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季落,又是一秋。落葉飛舞,仍有林蟬奏鳴,彈指間,寒光閃過,一隻微若曦塵的蟬蟲被砍去雙翼,青色的蟬翼徐徐掉落。 少年折劍返鞘,不禁沾沾自喜,自言自語道:“我也可單手斬鳴蟬,兄長的技藝也不過如此,或許…他還比不上我呢,可為何不讓我陪同父親他們渡江?”少年正當嘟囔,一隻巨大的手掌落在他的肩膀上,少年頓時感到無力,耳邊傳來一陣威武雄厚的聲音,“柏皙,閑來抽空去陪陪你母親吧,我與你兄長柏應今日夜晚就渡江。”說話人正是少年父親柏煊。少年沉凝片刻,點頭答應。 少年姓柏,單名一皙字,是因他生下來便全身雪白,取白皙之諧音義。父親柏煊,北鬥閣掌門,曾拜與太虛堂門下,是太虛堂掌門匡懿的得意門生。 柏氏一族世代居於號稱“五水之泱”的禹嗣。這五水也天下知名,“蝰蛇”隙水、“百景”緗江、“亂石穿空”堰湖、“碧玉”伏溪、“萬水歸宗”榆海。可就這般多水的地方,卻隻有一處津口——伏溪津口,地處伏溪東南岸,是禹嗣最大且僅有的津口,有船隻上千條,故美稱“千舟渡”。 伏溪津口以南三十裡處,有一座龐大的船塢,名為八十航裡巷,這其中的船工隻有八十名,但都是經驗豐富的老船匠,而掌櫃武緒也大有來頭,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鐵骨堂掌門武席閻的嫡長子,後遭歹人暗算,不得已退出江湖,隱居於伏溪東岸。因與柏煊父親柏衡有過生死之交,出山後被柏煊聘用為船塢掌櫃。 當時,柏氏柏煊、季氏季焱悟與南門氏南門述並稱“北三宗”,不僅柏煊,其餘二人也都曾是太虛堂弟子。 柏氏北鬥閣、季氏赤雷庵、南門氏青陽派在江湖上也聞名遐邇,而實力最為強大的當屬赤雷庵,門下弟子多於上百人,蓋世高手也有數十人,這其中也有江湖上一聽到名號便令人聞風喪膽的“阻路閻王”邱章宿。此人善使兩柄長短不一的銹刀,且刀法極其殘忍,曾數次刺殺別派掌門,因刺殺飛雪黨掌門未遂,反遭人埋伏,窮途末路之下,逃入了季氏領域尚都,投入了赤雷庵,才死裡逃生。後被季焱悟視為心腹,與其餘九名高人並稱為“赤雷十煞”。 臨近中秋,太虛堂第四派總舵主楊道臣急寄雙鯉至禹嗣,紙上赫然寫著“召北鬥閣柏煊”。 桂月十一,我太虛堂掌門匡懿不幸染患疾病,殆盡全力依然無效,同日子夜病逝。依幫派規矩,無論退出或已入者都應前來吊唁,特召柏煊,季焱悟,南門述等人,桂月十五夜至義崇灣相會。——太虛堂楊道臣 中秋前夕,已然皓月當空,十餘隻筏舟揚起高帆。緗江上煙火繚繞,霓虹閃爍,雲霧裡,明月若隱若現,少有漁家夜巡的船隻,仍有一絲微光。 甲板上蹲坐著幾名觀賞月色的弟子,柏煊立足船首,眺望遠方,沉凝若思…… 黑暗的船艙內,點起一盞煤燈,柏皙顫顫巍巍地從檀木酒桶中立起,正準備離開,不想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柏皙連忙縮進木桶,將那盞火光微暗的燈具留在了外麵。 “阿菡,阿菡!別亂跑呀,快到媽媽這裡來……”黑暗中傳出一陣細微的呼喊聲,緊接著,腳步聲來到柏皙麵前。柏皙透過縫隙向外觀望,隻見一位衣著破布縫合而製的衣裳的年輕婦女蹲在暗處摸索,突然,一個身影閃現在那婦人身後,用雙手捂住了她的雙目,那婦人似是一驚,回頭抱住了那團黑影,竟是一名四五歲的小姑娘,嘴裡喊道:“媽媽沒找到我,媽媽輸了!媽媽輸了!” 婦人神色緊張,下意識地捂住了小姑娘的嘴,在她耳邊說到:“小點聲,阿菡,你跟媽媽說,你把龍老爺的信物丟哪裡了?” 阿菡搖了搖頭,說到:“我不知道啊媽媽,這裡太黑了,我找不到啊…”婦人四下打量一番,指著那盞煤燈說到:“看那裡,阿菡,那就有一盞燈嗎,去把它拿過來吧。” 柏皙此時屈身在這木桶中一絲也不敢動,生怕惹出動靜來被這不明身份的二人發現。可是這二人遲遲不離開,柏皙已是手腳麻痹。柏皙忍受不了準備挪動下身子,可不想連人帶桶掀翻在地,抬頭一看,一位同樣是破布衣裳的女童不知所措的立在麵前。想必這就是阿菡,柏皙心想道。婦人見了,迅速跑過來用胳膊護住了她,嘴裡不住說道:“賠罪賠罪,請不要傷害我們……” 柏皙費勁地爬出桶中,坐在地上,說道:“你們是我父親的部下嗎,如果是,那麼就把我抓起來吧!” 那婦人很驚異,說道:“公子,你在說什麼,我們不認識你的父親,更不是他的部下。” 柏皙長呼一口氣,問道:“那你又是何許人,為什麼會在我父親的船上?”