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條，嘖，就，還是，啊呀！”西西弗裡把頭發抓得更亂了。 　　他正在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巫師水平測試製訂魔術順序，那群怪胎評委就喜歡這些華而不實所謂“魔術美感”。 　　而西西弗裡為了他的初級巫師證書，則必須得迎合那群家夥。或許這才是最讓西西弗裡心煩的。 　　“真是，這，這有什麼用。” 　　西西弗裡是個結巴，這是他與別的巫師學徒不同的地方，也是他必須用心弄這個東西的原因。畢竟，一個結巴巫師，如果想讓那群人承認一個這樣的東西的存在，那麼除了念咒語之外的每一步，都要完美。 　　第一個魔術是火炎術，是最基本的法術之一，每個巫師入門時學的都是這個，從指尖冒出一簇小火苗，幾乎沒有攻擊能力，想要點根煙都費勁。 　　基本沒有人會選它，但西西弗裡十分中意這個小魔術，魔力損耗極低的同時，又不需要念咒語，在那些冗長復雜的大串魔術咒語中，這個像是為他這樣的結巴巫師專門定製的。 　　第二個是黑瞳，就是可以強化目力，所見範圍增大同時帶有一定的夜視作用。 　　這個魔術相當冷門，因為其效果過於雞肋。如果是想要強化目力可以用鷹眼，隻要在同時使用夜視術就可以達到相同的效果，而這個不僅魔力消耗大，而且效果並不很好，以至於這個魔術幾近失傳。 　　選擇這個魔術對於西西弗裡是一種挑戰。 　　西西弗裡在圖書館裡翻了好久才找到這麼一個魔術，雖然弊端很多但是勝在咒語簡短。 　　“呼～～”西西弗裡長舒了一口氣，雖然像是愜意的喟嘆，但實質上他還是沒找到心儀的第三條魔術。 　　這第三條找起來很難，它與前麵的兩條不同，測試規定的是第三條必須是大魔術級別的，而那些大魔術無一例外的咒語冗長拗口，這是件相當傷腦筋的事。 　　“偉大的，的，熔煉之，之，之神，我，我是您虔誠的，的，啊！呸呸。”他抱著試試的心態又試了一遍，但是結果依舊糟糕。 　　“或許一個結巴真的沒法當個好巫師。” 　　西西弗裡一邊這樣想，一邊收拾著東西準備離開圖書館。 　　就快到午夜了。 　　“嘿，結巴巫師？你，準備好了？” 　　這聲音雄渾厚重，像是憑空就出現的，在偌大的圖書館裡久久回蕩。 　　等到回音完全散去，西西弗裡才張開嘴吐出幾個字:“先生，還，還沒。” 　　那聲音先是爽朗的大笑聲，之後又變為了一陣叫人聽不明白私語聲，像是千百個蚊子在同時振翅。 　　但是過了一小會兒，他好像已經準備好開始發表自己的高見了。 　　西西弗裡隻聽見了私語聲漸漸平息，又是清嗓子的聲音，於是開始說了。 　　“年輕的結巴巫師啊！我，偉大的圖書管理員，眾所周知的博學者，在今天，這個將被歷史銘記的日子裡，啊哈！把一個，這世界上最最奇妙的法術授予你，啊！你，這可悲的殘障，跪下吧，乞憐吧，歡欣雀躍吧！你將會得到世界上赫赫有名的大師，傳說中的大賢者，擁有著無窮智慧的伊米爾大師的指導！” 　　西西弗裡聽他用歌劇般的誇張腔調在那裡說著一些像是某個邊境小城陰暗小酒館的落魄吟遊詩人寫出來憤世嫉俗的唱詞。 　　西西弗裡有點驚訝，也有點不敢相信。 　　他可從未聽說過這個所謂的伊米爾大師，也沒有聽說有哪個巫師被圖書管理員教導。他完全不知道這位先生的來歷。 　　西西弗裡在心裡盤算著。 　　“或許，這位先生真的有一個我心儀的魔術。”西西弗裡隻能像這樣安慰自己了。 　　那位據傳從不露麵的圖書管理員或許真的有什麼聞所未聞的神秘而強大的魔術。但是，很明顯，那並不是現在他準備教給西西弗裡的。 　　“看著，我親愛的小結巴巫師。請見證吧，啊，這個卑鄙愚鈍的凡人，你可知曉即將降臨的是什麼？