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渡陰船(1 / 1)

回到自家小院時,天已蒙蒙亮。   蘇晝跨入院門,發現了一絲異樣。   現在正值四月天,院中那株銀杏卻一夜之間落葉滿地,整顆樹光禿禿的。   不過樹身上那道傷痕倒是消失了,至少從外表看不出破綻。   見狀,蘇晝也不再理會,稍作休整,將人皮幻麵戴在臉上,化做一名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直接出發。   人燭境五階的修士,一兩日不睡全無問題。   蘇晝並未去獵師會注冊接取委托,而是徑直出城。說不定想找的線索與委托者相沖突。   他朝著地圖上的標記地點趕去,腦中快速閃過夏江給的資料。   那處洞府位於明樓城數百裡外的藥山山腳。藥山並非特指一座山,而是一整片延綿起伏的山群。正片山地多出產各種藥材,因此而得名。   有人懷疑那座洞府是苦行修士的居所。   所謂的苦行修士,信奉肉體和心靈的痛苦可以磨礪意誌、增強對災息抗性。他們相信苦行能延長身體異化後保有理智的時間。   因此這群人有時做出些常人難以理解的行為,比如用特製的鞭繩鞭笞自身、睡在荒野或是大街上等等。   獵師會分析,除了苦行修士,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人竟然會在荒郊野外獨自挖個洞府長居。但蘇晝總覺得這個結論有點草率。   他正想著,人已行至一大片蘆葦蕩。晨曦中,湖麵光點閃爍,浩浩然一望無邊。   遠處蘆葦蕩更深處,隱隱有個村寨。   要去往洞府,就得坐船。   蘆葦蕩旁,一個頭戴鬥笠、手持長桿的船夫,正坐在一艘漆黑的烏篷船上。   船家挽起褲腳,正美滋滋抽著旱煙。他看著約莫五十歲,臉上滿是刀刻般深刻的皺紋,但雙目有精芒閃過,顯然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   烏篷船周邊圍了三四個修士。   “還有人要渡河麼?一船五位乘客,共一塊詭晶。”看到蘇晝,船夫吆喝開來。   正在等待的四名修士也齊齊看向蘇晝。   蘇晝驚奇道:“不知這湖有多大,船費付的竟是詭晶。”   船家聞言,深吸一口旱煙,頗有些得意之色地回道:   “看來這位爺定是初來乍到。老頭子我已經在這兒渡船三十多年,就靠著祖上傳下來的手藝吃飯吶。”   船夫指了指遠處跟個小點兒似的村寨,自稱是村寨中人。   “數裡外有一處洞府,本身沒什麼東西,卻盛產陰詭。運氣好的話,殺掉陰詭偶爾能掉落詭晶,隔三差五都有缺錢的修士來這兒。”   “這片蘆葦蕩雖大,但對修士來說不算什麼。麻煩的是過了這片湖,連著是一條‘陰河’,想入洞府,必過陰河;想渡陰河,非我這船和特殊的渡河技巧不可。”   說著,他拍了拍通體烏黑的烏篷船。船頭供奉了一個小型雕像,似乎被淋過什麼液體,長年累月下來,被浸成了暗紅色。   船身不知何種木材所製,質地細密。外側似乎有被什麼東西抓撓過的淺淺劃痕。   見蘇晝還在觀望,四名等待的修士中一位著布衣者也對蘇晝說道:   “船家所言非虛。我們幾人也是在等著湊齊人數開船吶。”   蘇晝點點頭,於是五名修士一起登船,將詭晶付給了船夫。   收好詭晶,船夫臉上的褶子因笑容綻成一團菊花。   “開船咯——!”   他站在船頭,雙臂發力,長竿頓時彎出一道弧。烏篷船就這麼蕩悠悠,向湖中心飄去。   蘇晝跨入狹窄的船艙裡,剛一坐下,就挺直了背。   他摸了摸屁股底下的隔板,一種怪異的感覺傳來。   底下的隔間裡,有東西。大概率是船家的手段。   眾人入座後,蘇晝暗暗觀察。四人中有三人應是結伴,坐到了蘇晝對麵。先前和蘇晝搭話的布衣修士,便是結伴三人組之一。   還剩一人獨行俠,坐到了蘇晝這邊。   小船越劃越快,微微搖晃之間,耳邊傳來一陣陣水花聲。船上各人也都放鬆下來。   健談的布衣修士看向坐在對麵的蘇晝二人,又說話了:   “你們也是接了獵師會那個奇怪的委托嗎?”   這下,船中眾人竟然都活躍起來。畢竟那洞府實在太“乾凈”,這個委托不少人隻是當作獵殺陰詭順手接下的奇談罷了。   “嗬,要我說,除了那些陰詭,洞府本身幾十年前就被扒得乾乾凈凈,怎麼還會有撿漏的機會。那委托人怕不是故意搞了個假委托,消遣大夥兒吧?”   “在獵師會委托任務可是要付錢的。反正我也是來獵殺陰詭,順便碰碰運氣。”   “我不信有人能搞定這個沒頭沒腦的委托。”   “咱們得快點兒,聽說那破洞府都被人掘地三尺、陰詭都不剩幾隻了。”   見船艙內討論得熱烈,撐桿的船家也興致勃勃參與進來:   “您幾位別說,這兩日真是格外熱鬧啊。昨天甚至遇到一位闊綽老爺,隻一人就花一整塊詭晶,讓我開船啦。”   蘇晝一邊聽著,一邊不斷觀察船外。   笑談間,湖麵漸漸起了稀薄的白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明明是上午,溫度卻莫名降了下來。   白霧很快籠罩了小小的烏篷船,蘇晝感覺像是有一雙雙冰冷的小手不斷在身上亂摸,被冷得一激靈。   他看向船艙內其他幾人。這幾人似乎並未注意到,仍在繼續交談。隻是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語速越來越慢,漸漸變成含糊不清的嘟囔聲。   周圍也越來越安靜,蟲鳴鳥叫不知不覺消失了,隻剩下嘩啦嘩啦的水聲。   有問題!   蘇晝沒驚動別人,貓著腰輕身閃出船艙。   船夫還站在船頭,垂頭不語,長桿推來一圈圈漣漪。   蘇晝上前,拍了拍船夫的肩膀。   “這位客人,還請回到船倉,外麵不安全。”   方才還談笑風生的船夫,跟換了個人似的,語氣冰冷。   “你剛才可沒說過這個規矩。”蘇晝皺眉。   “現在…就有了。”聞言,蘇晝猛地把船夫一掰,讓他轉過身來。   原本正常的船夫此刻麵色死白又浮腫,吊著兩個黑眼圈,兩眼框內一片純黑,再不見眼白。   【船夫(附身狀態):常年行走此間的船夫,供奉了一隻水詭,以駕駛渡陰詭船。】   說話間,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近在咫尺的船夫身影都開始若隱若現。   一陣令人迷亂的囈語聲突然從四麵八方響起。   回頭看去,船艙裡的四人東倒西歪,昏昏欲睡。盡管他們已不再發聲,嘴部卻依舊一張一合,似仍在交談。   一股危險預警陡然出現。   霧裡,有東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