婦人更加詫異:“這是公子你父親的船嗎,你為什麼會躲在這木桶裡?”柏皙答道:“我父親好像是受他老友的邀請,要去哪裡做什麼事情的,可是父親並不允許我與他同行。我乘他們上船時溜入這船艙內,怕被人發現才躲在這木桶裡,可不慎睡著了,不知現在幾時,又是在哪,你們可知?” 婦人回答道:“公子現處緗江正中,現已是四更醜時,估計還有七來個時辰臨岸……”柏皙微微點頭,轉頭說道:“既然你們不是我父親的部下,你們又是誰?” 婦人先是閉口不言,然後緩緩說道:“既然身處公子你父親的船上,那也不得不赤誠相見了。” 柏皙答道:“盡管說來就是。” 婦人點了點頭,說到:“我姓杏,名淩,我們本是尚都人,我丈夫是赤雷庵第一派總舵主容於,對我十分體貼,可是性格耿直,得罪了季氏族人,又遭他人汙蔑,被季氏殺害。季氏又派刺客來殺我,我與剛滿月的女兒阿菡無依無靠,搭上了一艘商船逃離了尚都,在這生活了五年之久。如今,遠在壽川,曾與亡夫交好的龍老爺,寄來一件信物,讓我與阿菡去他那裡安居,可現在,信物也被阿菡落丟……”說著,撫了撫阿菡微紅的臉頰。 柏皙說道:“我曾聽聞父親說過,壽川地勢險惡,而且路途遙遠。即使船隻靠岸,你們若不夜以繼日的趕路,七天內是肯定到達不了的!” 杏淩答道:“公子不必多慮,若是能七天之內就可到達,那也最好,可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信物。對了,公子你姓甚名誰?” 柏皙微閉雙眼,答道:“賈明——賈利賈,明月明。” 杏淩捂嘴笑道:“公子你好不懂禮數,編個‘假名’來欺騙我。那也罷了,就喚你賈公子吧!” 柏皙不言,杏淩又說道:“想必賈公子是困倦了,說來也怪,公子你不是睡過一覺了嗎,怎生這幅德行?” 柏皙瞟了她一眼,說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怎麼會知道我是困了還是餓了?” 杏淩從懷中取出一串錢來,笑道:“那可真是沒法,我可幫不了公子您這忙。若您那鐵齒銅牙能啃下這金銀碎鐵,就盡管拿去吧!” 柏皙聽了這話,嗔怒道:“你這話可真不悅耳,我還真不願聽。何止我不懂禮數,嘲弄他人,便是不失禮數嗎?” 杏淩見他雖是大動肝火、瞋目切齒,可並沒有散發多少活力,氣焰也慢慢消沉下去,才知他確實是饑腸轆轆、勞乏疲憊。便說道:“這的確是我的過錯,我向公子您賠個不是。可現在的確是幫不了您的忙,您再忍七個時辰便是。雖說人是鐵飯是鋼,可公子您年輕氣旺,餓到不省人事還不至於,您說說這話是否在理?” 柏皙搔了搔頭,回答道:“那倒確實。你先前不是說過落了什麼東西吧,這煤燈拿去用吧,我小憩一會,若無要事可別喚我!” 阿菡說道:“賈哥哥你可別慪氣了,我媽媽是真的開玩笑的,你可不要將我們趕下船呀!” 柏皙厭煩地說道:“我不生氣就是,你們就在船上好生待上吧!” 杏淩拾起煤燈,口裡稱謝,挽著阿菡的手,去了別處。 “不知明日父親見了我會是怎副臉色,萬一將我鎖在屋內囚禁個三四天那可不是自討苦吃,這可不好,可現在想回去豈不是兒戲,唉,愁哪……”柏皙肚裡尋思道,忽覺眼皮沉重,一股睡意襲來,忍耐不住,便側身躺下,閉上了眼。 黎明初放之時,晨曦染過緗江,粼粼波光,映射在天地之中,清亮的霧靄中閃爍明星的光芒。霎時,宛如海神一般,高擎手臂,隻見紅點出水,漸次化作金線、金梳、金縷,隨即一搖,躍出了水麵,似萬條神龍口吐金黃瀑布。 義崇灣,普天下第一大灣,其繁榮程度不輸禹嗣、尚都,被天下人譽為“遠外天都”。灣中建有一座九丈樓閣,名為清芷閣,用於祭祀敬拜。相傳此閣由聖仙所作,閣底關押著天煞閻魔,需以祭拜來向神靈求福消災,得天下太平。灣中人口口相傳,將此閣劃為神聖之地,祭祀活動層見迭出,屢見不鮮。故天下人稱義崇灣人為“神民”。 日中午時,數名船工泊船靠岸,船身顫抖,柏煊、柏應從甲板上緩緩走下,前來迎接的正是楊道臣。 楊道臣雙手疊報胸前,拱手致意,說道:“在下太虛堂四派總舵主楊道臣,恭候禹嗣主柏煊大駕!”又看了看一身錦衣的柏應,“這位就是貴子柏應吧,可真是一表人才。” 柏煊雙手抱拳,作揖還禮,說道:“楊舵主不必客氣,您能親自來迎接我等,那可真是榮幸之至,我柏某謝過舵主好意。” “柏兄、柏公子且隨我來,季兄和南門兄已等待你們多時了。”楊道臣說道。 “你們暫且在這裡看守船隻,柏應,你與我一道。”柏皙向著眾弟子船工說道。 楊道臣轉頭說道:“柏兄多慮了,我等會就會派人來看護船隻。你們遠道而來,應該都已饑渴了吧。