這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魔術之一。” 　　那個家夥的腔調確實很惹人討厭，連西西弗裡這個向來遲鈍的家夥都難以抑製的這麼想。 　　重重疊疊的回聲好像無數有形的針刺入西西弗裡的腦子，讓他覺得厭煩。他在心裡不停地腹誹這個所謂的“伊米爾大師”。 　　然而，這過程並未持續多久。 　　周遭環境在一瞬間變得安靜無比，就好像剛才那些如蚊蟲般無孔不入的聲音從未出現。 　　西西弗裡的思緒鎮定下來了。有一種奇異的力量沖刷去了攀附在他心靈上浮躁，讓他得以冷靜地思考。 　　無論如何，他得聽聽這究竟是個什麼簡短有力的魔術。 　　“擬化，水形。” 　　那個油腔滑調的管理員在這個時刻更像一個魔術大師，這聲音冷靜，沉穩並且自信。 　　但是西西弗裡卻無心再去關注這個了。神奇的景象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能看見憑空凝結出的水珠，那更像晨間彌漫在山林的白霧。它們變化著，扭曲著，好像不斷在塑形。這是自他出生以來所見的最離奇最神秘的一幕，西西弗裡從未見過這樣奇妙的魔術。 　　西西弗裡緊緊的盯著那些水。他是個有天賦的人，一種才能從他尚是孩童時便不可阻擋的展露出來了，他可以捕捉到別人關注不到的瞬間。 　　這是稀少的能力，也就是關注細節讓他能帶著一條捋不清楚的舌頭保持這個學徒的身份。 　　而此時正是他自發現運用這能力以來最驚嘆的時刻，他看清了那團水的每一個時期，從一個個懸浮在空中的小球，凝聚著成了一個巴掌大的水球，它又生出了長耳，不，應該是先有了尾巴，小小的一團，水塑的小球卻給人以毛茸茸的感覺，之後就是其他的部位，最後，這一切結束於它的眼睛，那是在迷霧中也能區別出的深沉有神的雙眼。 　　“真是驚人的生命力。”西西弗裡直視著那水兔的雙眼，他甚至能分辨出它的眼睫毛來。 　　“嗬，小子，去觸碰它。” 　　西西弗裡更是激動了，他的手迫不及待地伸出去了。然而，就在將碰到水兔的那一刻，本來漆黑的水兔眼眸突然地生出了嗜血的赤色光芒。雖然那隻是一瞬間，卻也足以讓西西弗裡發覺。他迅速地扯著手要往後收。他真的相當敏銳，但已經晚了。 　　水兔後足發力，腿上的肌肉緊繃著，那些活動的水完美的模擬了這種形態。明明是水塑的造物卻能生動至此。 　　但是西西弗裡沒心思再去思考這些了，他猛地後退，但是，他的後背貼上了一道水壁。 　　那冰涼的觸感讓西西弗裡生出了雞皮疙瘩，卻遠不及此時他心中的涼意。 　　他發覺了，那個圖書管理員要殺了他。 　　甚至無暇多加語言去詛咒那個圖書管理員，西西弗裡此刻隻有絕望。 　　那水兔動作十分敏捷，雖然被西西弗裡拉開了一段距離以至於它沒法一擊致命，但是，西西弗裡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 　　從念出咒語到如今的絕境，不過兩分鐘。 　　“你，你是，什麼人?惡魔?不，你是，啊，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西西弗裡放開了喉嚨，這幾乎是吼出來的。但這種磕磕絆絆的憤怒恐嚇不了任何人，甚至讓人發笑。 　　圖書管理員咯咯的笑著，那不是對於西西弗裡的嘲笑，而是一種狡黠的笑。這種笑聲像是來源於孩子，清脆而帶著單純的惡意。 　　水兔不會跟著笑，它神色冷靜，依舊是那雙漆黑而無神采的眼眸。但瞳孔裡分明地映出了西西弗裡的模樣。 　　它仍然保持著發力的姿勢，水塑造成的肌肉鼓起，身上的毛發豎立。望著這樣的水兔，西西弗裡有點害怕地往後退了一下。 　　