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究竟是什麼東西?” 在提爾尚且為學徒之時就問過這問題。 當時他的老師希密爾並沒有回答他,隻是笑瞇瞇地拍著提爾的肩膀。 “它是什麼,不是我告訴你的,你應該問問它。” 提爾彼時尚且懵懂。 後來他經歷了許多,少年的他也不復存在,可是,麵對暗影,他仍舊是那個無知的少年。 他隻會使用,照著前人的教誨,像一個野蠻人揮舞木棒的,粗魯驅使著。 提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能夠看清暗影。 他想,這是一種法則,必然是世界上的一種真理。 始終行走在暗影中,惶恐與好奇驅動著提爾越跑越遠。 當他跑過一段距離,自認為自己已經是一個暗影方麵的大師了。他自認為與野蠻人不同。 “至少,我的魔術出神入化。” 他自我安慰著。 這樣的微弱自信在他遇見海姆達爾之後又消失殆盡。 這個瘋癲的老頭簡直就像是霍德爾的化身又或者是暗影催生出來的精靈。 他繼承了暗影的一切特性。 他善變,他孤僻,他將自己與眾人隔絕,他無視一切屬於人類的善惡,他狂熱地追求占有與侵蝕。 這個人的血管裡湧動的恐怕都是暗影。 他太怪了。 提爾知道這個人是黑暗教廷的信徒,不,應該說是舊黑暗教廷。 提爾在少年時有過一段痛苦的經歷,那是他永遠無法忘卻而又竭力不再想起的回憶。 在一個陰森的地堡裡,殘肢斷臂散落一地,尖叫與哀鳴四溢開來,執鞭者高聲大笑,被折磨者則慘叫連連。 他絕不會忘記那些身披黑袍而麵容怪異的信徒,那些人低語著黑暗神霍德爾的名諱,為自己的罪行找到借口。 在這種充斥著暴行與惡意的世界裡,提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成長到七歲,能夠撐到他的老師希密爾來拯救他的。 希密爾確實是一位寬厚仁善的長者,他用智慧的光芒驅散了提爾心中濃鬱的黑暗。 但是果真能夠滌清一切麼? 黑暗這東西是殺不完打不盡的,提爾至今仍然覺得陽光刺眼。 海姆達爾這個人和提爾有些相似,不對,應該說是那個七歲的提爾。 那種扭曲的靈魂,但是又擁有絕對真摯的信仰。 這矛盾嗎?並不矛盾。 那些黑暗教廷的人一邊肆意施虐,犯下種種罪行,一邊虔心禮拜,向霍德爾展現出最高的崇敬。 他們又像暴徒,又像神父。 海姆達爾恰是這個群體金字塔的頂端。 他作為一個巫師的時候,暴虐而怪異。 一旦轉變,將他置身於霍德爾神像之前,他便會自然而然的變得沉靜而虔誠。 這就舊黑暗教廷的特質,也是提爾無法提起的童年。 “砰!” 激烈的拍門聲打斷了提爾的思緒。 他從思考海洋中退出來,又轉換成那種他慣常秉持的疲憊姿態。 “請……”提爾話還沒說完,對方就直接推門而入了。 “提爾提爾提爾提爾!”來者冒冒失失地飛撲過來,直直地撞向提爾。 “砰!” 那家夥撞在了暗影壁上,就這聲悶響來說,應該撞的不輕。 那人仰麵倒在地上,而提爾則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這情況並沒有維持許久。 不過片刻,這人又活力十足地翻身起來,揚著眉毛怒視著提爾。 來者身量矮小,蓄著一把大胡子,麵貌有些粗獷,看著就像那些矮人。 此刻正奮力吐出一些尋常人聽不明白的詞匯,貌似是在咒罵著。 不過提爾沒有在意這些,他自動屏蔽掉那些汙言穢語,說道:“維達,請說明來意。” 那老頭仍然不解氣地咒罵著,好似連珠炮地輸出。 被罵者提爾則是冷漠地看著他。 一道暗影壁再次在維達麵前形成,將他緩緩向外退去。 這下老頭急了,他終於停下了輸出,高舉雙臂揮動著。 “提爾,我有事,有大事啊!” 提爾這才收回了暗影壁。 