盡管隨我來吧,我釀了幾壇好酒,備了幾斤肉食,雖稱不上佳肴,可味道的確甘旨。” 弟子向醜聽後,對柏煊說道:“柏掌門,不是弟子貪食,隻是一路上船隻搖晃,著實是忍受不了,現在還頭昏腦漲,可能給我小酌幾杯,提提神,醒醒腦?”此話一出,眾人也接著附和。 柏煊思慮片刻,說道:“勉強順從你們的意願,來時確實匆忙,未帶多少口糧。那就勞煩楊舵主掌勺了,我等見識見識舵主的水陸之珍。” 楊道臣在前,柏氏父子在後,眾人尾隨,離開了碼頭。一桿文牌攔在路中,牌上寫道“拜神祭祖者,皆為行善積德”,地下又附一串小字“離經叛道者,皆為死”。一弟子私語道:“這灣人可真是喪心病狂,對他親爹都沒對神那麼親熱。”這話傳入柏煊耳中,柏煊怒道:“你這廝好生無禮,你這不是離經叛道又是什麼?你是該死!”說完,拔劍要殺。楊道臣趕忙勸道:“柏兄息怒,幸在這話沒被灣人聽見,不然拔劍要殺的可不止你一人,就寬宥他一回吧。”眾人也跟著求情,那弟子此時已是臉色煞白。 柏煊怒氣漸消,收回寶劍,說道:“今日看在楊舵主麵上,不宜見血,且饒你一命,若再出言不遜,必讓你身首異處!”那弟子不住打顫,戰戰兢兢地答道:“弟子…受命……”。 眾人別過文牌,跨進西門,入了街市。街道兩邊是茶樓,酒肆,當鋪,作坊,公廨。街道兩旁的空地上還聚著不少張著大傘的商販。街道向東西兩邊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街上行人不斷:有挑擔趕路的,有駕牛送貨的,有趕騾拉貨的,有駐足遠眺的。以偉岸的古廟為中心,兩側的屋宇鱗次櫛比。真為“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柏應環顧四周,贊美不絕:“真是繁華,竟覺黃金也是黯然失色吶!”楊道臣笑道:“公子真善言語,確實如此,義崇灣可謂是我的第二故鄉,是這金銀大地養育了我,我對這裡的故土之情可是尤為深厚。”又轉頭說道:“柏公子,我憶起您似有一弟弟,他誕生之年我曾拜訪過貴府,容我多舌,為何他不隨同你們一道呢?” 柏應回答道:“楊舵主您有所不知,前幾日家母染上風寒,臥病在床,父親安排伶俐乖巧的弟弟照顧家母,令不勝其任的我與父親一道。” 楊道臣點頭會意:“原來如此,淑弟可真是穎悟絕倫。” 柏煊問到:“楊舵主,我聽聞義崇灣有處供人祭祀行喪的樓閣,似喚名清芷閣,不知我們是否正要前往那裡?” 楊道臣回答道:“正是,正是,打我記事起,那裡便供人拜神求福。可若需用來行喪必須傾囊百貫,但不必擔心,我們太虛堂上上下下都已打點好,隻待二位光臨。” “距清芷閣還有多少路程?”柏應問道。 楊道臣向前邁進幾步遠,指向遠方,說道:“那裡便是。” 眾人循指望去,綠樹叢中,一座銀白、淡綠、淺藍、的建築突兀而起,立足於天地之間,一根直插雲天的寶頂尤為耀眼,利劍一般,刺破雲層,戳碎紅日,劃裂碧空。 楊道臣領眾人來到清芷閣下,對柏煊說道:“季兄、南門兄就在閣內,我去購得幾隻酒碗,就此別過。”言畢,飛身而起,留下柏煊一行人。 柏煊正欲進門,忽從門內走出一人,身著暗色絨衣,腰上挎一柄長劍。又有一人,衣衫襤褸,臂上綁住兩把帶鞘短刃。正是季焱悟與“阻路閻王”邱章宿。 季焱悟見了柏煊等人,麵露喜色,說道:“柏師兄,我可待你多時了,今日我們師兄弟聚會於此,豈不得暢飲一番!”又愁容滿麵,“匡師父一聲不息便駕鶴西去,我季某甚是悲傷,幾日來我茶不思飯不想。我向來將先師視為再生父親,今日能為他祭葬,也是終了我季某對他的感激之情。” 柏煊默不吭聲,邱章宿很是不爽,罵到:“柏煊老兒,我主子和你說話呢,裝什麼啞巴?” 一旁的季焱悟聽了,訓斥道:“章宿,休得無禮!其實我師兄,你怎能出言不遜?” 柏應也說道:“在理,邱大人,當子罵父,無禮之舉,你可識得禮數?”眾人附和,向醜說道:季掌門所言極是,小乞丐,學學你家主子吧!” 邱章宿怒不可遏,正要抽刀,柏煊拔劍架在他麵前,說道:“邱大人,得罪您了,是我管束不嚴,可今日正逢我師葬禮,不必見血!” 邱章宿冷哼一聲,收回短刃,說道:“小爺今日網開一麵,且不與你一般計較,走也!”,言罷,扭頭走進清芷閣。 季焱悟對眾人行了一禮,轉身走進了樓閣。眾人麵麵相覷,尾隨著柏氏父子進了樓閣。 房間當中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匣,匣中筆桿數不勝數,宛如密林。那一邊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立著滿滿的一囊似水晶球兒一般的白菊。