西西弗裡知道，它要動了。 　　視線緊緊抓住那兩條健壯有力的腿，想要判斷出它動作的方向。但這一切好像徒勞，水兔的意圖就像它的存在本身一樣不可捉摸。 　　終於，它動了。漆黑瞳孔中閃爍著異樣的赤色光芒。 　　“嘭。” 　　聲響落地，漫天水霧炸開。 　　白色水汽裡，逐漸顯露出西西弗裡的身形。 　　他躲過去了，幾乎是擦著邊躲過去了。 　　“真不錯，為你鼓掌，我的孩子。”那個可憎的圖書管理員好像真的鼓起了掌。“太勇敢了，真是精彩絕倫，祝賀你，你以後就是逃過死亡的人了，小結巴巫師!” 　　水兔打空了，撞到了書架上便消散了。 　　西西弗裡喘著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躲過去的。那種在死亡邊緣爆發的力量讓他覺得驚喜。然而，驚魂未定間，又有陣陣恐懼彌漫於他的心間。 　　喘息過後，他才猛地抬起頭。 　　“你為，為什麼要，要，這樣，做。” 　　“可憐的小巫師，可悲的小學徒。我想你誤會我了，是的，你誤會我了。這是考驗，這是來自於伊米爾大師的偉大試練。而你，你通過了它。我，魔術大師，世人贊美稱頌的偉大伊米爾大師，會贈與你一樣無與倫比的獎勵。那就是————水形書!哦，看吶，巫師，我是多麼慷慨。看吧，世人，伊米爾大師做出了偉大的決定。”這個神秘的伊米爾大師——我們暫且這樣稱呼他——仍舊用那種怪異的詠嘆調吟誦著。 　　“水，形，書？”西西弗裡一字一字地重復著這個新名詞。 　　對於他而言，不，對於每一個正常的巫師學徒而言，甚至是對於那些老師們，這都是個新鮮的東西。 　　西西弗裡卻謹慎地四下望了望，才大聲說道:“大師，我，我對這個，可，沒什麼，興趣，我，我隻想……” 　　西西弗裡還沒來得及說完，那個存在於虛無中的伊米爾大師就打斷了他。 　　“不不，結巴巫師，你可不能拒絕，要知道，這就像是巫師的神明奧西裡斯將權杖給予了梅林，找書苑 www．zｈaoshuyuan.com作為凡人，梅林可沒資格擺擺手說‘尊敬的主啊，您自己留著吧’。”伊米爾的聲音回蕩在圖書館裡，又鉆入了西西弗裡的腦海。 　　“當偉大的伊米爾選中了你，哦，感激吧，抱頭痛哭吧，因為你即將擺脫你過去的平庸，真正的站到世界的巔峰，在這方大陸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在廣袤的夜空中占據一顆屬於自己星星，你將為世人仰望，你將是比肩那些所謂神明的存在!那麼，見證吧，伊米爾大師將會……” 　　這魔音弄得他頭痛欲裂。在這種艱難情況下，西西弗裡仍在思考著如何逃離。 　　幽邃黑暗的圖書館在此刻變成了他的囚籠，他心中翻騰著的恐懼與絕望一次又一次擊碎了勇氣。 　　終於，他放下了對於未知的恐懼。 　　西西弗裡在這極端的氛圍下，艱難開口說:“好吧，好吧，你給我吧。” 　　縱使是惡魔的交易，他也全然認下了。 　　這時候他隻想盡快逃離這裡，逃開這個荒謬的空間，回到屬於自己的小屋裡安穩的睡上一覺。 　　令西西弗裡沒想到的是，當他承接了這份不知是詛咒還是恩賜的“水形書”的一瞬間，他眼前的空間突然開始扭曲變形，隨後，連光亮也沒有了，隻剩下一片漆黑。 　　在黑暗中，仍有那個圖書管理員的大笑聲傳來，一如一開始的雄渾沉重。 　　西西弗裡的意識變得模糊，如他所願的，他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他在自己的床上醒來。在如暴雨般襲來的陣陣疼痛中，他卻能清晰地從腦海裡翻找出一本不知所謂的“水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