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前方那片坍塌的山體,塔牢的罪犯們都陷入了悲苦的心境之中無法自拔。 監管者隻給了他們十分鐘的時間吃完手中的麵包,然後就要拿上鐵鏟或鐵鎬走上前方的那片極度傾斜的黃土地上服勞役。 監管者中的領頭人米萊在一開始就給他們分派了任務——從傾斜的泥流頂端一直向下,罪犯們間隔幾米而站,分工破石掘土、栽樹,直至將聖巒這片泥黃的山腰地重新恢復成一片綠色。 思林現在仍然遍體鱗傷,勞作時產生的汗水也使他身上所受的疼痛加倍,即使有觸摸不到的氣流不時地從皮膚上穿行而過也無法消去多少痛意,但是每當他堅持不住時,心中的怒意以及對妹妹的思念總會讓他動搖的身軀重新堅定——名為源流的風支撐著他的身體,就像是有無數雙無形的手從四麵八方將他承托住一樣,讓他在感到疲憊之時不至於重重地摔倒在地。 在一開始,他們還能用力揮動手中的工具,因為他們已經被囚禁在牢房之中許久而恢復了些許的力氣,但是在半天之後,太陽西落之前就有人支撐不住而倒下了。 幾十米外人群中突然響起的一陣驚呼將眾人的目光吸引。 思林轉頭看去,隻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栽倒在了地麵,因為慣性的影響而在這片陡峭的山坡上往下翻滾了十多米的距離,揚起了一陣黃色的塵霧,萬幸的是,一個正在下方勞作的男人接住了他。 “大人,他堅持不住了,讓他去休息吧!“男人將那個瘦小的身影扶起,朝著距離他最近的那名監管者懇求道。 幾乎每一個人都看向了那裡,在那片塵霧隨風散盡之後,思林得以看清了那個瘦小身影的樣貌——一個烏魯族類人,而且他記得這個小家夥站在他牢房隔壁時的身影。 皮膚黝黑,缺少了烏魯一族棲息在沼澤地帶時所具備的光滑色澤,而那雙烏魯族標誌性的閃亮大眼睛也在殘酷的牢獄生活中被摧殘得黯淡無光。 烏魯一族是天生的漫遊者,他們即使在成年以後身形也隻有人族的三分之一大小,但嬌小的身軀賦予了他們無人能及的敏捷性,陸地上任何一類用兩條腿行走的生物都無法追上他們的腳步。可惜的是他們那瘦小的身形無法承托起多麼沉重的力量,致使他們可能是維諾瓏大陸的所有種族中力氣最小的其中之一。 每一個正在勞作的罪犯都期待地看向那名監管者,這是他們開始勞作以來第一次可能出現的休息事件,他們都想知道監管者們會怎麼安排這個因為疲勞而倒下的烏魯族人,然後再決定自己的下一步該是請求休息還是被迫繼續勞作。 “不用擔心~”那名監管者走到了男人的身邊,伸手接過了那名烏魯族人,然後攙扶著他向塔牢的方向走去,“就像卡恩大人所說的那樣,如果你們在勞動之中感到了疲憊,請一定要說出來。繁星見證,每一個悔過者都應該得到合理的休息時間。” “我們終於可以申請休息嗎?” “這可太好了!感謝七星神......” 在那名監管者走遠之後,思林聽到了周圍罪犯的一些竊竊私語,他揮起鐵鎬擊打在麵前的那塊等身大的石頭上,借助這個契機偷偷看向四周。周圍的罪犯們身上都布滿了汗水,在監管者的監視下進行了半天的勞作之後,他們每一個人的臉色看上去都極為不好,揮動工具的速度也肉眼可見地降慢了許多,顯然單單隻有一條麵包無法滿足他們的身體需要。 塔牢的罪犯們現在隻想休息。 “你們乾什麼停下?繼續工作,在太陽完全消失在西部群山之前,除非你們真的累趴在地上,不然就不能休息!”其他監管者的聲音突然傳來,嚇得那些想要圍觀的罪犯繼續起了手頭上的勞作。 “最好不要被他們抓到,”霍普的低語在思林勞作地點的左側傳來,“讓源流幫助你完成今天的任務吧,男孩,我想你一定感應到它們的存在了......” 思林轉頭看向霍普,眼神中布滿了不可思議,他想要開口詢問霍普是怎麼知道的,但是他隻是動了動嘴唇,做了個噤聲的口語。 在監管者發現之前,思林低下了頭,將身前的石頭擊碎,然後裝到了一輛鬥車上,吃力地將廢料推到了監管者指定的堆積場。 數名監管者站在山體崩塌點的高處俯瞰著這上百個塔牢罪犯服勞役的過程。 米萊看著思林在搬運廢石料的路途中險些摔倒,致使鬥車上堆積的石料散落了一半而引來一名監管者的喝罵後,他露出了一抹看熱鬧般的笑容。 “我賭這個男孩就是下一個撐不下去的人~”米萊身邊的那名矮胖的監管者嬉笑著說道,“他才在不久前被我們施以了入獄前的酷刑,身子本就孱弱不堪,而且他身上的傷口都沒有痊愈,能夠比那些烏魯族人堅持得還要久已經是讓我小瞧他了!” 因為矮胖監管者的話,另外幾名監管者的目光在同一時間向著思林的方向投去。 “事物不能隻看表麵,拉切裡。”米萊瞇著眼微笑道,“你怎麼就能夠確定剩下的那兩名烏魯族人能夠比一個人族男孩支撐得更久呢?不要忘了,他們現在擁有的力氣和一條小狗沒有任何區別~” “哼哼,什麼都不用多說,米萊,我壓五枚銀幣,和你賭是這個男孩先倒下,還是另外兩名烏魯族人先倒下。”