西墻正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乃是顏魯公墨跡,其詞雲: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設著大鼎。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官窯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束小錘。臥榻是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紗帳的拔步床。給人的感覺是總體寬大,細處密集,充滿著一股瀟灑風雅的書卷氣。 眾人兩眼發直,緊盯著房間中的陳設。向醜誇贊道:“真是華麗吶,這地方就是讓我住上幾日,我也心甘情願。” 邱章宿倚在一旁的紅木柱子上,冷笑道:“孤陋寡聞,一隻井底下的癩蛤蟆罷了,也配茍且在這種地方?” 向醜怒目而視,柏應見情,攔住了他,說道:“不必一般見識,切忌破壞氛圍。” 邱章宿聽了,仰天大笑:“毛孩兒,很明事理嘛,你父親手下這批人可真是給你丟人現眼吶!” 向醜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推開柏應束縛,徑直走向邱章宿,罵道:“你這無賴,盡說些不中用的。你再不管好你那四方嘴,我必讓你血濺三尺!” 邱章宿笑的愈加猖狂,“可笑,可笑啊,不僅是井底下的癩蛤蟆,還是車前的小螳螂!” 向醜臉色鐵青,從身後取出一桿短小的鋼棍,凝聚臂力搖晃一陣,那鋼棍各從兩端伸出兵刃。邱章宿見狀,再次抽出短刃,二人劍拔弩張。 霎時間,堂中閃出一人,其速度快如離弦之箭,立足在邱章宿和向醜之間,猛地使出一道氣力,卸了二人的兵刃,二人詫異,看清麵容,正是南門述。 二人拾起各自兵刃,南門述說道:“閣樓上便能聽到你們二人爭吵,現在又要動手,可是真幼稚,難道你們的主子沒告訴你們今天什麼日子嗎?” 向醜答道:“我識得南門大人,不是我有意挑事,可這廝不識禮數,辱罵我掌門,又來譏笑我!” 南門述轉頭對邱章宿說道:“季師兄是個雅人,你可別給他臉上添黑,壞了人家的好名聲。” 邱章宿自知理虧,也不再多說,向醜也退了回去。南門述笑道:“和氣生輝啊,可別因為瑣事壞了和氣,丟了性命!” 這時沖進一人,手捧器皿狀物體,正是楊道臣,他見柏煊、季焱悟、南門述三人齊聚一堂,很是高興,說道:”今日,你們師兄弟三人能光臨義崇灣,參加我太虛堂掌門匡懿的葬禮,我楊某深感榮幸。各位,就座!我楊某今日親自掌勺,各位開懷暢飲便是!” 三人促膝而坐,季焱悟向著柏煊說道:“柏師兄,我聽聞師父說過,你酷愛觀賞九月的菊花,不知是真是假。” 柏煊回答道:“師父所言極是,我的確喜愛觀賞九月的菊花,可謂是愛致深情。” 季焱悟麵露喜色,說道:“那可是真巧啊,道臣兄說義崇灣盛產菊花,幾十裡外也能聞到飄香。且這清芷閣後便有一片漫山菊花,柏師兄可想去觀賞觀賞?” 柏煊雖是心中大喜,可並未溢於言表,緩緩說道:“那是極好,我可饒有興致。” 季焱悟喚來一青衣,說道:“你且領著柏師兄去後庭吧!”青衣點頭遵允,對柏煊說道:“柏大人,且隨我來。” 柏應正要起身,被柏煊攔住,說道:“你且稍作安息,我去去就回。”柏應點頭坐下。 柏煊隨著青衣出了後門,又西行了兩裡路,才來到了季焱悟口中說的漫山菊花地。柏煊向前幾步,隻看後山一片枯樹黃葉,漫山菊花何以見得! 柏煊正當思索,那青衣“嗖”地從身後閃出,淺青色的身影如同雛燕般的輕盈,伴隨著幽幽的風聲,玉手抻出劍鞘裡的青劍,手腕輕輕旋轉,青劍也如同閃電般快速閃動,劍光閃閃,卻與女子那抹青色柔弱的身影相融合。柏煊才知被騙,側身躲過一擊,隨即抽出劍來,回身刺去,劍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青衣抬劍來擋,柏煊點劍而起,劈空而下,青衣猝不及防,被刺中左臂,頓時血流如注。青衣見不敵柏煊,折身要走,柏煊踏步飛來,揚起一道劍氣,向青衣逼來。 忽然間,一身影從幾裡之外疾馳而來,抬手便是一刀,擋住了那道劍氣,架在青衣與柏煊之間。柏煊定睛一看,來人竟是邱章宿,柏煊施展不開,向後閃去,邱章宿緊追不舍,柏煊忽一回頭,將劍一橫,斬出四道劍氣,邱章宿飛身躍走,一記重擊從天而降,柏煊挺劍抵擋,頓時火光飛濺,柏煊說道:“閣下的兩挺銹刀可真是名不虛傳。” 