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國東至魚復,西至僰道,北接漢中,南極黔涪。此地位於長江上遊,起於古戎州三江口,流往巫山巫峽,滔滔江水橫穿境內,其中更是誕生了以蠻為主體的神秘文化。所以有古言道:“瘴癘浮三蜀,風雲暗百蠻。” 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巫峽迂回曲折,險峰異壑,峭壁懸崖。其十二峰以神女峰為首,又有詩人雲:“神女應無恙,當驚世界殊。” 如此美景隻有在翠屏峰頂才能一覽無餘。沿著山頂青石道一直山腰走有一道小路,這條路直通太平古寺,古寺建於前朝,不過早在以往的廢道滅佛運動之中毀壞殆盡,出家僧人也是盡數被逼還俗。 至於現在隻剩一片殘垣斷壁,唯有青磚縫隙中兩三顆野草顯得十分挺拔的。門口的石碑滿是斑駁的銹跡,字跡古樸滄桑,能清晰認出太平寺三個大字。 再往裡走就能看得,還有幾間黃泥巴房子守在哪兒,這是太平寺的僧房,房屋的外墻表皮脫落,漏出裡麵的竹篾。 早聽說以前的房子是磚石砌好後,以竹篾為骨架,敷上泥漿和稻草的混合物成型的,不僅堅固耐用還冬暖夏涼。這裡鮮有人來往,可如今那堵黃泥土墻卻被噴了一個醒目的拆字。 剛剛從山下送藥回來的鄭玄,一到家就看到土墻上被噴了一個大大的拆字。回來的路上就聽別人說,這裡要建廠了,叫他們趕緊搬家,這樣看來果然不假。 鄭玄十來歲的年紀,卻早早就輟學了,如今在家中跟著老爹打打下手,做些采藥送貨的雜活。為人憨厚老實,他和老爹相依為生,兩人就暫居在寺廟邊上的僧房裡。 屋外的空地種了幾壟蔬菜,墻頭一片綠意盎然,這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種下的扁豆,雖然無人照料,依舊活得很好。 如今臨近梅雨時節天氣多變,這般風和日麗的確少有,院子裡緊忙晾曬著幾個簸箕,裡麵鋪的是苦蒿,柴胡,牛膝之類的藥材。 端午到了,門楣上懸掛著一束菖蒲和艾草,院子裡彌漫著濃烈刺鼻的草藥味,是老爹在灶頭熬了一鍋藥水,就連聞著嘴裡都發苦。屋內隻有一些樸素的生活用品,可以說是家徒四壁。 “老爹,我聽他們說老廟要拆了,叫我們趕緊找地方搬家呢。”鄭玄進屋抱怨道。 “嗯,他們已經來過了,叫我們限期搬離。”屋內應聲道。 “這裡為什麼要拆啊。”鄭玄對此感到十分好奇。 “聽說是有一個外商投資,要在這裡建一個茶廠吧。”鄭老爹淡淡的回答道 鄭老爹曾是太平寺的僧人,因為身份問題遭到多次痛批,從而變得沉默寡言。時光荏苒,轉眼間已物是人非,那些苦難悲歡都如過眼煙雲,如今早已漸漸淡忘。 當年遣散之後,生計也就成了問題,老爹自謀出路,開私塾當教書匠,收留一些農村孩童學習。因為效益不好,最終也停辦了。最後依靠以前學過的一些草藥醫術勉強度日,說起來也算半個草藥醫生。 村鎮裡衛生所路途遙遠,更不要說縣醫院。突然多了一個土郎中,周圍十裡八村的村民生活上也方便了許多,一般的小毛病都會去找他。再加上鄭玄平時采草藥補貼家用。這日子雖然清苦,但倒也過得去。 廚房裡熬煮的藥水在咕嚕咕嚕冒著泡,綠汪汪的,一股刺鼻難聞的藥材味。老爹將其打進水桶裡麵,每年這個時候都會煮上一鍋艾蒿水洗頭洗澡。 今天是端午講究掛艾草菖蒲和蘭湯沐浴,這是一件很重要的傳統習俗。 “老爹,為什麼每年都要弄這麼麻煩。”鄭玄有些不解。 “端午至,五毒出。艾草菖蒲斬百邪,泡藥浴,可以驅蟲辟疫防痱瘡。”老爹耐心的解釋道。 