那老頭喘了口氣,正準備開口,卻雞賊的四下一瞥,轉過頭去把門關上了。 隨後邁著輕盈的小碎步到提爾桌對麵坐下了。 “提爾,接下來我要說一件事,你一定不要聲張,這是我從我的……”維達用手掩著嘴唇,絮絮叨叨地說著。 “說。”提爾麵無表情地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 “好吧好吧,這個事呀,就是……”維達刻意湊近了些,“你老師希密爾的巫師塔消失了。” “嗯?”提爾皺了皺眉頭,“老師的巫師塔本來就行蹤不定,這算不得什麼大事。” “不是呀,那就隻是找不到而已。”維達感覺提爾沒明白自己的意思,於是加重了語氣說道,“現在它消失了!” “就是,沒有人再見過它了。” “巫師塔的移動勢必帶動周邊元素的波動,就此觀測巫師們可以探知它們的行蹤。” “可是,在它最後一次出現的時候……” 說到這裡,維達突然瞪大了眼睛,語氣放緩下來,似乎是要營造一種神秘感。 但是提爾根本不吃這一套,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摸了摸鼻子,似乎自己也覺得有點尷尬。 “希密爾的巫師塔沒有引起任何元素波動,也就是說,它沒有移動,又或者說,用一種不屬於巫師的方式離開了。” “按道理來說我們是無法發現它的消失的,要不是有協會的巫師恰好目睹這一切,我們到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維達說到這裡忽然咯咯笑起來,他像個孩子一樣笑了一會兒,全然不顧提爾看智障一樣的眼神。 “嗬……嗬嗬……抱歉抱歉,我就是突然想到了我們問詢那家夥的時候,他……哈哈……他像個猴子一樣的手舞足蹈。” 他又立馬轉變成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有模有樣地模仿起來。 “你……你們是沒看見……那邊都……都炸了……全死了……到處都是死屍……那棟大樓……閃過黑光之後就消失啦……” 他學完了就又自顧自地笑起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但提爾聽完這句話,突然褪去了一切疲憊,銳利的視線投向了維達。 “黑光?”他的嗓音低沉而有力,其中好像蘊含著什麼情緒。 “啊?對,是黑光啊。”維達抬起眼睛,有點奇怪地看向他。 提爾的突然肅穆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說道:“現在委員會那邊推測應該就是希密爾大師的研究出了什麼問題才這樣的,他不是一直都在研究……” “不對,不是暗影實驗,老師不會有這樣的失誤。”提爾直接出言打斷了維達的話,“我本來想可能是老師的空間研究出了什麼成果,目前來看好像並非如此。” “黑光?黑光,黑光……”提爾反復念叨這個詞匯,一邊念叨還一邊用食指敲著自己的額頭,好像希冀從中敲出來一個答案的。 “黑光,黑光……黑光!” 終於,他猛地一拍額頭,放下雙手襯著桌子,對著維達一字一句地說道:“現在請以院長海姆達爾的名義寫一封信交給委員會,我來口述大意,你來潤色,要快要好!” 維達嚇了一跳,嘴裡開始嘀嘀咕咕起來,但還是手腳麻利地從桌上找來了紙筆。 “尊敬的委員會,我是比弗羅斯特學院的院長海姆達爾,我懷疑此次希密爾巫師塔的消失與新教的活動有關。”提爾語氣頗為沉重。 聽到這話後半句的維達眉頭一跳,筆也停下了,有些驚愕地看向提爾。 “快寫!”提爾疾聲厲色地催促道。 維達隻好壓下了滿心的驚駭,再度動起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