邱章宿笑道:“那是必然,今日我就用它來取了你的老命!”言盡,再次彈開,將兩把銹刀向柏煊擲去,柏煊匆忙閃過,可那兵刃雖銹跡斑斑,但鋒利至極,速度又是極為迅速,柏煊右臂不慎被擊中,虧隻劃破衣裳。 邱章宿向後翻轉,拾起落在地上的銹刀,又一飛撲,來到柏煊近前,手臂升力,青筋暴起,集力量於手掌,威力於銹刀,奮力斬去。柏煊高舉長劍,施出一記“雷厲風行”,頓時狂風大作,邱章宿頓時覺得頭暈目眩,臂中力量化為烏有。柏煊見機,一記“翻身下劈劍”,擊飛了邱章宿手中的兵刃。邱章宿見勢不妙,正準備回身守禦,刷的一聲,劍尖已及其喉,一聲驚呼,長劍出鞘,邱章宿一命歸西。 柏煊向後看去,那青衣癱坐在地,左臂已被鮮血染紅,麵色早已慘白,柏煊來到麵前,將手指伸向鼻處,已絕了呼吸。柏煊這才憶起剛才施出了一記“青龍環柱”,講究“氣盡猶存”。邱章宿前來抵擋時,那劍氣雖被擋下,可仍有兩股氣力從刃邊、柄端逸出,再次融成一道劍氣,恰巧命中青衣要害,瞬間置她於了死地。 柏煊轉念想道:“既然這青衣是季焱悟喚來的,邱章宿又是他的部下,難道,他想加害於我?這又是為何,暫且先回去。這兩人屍骨未寒,還是先埋起來為好。” 柏煊斬斷數棵大樹,搭起一座形如陵墓的建築,將二人屍骨存放在內,又用枯葉塞住缺口,確保一切辦妥後,疾步離去。 此時,義崇灣碼頭。 “公子,公子,賈公子……”柏皙聽得有人呼喚“自己”,猛然驚醒,睜開慵懶的雙眼,隻見杏淩和阿菡坐在麵前,杏淩笑道:“公子所謂的小憩可真是漫長,都已經辰時了呢。” 柏皙撓了撓雜亂的頭發,說道:“那可真不好意思,我們何時才能臨岸?” 阿菡拍手說道:“賈哥哥你真糊塗,我們已經臨岸兩個時辰了!” 柏皙不解:“既然已經臨岸了,你們為何不走?” 杏淩回答道:“這原因之一呢,是公子你父親和你父親的隨從遲遲不走,這原因之二,便是放心不下你,況且,我還欠你一頓飯食。” 柏皙很是感動,細聲說道:“昨夜是我沖動了,請不要放在心上。” 阿菡說道:“賈哥哥別這麼說,你給我們船搭,我們已經很感謝你了,怎麼會怪你。” 柏皙握住阿菡紅撲撲的小手,說道:“阿菡,信物找到了嗎?” 阿菡答道:“賈哥哥你把煤燈借給我們,能找不到嗎?” 柏皙笑道:“那真是可喜可賀,杏淩,能把信物借我看看嗎?” 杏淩從懷中取出一副黑木鑲金環,遞給了柏皙,見這環方圓尚不足半寸,且環上刻有一隻赤紅鳳凰和一行小字“鳳凰翼其承旂兮,遇蓐收乎西皇”柏皙誇贊道:“可真是巧奪天工,很是精致。” 柏皙踏下甲板,杏淩、阿菡緊隨其後,緊循柏柏煊等人足跡,來到了西門街市,望著各色商鋪,柏皙提議道:“不如我們尋家麵館嘗嘗吧,聽聞這裡的寬麵很是勁道。”杏淩點頭附和。 此時,清芷閣內。 柏煊從後門踏入閣內,季焱悟與眾人正當閑聊,見柏煊進來,便說道:“柏師兄動作真是迅速,不知這漫山的菊花可合師兄心意?” 柏煊回答道:“那是必然,這九月菊可真名不虛傳,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我能觀賞到這盛況之景,可都在功季師弟你啊!” 季焱悟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啊,快來飲酒!” 柏煊坐下,環顧四周,問道:“為何不見楊舵主?” 季焱悟回答道:“楊兄送來甘酒和肉食之後,便離去了,我也不知他的下落。” 南門述說道:“大概是去準備送喪了,大抵還要一會功夫,我等在此把酒言歡就是。” 季焱悟為柏煊滿上一杯,又送來一袋用荷包包裹住的肉食。柏煊揚起筷子,銜起一片肉來,塞入嘴中,咀嚼一番,隻覺口中遊蕩著一股荷香,肉質軟嫩糯滑,略帶甘味,肥而不膩,入口即化。 柏煊又端起酒碗,一飲而下,眾人歡呼,柏煊笑道:“這肉食可真是絕美,再配上這甘酒可真是珠翠之珍!” 季焱悟高興之際,察覺到了柏煊右袖上的裂口,便問道:“柏師兄,你這衣裳的裂口是怎麼回事?” 柏煊答道:“無妨,不過是剛才賞菊時,被枝葉割破,季師弟不必操心。” 言畢,柏煊忽覺腹中翻江倒海,痛如刀絞,又頭昏腦悶,難受難耐。季焱悟高呼一聲:“倒!”,眾船工弟子應聲倒下,手中酒碗跌落在地。柏應也是眼前一黑,朝後仰去。南門述卻仍端坐在案前,安然無恙。 季焱悟狂笑三聲,說道:“對不住了,柏師兄,惜我師兄弟之間往日恩情,可今日,我必要取了你性命!” 