐵腕的鎮國公主。 遇見他,興許對原有的歷史軌跡產生蝴蝶效應,誰也說不一定會改變什麼。 至少現在,在他離開別院前,李令月哭的累了,沒有喝安神湯,在二樓的偏房熟睡了。 對於李令月目前的狀態來看,或許為好消息,能哭能睡。 但收獲不止如此。 太平公主已經於今早稟奏了聖人,將‘報紙’和‘新造紙術’匯報給了武則天,據她的描述,武則天頗為重視,不日便要召見自己。 女皇召見,對於裴武來說,是一個嶄新的階段。 想要在武周立足,繞不開女帝。便拿來俊臣、侯思止、全曹等人來看,這群人都是市井流氓發跡,靠著告密起家。 若非武則天不留餘地的打擊門閥士族,不拘一格大力提拔有才之人,這樣的登徒之輩想要為官,即便在夢裡也不可能。 不管如何,跨世紀的見麵總算要來了,裴武腦海裡浮現,武則天一身龍袍不怒自威,睥睨天下的神情,實在想不到兩人相見時會如何。 想的入神,有聲音從背後喊道:“裴郎!” 是袁媽媽的聲音。 裴武眉頭一皺,袁媽媽光看外表美艷動人,但心思極深,之前讓小圓小滿乘人之危,給自己簽訂契約可以看出其人的老辣,說起這事還沒有來得及找她算賬。 袁媽媽領著王龜到了身邊,反常的不像以前那般故意離他很近。似乎因為太平公主的原因,刻意保持距離。 “媽媽特意來給裴郎道歉,賣身契的事公主已經責備過我了,裴郎在萬花樓有十金,為表歉意我再送十金,明日自當送至李府。” 裴武板著臉,忖度著這老鴇子的話,估計見公主熟睡,有了好轉,因而拿錢當作酬勞,看來這老鴇子的眼中,自己對公主,不過是一樁交易。 “既然袁媽媽要白送錢,那我豈有不收的道理,但我說清楚,我與公主之間事,和利益無關。” 王龜瞪著眼睛,訝道:“擺著一張臭臉還以為你不要呢,嗬,真是清高。” 裴武懶得理睬這個太監。 袁媽媽則笑靨如花:“明白!都明白。” 裴武見她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垮著臉道:“聽小滿說,推事院侯思止認識袁媽媽,算是故舊?” 袁媽媽搖頭道:“侏儒也配作‘故舊’,不過是萬花樓剛開業時,拉攏客人的店外狗腿,死活和我沒有任何的關係。” “裴郎放心,你的事小圓和我說了,無妨,公主府要保的人,推事院不敢動。” 這回輪到裴武驚訝:“看來推事院已找過公主了。” 王龜哼道:“才知道!為了你,公主已經和推事院撕破臉了。” 裴武聞言,不敢再逗留,告別兩人,急匆匆的回李府去了。 見他的背影消失,王龜鬱悶的說道:“我就不明白了,他明明把公主惹哭了,你為何還要喜笑顏開的送他金子。” 袁媽媽道:“你能不能學習做個人?不要這麼蠢。我問你,公主平日喜怒哀樂,何曾哭過?且每夜必須服用安神湯才能睡著,今日卻早早熟睡了,說明了什麼?” 王龜撓頭道:“說明他先是氣哭了公主,又氣倒了公主,可惡啊。” 袁媽媽怔住,怒道:“你腦筋和胯下的物件一起被割走了。” …… 裴武回到李府,暮鼓正好敲完。 李元紅守在門口,見他來,撇開他身後的小圓小滿,附耳道:“你可算回來了,推事院將阿爺遣派去河東的家仆打的半死,丟在了門口。” 裴武也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走,進去說。” 有婢女前去稟告了楊念琴,須臾,楊念琴風風火火的趕來大堂。 “裴郎。”兩人一對視,都記起對方裸露春光的樣子,一時間有些羞赧。 “姨娘。”裴武喊道。 楊念琴挨近道:“不要叫姨娘,叫琴娘。” 李元紅在旁邊頓時驚的跳腳道:“姨娘,他和我同輩,怎麼可以亂叫。” 楊念琴板著臉道:“小屁孩,沒你說話的話。” 裴武不怕事,畢竟兩人都已經狠狠的魚水之歡過了,自己若還畏頭畏尾扭扭捏捏,反倒不是他的風格。 “琴娘。”裴武大大方方的叫了出來。 李元紅梗著脖子抗議道:“裴武,你敢占我便宜,想當我的長輩!” 裴武隻好道:“各論各的,你我還是兄弟相稱。” 李元紅仍舊不服氣,但裴武和楊念琴略過他,揮退仆婢,開始談起了正事了。 “昭德公呢?” “姊夫在書房生悶氣,他素來和酷吏不和。這不,晚飯也不吃,阿姊正在勸呢。” 楊念琴幾乎貼著裴武的身子道:“推事院此番明目張膽,我猜不出他們的是何居心。” 裴武感受著楊念琴身體若即若離的溫度,冷笑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既如此肆無忌憚,說明他們在向我們示威,明著給我下戰書了。” “他們想要乾什麼?”李念琴聞言坐直了身體。 裴武道:“今日公主府的袁媽媽告知了我一個消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推事院竟然公開和公主府撕破臉了,可知如今的公主府有炙手可熱,可他們似乎完全不當回事。” “結合著王弘義等人曾特意繞道去房州,來俊臣竟然輕易放過我,這裡麵恐有大文章。” “未必真的想放過我,而是要玩波大的!我懷疑他有不臣的野心。” “不臣,難不成他想謀逆,這不可能?”李元紅驚訝失聲,隨即捂住了嘴巴。 “我曾和來俊臣近距離接觸,博弈,對峙,這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你們想,房州那位廬陵王離朝廷這麼遠,他們都要出手對付,聖人一共兩個兒子,一起株連了,李唐合法皇室繼承人等於死完了。” “好狠。”李元紅難以置信。 楊念琴露出驚愕恐懼之色,沉吟道:“那豈不是便宜了武承嗣等武氏子弟,聖人在皇儲上仍在猶豫不決,李顯、李旦若死,武承嗣繼承太子之位等同板上釘釘,推事院豈不是害人不利己。” 裴武見她投來詢問的眼神,點了點頭,兩人政治眼光頗高,一個眼神便心照不宣。 楊念琴倏地站起來道:“我的天,這也太瘋狂了!” “你的意思是,來俊臣此番連武氏兄弟也不放過。” 裴武篤定道:“先不說我與武延基的關係,來俊臣絕不舍得為他人做嫁衣!” “他們究竟想要乾什麼?竟然要誅盡聖人所有的繼承人!”楊念琴感覺自己快喘不過來氣。 裴武沉思了一會兒,吸氣又重重的吐出。 “隻有一個解釋,這殺才想登大寶,覬覦龍位。”
第五十一章 宣戰(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