五毒就是蟾蜍,蠍子,蜘蛛,蜈蚣和蛇,總之就是五種毒性很強的動物。 “五毒?那五毒和四害相比,誰厲害啊?”鄭玄好奇的問道。 “五毒反而是其的天敵。”老爹捋了捋胡子笑道。 “既然五毒是四害的天敵,那還怕它乾嘛啊。”小孩子總是童言無忌。 當晚房間裡麵靜悄悄的,少了以往的嗡嗡聲。山上的蚊子又多又毒又煩,尤其是下嘴位置極其刁鉆,山上的村民深受其害。還記得有一次眼皮被叮了一口,直接腫成一個豬頭,真是又癢又痛,還久久不能消腫。 鄭玄翻來覆去難以睡去,渾身一股苦苦的中藥味,腦子裡回想著拆遷的事情,憧憬著換新家和新的生活。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外麵還是迷迷蒙蒙一片白霧,鄭老爹早早起來。這裡離鎮上有半個多小時的路程,要是起晚了,就隻能趕個晚集了,但他主要還是想去找找合適的房子。 他清點荷包裡麵鈔票,花花綠綠一疊,大概有百十來塊。’唉~‘他憂心忡忡的嘆了一聲,出門不由自主地點燃了一支香煙,透過西房窗戶,看到鄭玄在裡麵睡的很熟。 當年太平寺名存實亡,早年間民間信佛之人寥寥無幾,生活十分清苦,其餘僧人早就已經離開,隻剩自己孤身一人枯守在寺內。 那年冬至剛過便迎來初雪,漫山遍野銀裝素裹,瓦片上覆蓋了一層薄雪,天氣格外寒冷。有人敲響沉寂已久的山門,鄭老爹急忙披上外衣出門查看,入眼是一片雪白蒼茫,四下無人隻是石階上放著一個蓋著碎花布的竹籃子,積雪很深沒有任何痕跡,隻有大雪覆蓋了一切。 他拿起時竹籃子發現沉甸甸的,撩開碎花布,裡麵居然是個孩子。繈褓將孩子裹得嚴嚴實實,但小臉已被凍得比魚肉還白,此刻他卻露出了笑臉。 雖然他出門時早有預感,但依舊感到十分驚訝。有很多孩子因家境貧寒,在小時候就被其父母送去出家。因此,鄭老爹也並未給鄭玄剃度受戒,還以自己俗家名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給他取名為鄭玄,並教其讀書識字。 至此苦悶的生活也有了一絲的樂趣,兩人一直沒有離開此地。鄭老爹想的是,父母將來還會再來找他也說不定。 可如今,他始終覺得鄭玄留在山村實在不妥,還是希望他能夠與同齡大的孩子們在一起玩耍,去讀書完成學業,將來去縣城找一份體麵的工作,過上正常人的生活。總不能不能一輩子呆在山村裡,著對他來說實在太殘忍了。至少也要去學一門養家糊口的手藝才行。 所以當他聽到這裡拆遷的消息時,他覺得這次說不定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隻是身上的錢恐怕還遠遠不夠啊。 此刻,指間的香煙已經燃盡,鄭老爹站在門前滿臉躊躇,猶豫良久,最後還是來到堂屋裡,屋內光線暗淡,擺放著一些農具,靠山體的墻壁上嵌著一個小佛龕,貢燈長明,供著一尊觀音像,看上去已有年頭了,燈火搖曳著,佛像的輪廓若隱若現。 點上三炷香後,他雙手合十,對其虔誠地誦了一聲佛號。這才小心翼翼地抽開佛像底座,原來這壁龕的佛像裡藏著一件黃布巾包裹著的東西。他將其揣進懷裡,沿著青石板路,下山趕集去了。 清晨的空氣格外清冽,院子裡的雀兒在嘰喳個不停,鄭玄這才伸個懶腰慢吞吞起來。 老爹早早就出去了,說要去鎮上辦事。給他留了一些稀飯在櫥櫃。本來準備去堂屋吃飯,卻發現老爹的荷包落在櫃子上。 “真是粗心大意啊。”鄭玄心想。於是胡亂扒拉兩口稀飯,就急匆匆的出門給他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