柏煊強忍腹中惡心,雙臂苦苦支撐著,無力地說道:“我早知…你這廝不安好心,可你那引以為…豪的阻路閻王,此時連屍骨…都已寒了!” 季焱悟冷笑道:“真是無用,死不足惜!可是,以他歹命還你這條命,倒真是死得其所。”言罷,拔出腰中寶劍,朝柏煊徑直走來。 柏煊踉踉蹌蹌地抽出劍來,挽直左臂,狠勁刺下,頓時鮮血淋漓,一股鉆心剜骨般的疼痛感湧上心頭。柏煊霎時間覺得精神百倍,勉強能站直身體,可腹中仍是疼痛。 季焱悟見他這幅架勢,免不了心頭一顫,心中暗道:我在這酒中摻和了“虎見愁”,又在這肉食裡撒了“腹中刀”,這等烈藥可是勁害。況且這“虎見愁”即使湊上鼻口聞一聞,也沒有不倒的,若想驅走這毒害,功力必當雄厚。多年未見,柏煊體內竟積攢了如此旺盛的氣力。 南門述站起身來,說道:“柏師兄既然知道季師弟有意害你,為何不加防備,反受這皮肉之苦?” 柏煊大笑,道:“我柏某生不為無恥小人,死不為餓死之鬼。這些酒食雖毒害不淺,但味是極美。即使功力再為強大,滴米未沾也早晚會死在季師弟劍下。” 季焱悟一聽,便心知這話是含沙射影,不禁怒從心來。隻看他向後撤去一步,揚起劍來,施出一招“雙龍戲珠”,剎那間,兩記強力斬擊已逼近柏煊眼前。 柏煊疾步閃過,踏上案幾,避過這來勢洶洶的一擊。又揮起銀刃,一個健步趨來,隻聽“呼呼”幾聲,那幅煙雨圖頃刻間化為塵埃。季焱悟表麵鎮定自若,其實心中早已慌亂了神,柏煊方才使出的這一記招式正是太虛堂的獨門絕技“玉碎祁連”,此招若擊中人身,那必定血管崩裂,軀骨散架。季焱悟心中懊悔當時未潛心鉆研此招,僅交手一回便落入下風。 季焱悟苦苦思索先前習得的招式,自己身為北三宗之首、天下大派的掌門,幾年來隻知沉醉於這滔滔不竭的盛世美譽之中,平日裡又不勤加練習,如今劍法早已忘卻多數。 季焱悟又憶起,方才使出的“雙龍戲珠”一招本身便威力巨大,更別說在這狹窄的室內,可房間裡除了那幅毀壞的畫作再無其他異樣。季焱悟瞟向柏煊先前的位置,這才尋出柏煊身後的一根梁柱上,竟隻有兩道劃痕! 季焱悟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恐慌,手掌不覺留下汗滴,不受控製般地開始顫抖。 可他轉念一想,麵前的隻是一位左臂負傷,麵上毫無血色的囊中之物罷了。何況“玉碎祁連”這一招式,貫穿始終的便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八個字,雖對命中者能造成極大的傷害,甚至能一擊斃命,可若想使出這招,耗費的氣力相當於其他更為巨大。若自身氣力單薄,即使習得這一招式,也極大可能會被反噬,致七竅流血,暴斃而亡。 而此時,柏煊先前以體內氣力逼出勁害,又施出一記“玉碎祁連”,諒他氣力再為雄厚,經這一番折騰,喪失殆盡也僅是時間問題。況且,柏煊左臂血流不止,必須依賴體內真氣來維持自身狀態。 想到此處,季焱悟不禁喜上眉梢,瞥向了身後的南門述,示意他伺機而動,南門述點頭會意。 柏煊見倆人眉來眼去,得知自己已被季焱悟看出“破綻”來,心中卻是大喜。方才使出的一招並非所謂的“玉碎祁連”,而僅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一記廢招,名為“碎身掠影”,雖招式名霸氣側漏,可僅是徒有其名,其威力微不足道,不比普通斬擊。但同是江湖劍法,不至於如此遜色,其優點便是施招極快,這倒是與“玉碎祁連”平分秋色。 至於柏煊何時習得這失傳甚久的招式,這卻不為人知。難怪季焱悟認錯招式,而起了輕視對手的注意,這正中了柏煊的下懷。幾年來柏煊嚴於律己,自律甚嚴,即使遇上此等兇藥,又刺穿左臂,可體中氣力極為雄厚,並無多少大礙,而此時季焱悟的輕敵,又使自己擴大了脫身的可能。 季焱悟秉直長劍,踏上案幾,連刺隨退,步步為營,試圖逼落柏煊陣腳。 柏煊眼見要跌落案幾,使出一記“白鶴亮翅”,一股勁流洶湧而來,季焱悟右旋躲避,柏煊見機,抓住間隙,一個飛躍,奪門而出。 季焱悟二人見狀,快速飛奔出門,窮追不舍。柏煊不想連累平民百姓,便極力躍起,抓住外簷鬥拱,步步飛升,欲攀上閣頂空曠處,與季焱悟周旋一番,撐得眾船工弟子蘇醒。 且說這幾名船工弟子,皆是柏煊百裡挑一之中得來的,自有一身好武藝。雖說此時麵對的是兩派掌門,可這幾人再添上柏煊自己,便也不見得季焱悟二人有多少勝算。 季焱悟步步緊逼,柏煊一步踏上閣頂回身便是一斬。季焱悟舉劍來擋,柏煊虛晃一招,朝季焱悟刺來。季焱悟鬆開抓住閣簷的左臂,跳下一層閣樓。 