拉切裡哼聲道,他對米萊的話並不看好。 “既然你都付出了一周的工資了,那我如果不敢對賭,那豈不是惹你笑話?我跟。”米萊說道。 “我也來,但是我買那個山坡最底下的那名白皮膚的烏魯族人!”一名監管者說道。 “嗬嗬,你們以為自己的眼光很好,我可是發現了,山腰最左邊的那個白頭發的老者在鏟土時全身都在顫抖,我買他!” “......” 在聖巒山腰上正在艱辛地服勞役的塔牢罪犯們不知道的是,一場針對他們之中到底哪一個人會成為下一個累倒在地者的賭局正在監管者的目光中開場,他們淪為了賭桌上的棋子,隻不過是監管者們枯燥的工作中增添興味的一環。 太陽落山之後,在群星再次閃耀在天際之時,隨著那名白發老者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後倒下,高點的監管者之中傳來了勝利者的歡笑聲。 “哈哈,我就說是他吧?!” ...... 隨著漆黑的鐵門再一次被緊緊地關閉,暗黃的燈光從傳飯口下鉆了進來,思林等人在入夜的時候被關回了牢房之中。 “感謝娑星神吧!如果不是她向卡恩大人提議的話,你們可得一直乾到深夜!”監管者的嘟囔聲從門外傳來,但沒有一個罪犯仍有力氣回應他的話語,他低聲罵了幾聲後才跟在同伴身後離去。 身體各處撕扯般的劇痛與疲憊感侵擾著思林,但他沒有像其他罪犯一樣選擇就此沉淪,在監管者的鐵靴聲逐漸走遠,牢房之外傳來一聲聲來自其他罪犯的呻吟之時,他坐到了那側墻壁麵前,拿開了石磚。 “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可囉?”霍普的聲音從墻壁的另一側傳來,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疲憊,思林知道不止是他,幾乎是每一個罪犯在今天都是極為痛苦的,他們幾乎連續勞作了八個小時!如果不是那瓶在一開始被發放給他們的飲用水的話,可能會有一半的人在第一天就倒下。 “那個監獄長並不是想讓我們用勞役換取自由,而是想要用勞役殺死我們。”思林冷聲道。 “如果被那些監管者帶下去的人不是得到妥善的醫治,以及我們每天都隻能得到麵包和一瓶淡水的話,思林,我認可你說的話。”霍普悲戚地回道。 已經認識霍普三天多時間的思林從沒見過這名靜斯城人顯露過如此悲傷的情緒,他不由得好奇在這次勞役之前,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支撐著霍普活下去。 當思林帶著這個疑惑問向霍普時,這個讓他猜不出年齡的男人隻是苦笑著回道:“每一個被關到塔牢的人好像在此之前都擁有著十分幸福的人生,可囉?但我們已經被關在這裡了,再談論這個話題隻會徒增我們心中的悲傷。讓我們忘記以前吧,思林,在你沒有完全掌握感應之前,我們都必須小心謹慎。” “你對源流的感應如何了?有沒有感覺到身體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或者體內有什麼變化?”霍普問道。 “我不明白,霍普。” 思林難過地低下了頭,他想要將在勞作時感受到的環繞在身邊的氣流告訴給霍普,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沉吟許久之後,他說道:“它們就像是風、一陣接一陣的氣流,無形卻有力。每當它們從我身邊擦過時,我都隻會覺得它們是一陣普通的冷風,源於自然,也歸於自然。在那些監管者的監視下,我不敢像你教導我的那樣施展感應,但我卻能夠莫名地感覺到,它們在背後承托著我,輕撫著我的手臂、我的雙腿,它們無處不在,但也會在眨眼的瞬間消失無蹤。” 思林露出了一抹悲涼的笑容,“在塔牢之外時,我能夠感受到它們,但是當我回到這裡的時候,它們就像是離我而去了一般,即使我怎樣施展感應也無法觸及源流的存在。” “至少你感覺到它們了。”霍普微笑道,“這是一個良好的開始,也是我們逃離塔牢的起點。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在塔牢之中感應不到源流,但至少你已經感應到它們的存在了。繼續練習吧,思林,但今天,你必須先好好地睡一覺,我真想拿個鏡子來照一照你的臉,讓你看看你現在像是落湯貓一樣的麵貌~” “記住,不要放棄希望!”在石磚被重新填補空隙之前,霍普低聲念到。 希望,希望。 思林忍著痛苦擠出一個微笑來回應霍普的鼓勵,在終止交流之後,他躺倒在冰冷的地上,回憶著離開聖巒山坡時看到的場景——那名白發的老者,就這樣累死在了眾人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