南門述疾步飛身,飛簷走壁,攀上閣頂,當頭一擊,柏煊直劍攔截,隻聽“呯”一聲,二人皆被彈開。此時,季焱悟已翻上閣頂,三人對峙。 柏煊斥道:“季焱悟!我與你無冤無仇,師出同門也未曾對你冷薄,今日你為何返來殺我?” 季焱悟冷哼一聲,說道:“我早知匡懿欣賞你的武藝,本就準備賜你為太虛堂後任掌門。” 柏煊勃然大怒:“你僅為這掌門之位,便要取我性命?這難道沒有商量的餘地嗎!” 季焱悟仰天長笑,拔出長劍,說道:“我豈為這掌門之位,可笑至極,你可聽聞過天下名劍,‘醉霎’?” 柏煊答道:“略有耳聞,醉霎出自江湖第一鑄匠遊世銘之手,作為天下名劍,可謂削鐵如泥,新發於硎。” 季焱悟說道:“這把天下名劍,當是太虛堂鎮堂之寶,匡懿老兒也正準備將他授予你,我怎會甘心!”言罷,亮出銀刃,對決一觸即發。 倏忽之間,龍從九天吟,青天飛霹靂! 頂處,赫然立著一人,喝道:“掌門尚且歇息,顏剎已來!” 眨眼間,大霧散盡,蒼天澈亮。 來人身長八尺有餘,身材魁梧,著一身玄青長袍,左胸袒露,青龍紋身探出龍首。青筋暴起的左臂,竟挽著一條身首黯黑的大蟒,嘶嘶吐信。右臂強健有力,秉一柄長刀。正是赤雷十煞之首、“酆(fēng)都大帝”顏剎。 再觀相貌,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左眼之下,有一長疤,兇狠異常。整個人發出一種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邪惡而俊美的臉上此時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微笑。 柏煊心中暗道:好一生猛壯漢,今日,必是一場血戰了! 已是酉時。 此時,四胡同麵館內。 “這道神龍引水(麵條)可是本店一絕,客官趕緊嘗嘗吧!”店小二笑容滿麵,望著柏皙。 柏皙迫不及待,支起筷子,送上一口,兩眼放光,稱贊道:“不錯不錯,果真不錯!”又轉頭看了看杏淩母女倆,說道:“你們也來嘗嘗——果然沒來錯,真是一絕!”店小二喜笑顏開,留下一句“客官盡管享用,有事便吩咐我”。 杏淩要來一隻小口碗,盛起半碗,蹲下身來,喂進阿菡口中,原本饑腸轆轆的阿菡立即來了興致。 柏皙擦拭完嘴邊的湯汁,對杏淩說道:“杏淩姐姐,能否再把那信物借我看看,隻怕你們走後,便再也見不到這稀世之寶了!” 杏淩笑道:“那倒無妨,可你若是把它弄丟了,我可要拿你是問。”說著,從懷中取出那黑木鑲金環,遞給柏皙。 柏皙正當打量,忽然間外麵傳來雷聲,阿菡被嚇了一跳,鉆入杏淩懷中。柏皙等人走出麵館,夜幕裡,一輪明月正從林蟬翼般透明的雲裡鉆出來,閃著銀色的清輝。 煙火不甘示弱的展現出它們的絢爛,宛如在黑色的幕布上釋放出華麗的翡翠流蘇,天空萬紫千紅,千姿百態的繁花穿過無邊的黑暗讓人們眼花繚亂。 煙火時而像金菊怒放、牡丹盛開;時而像彩蝶翩躚、巨龍騰飛;時而像火樹爛漫、虹彩狂舞。 阿菡興奮地拍手歡笑,往來行人也停下腳步,觀看這視覺盛宴。 此時,清芷閣閣頂。 陣陣狂風呼嘯而至,一記重劈橫空出海,顏剎一個跨步,驟然上前,連劈帶砍,施出一記“亂風刀式”,劃破夜幕。柏煊倉促接招,漸漸被逼至角落。 顏剎猛然躍起,挺直長刀,從天而降,回旋一擊,已柄為刃,已刃為矛,呼呼作響。柏煊猝不及防,被擊翻在地。 大蟒脫離顏剎,張開血盆大口,撲向柏煊。柏煊滾地躲避,仍被大蟒咬住右腿,死死纏繞。柏煊痛苦不堪,顏剎緩步走來,高抬長刀,欲使出最後一擊。 驚雷已降! “且留人!”一聲怒吼。 黑影從天而降,揚拳便打,顏剎舉刀防禦,來者拳力甚足,顏剎竟被擊退一丈開外。 眾人皆是大驚,那身影又是一記虛拳,朝大蟒打去。此蟒似通人性,見來者不善,便鬆開了口,扭頭迅速離去,躲過了這一擊。 黑影挽足手臂,握緊拳手,收回了拳力。柏煊定睛一看,來者竟是武緒,不禁笑逐顏開,說道:“武掌櫃,你怎來了?” 武緒答道:“在下來義崇灣見一久別之人,遠望這閣頂劍光火石,似有殺氣,便來看看。” 柏煊笑道:“若不是武掌櫃相助及時,我柏某早已身首異處了!” 季焱悟注視來者,無法憶起這是何等人,隻知此人非等閑之輩。又想到,方才,此人僅憑一拳,便將顏剎擊退,不禁冷汗直流。 顏剎心中惱怒,又無不佩服武緒的功力。他平生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今日又逢對手,怒便化為喜。 顏剎飛奔而來,雙拳握柄,雙腳抓地,使出洪荒一擊“閻魔孽力斬”。武緒凝聚身力,半步微蹲,雙目合閉,掌力聚鼎。剎那間,雙目洞開,神力飛升,乃是鐵骨堂獨門絕技“神龍見首”。 “嗙”的一聲巨響,兩股氣力交匯碰撞,釋放出一道恢宏巨大的沖擊波,清芷閣頂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旁人皆是詫異,僅交手第二回合便都使出全力一擊。 百回下來,二人不分勝負,仍精力旺盛,躍躍欲試。 “皆放下手中兵刃,從長計議!”閣頂傳來一陣洪亮的聲音。眾人尋聲望去,簷頂立著一人,雙目微睜。 竟是太虛堂掌門匡懿! 季焱悟怛然失色,柏煊也是驚奇。季焱悟收起長劍,單膝下拜,口中說道:“季焱悟參見匡掌門!” 匡懿睜開雙眼,冷笑一聲,說道:“我幾時有你這門生,何故作此大禮?” 南門述向前作揖,說道:“我等無能,擾了掌門。” 匡懿大笑道:“真是笑話,你二人不安好心,欺師滅祖,又在我麵前造作起來,何必呢?” 季焱悟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說道:“哪有此事…我等前來拜訪老掌門,怎會害你?” 匡懿道:“拜訪?在棺材中,還是在陰間?” 季焱悟已知事情敗露,這才想起楊道臣。 七日前,季焱悟與楊道臣商量,若能除去柏煊,便將太虛堂掌門之位授予他,但必先害死匡懿。 五日前,匡懿害病臥床,楊道臣派遣心腹為他診治病情,欲趁匡懿不備注入毒藥殺了他。可此時,匡懿為何安然無恙? 正當疑惑,上來一人,正是楊道臣,手裡提著一顆人頭。季焱悟快步上前,掐起他的衣領,怒吼道:“你這無用之人怎生辦的事情?” 楊道臣摔下人頭,答道:“就是這廝害了好事,他先前注入的隻是迷藥,而非毒藥!”言罷,又望見了匡懿,臉色大變,拔出寶劍,勃然大怒,咆哮道:“你為何不死!”言盡,飛身躍起,刺向匡懿。 季焱悟怫然作色,喊道:“斬!”隻聽一聲慘叫,楊道臣一命歸陰,伏屍在地,眾人一驚,顏剎藏回長刀,刃上的血跡仍存餘溫。 匡懿此時說道:“今日起,季焱悟,不再與太虛堂有任何乾連瓜葛!不準踏入太虛堂領域半步,違者,斬下頭顱!”又望了望南門述,說道:“你南門述衣食不缺,為何要幫助這歹人?便將你也逐出師門,自生自滅!” 南門述領命離開,僅一人。 柏煊走上前,行天揖禮,說道:“匡掌門健在,柏某甚是高興!” 匡懿笑道:“我匡某逢難猶生,可真是驚心動魄啊!”又從腰中取出一柄劍來,道:“這柄醉霎留在身上也隻會惹歹人暗算,今日我便將它授予你!” 柏煊單膝下跪,雙手接過醉霎。劍長二尺一寸,劍身玄鐵而鑄及薄,透著淡淡的寒光,劍柄為一條金色龍雕之案,顯得無比威嚴,劍刃鋒利無比,當是真正的刃如秋霜。 柏煊口裡答謝,隻聽閣樓下傳來陣陣喊聲,柏煊跳下閣樓,眾船工弟子已在下麵等候。 柏應說道:“我們不知被何人迷倒,昏致此時。”又看見了柏煊左臂上的傷口,血已止住,無不關切地問道:“父親你為何身受此傷,到底發生了甚麼?” 柏煊笑而不語,說道:“回去吧!” 義崇灣碼頭。 “什麼,掌門你居然和季焱悟、南門述他們戰了一番?”向醜叫道。 柏煊說道:“南門師弟無意害我,我與季焱悟打鬥時,他一直為我傳輸真氣,否則我怎會撐到武掌櫃來?” 柏應問道:“那為何南門伯父要幫助季焱悟呢?” 柏煊緩緩說道:“或許,他有什麼難言之隱吧,迫不得已之下才幫助那歹人。” 西門街市。 夜籠長巷,一排排高簷低墻悄悄隱匿於夜幕之中,石板路映著月光閃著銀白的露光向遠方延伸去。青樓紅燈高懸,熱鬧異常,尋著女子或軟糯或清脆的吟笑聲,眼前豁然一亮,樓上樓下香艷嫵媚,男來女往摟摟抱抱,看那紅粉綠絹,慢歌艷舞,燕瘦環肥,短襟長裙,一縷縷幽香伴著糜音散播開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柏皙心中暗道一聲“好個煙花之地”。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女子尖叫,迷霧中走來一人,正是“酆都大帝”顏剎,應是那條大蟒駭了女子一跳。 杏淩忽然臉色大變,尾隨顏剎之後的,正是季焱悟。季焱悟抬眼望去,恰好見著了杏淩母女二人,不禁麵色扭曲,快步上前,顏剎緊跟身後。 杏淩護住阿菡,季焱悟陰森大笑,說道:“許久未見啊,杏淩,今日雖有不順,可看見你,卻是大順。” 杏淩啐道:“你這假仁假義的偽君子,盡會做些為非作歹的事情,亡夫死於你這廝之手真是晦氣!” 季焱悟勃然大怒,拔劍要殺,阿菡害怕大哭,杏淩護住阿菡,閉上雙眼,從容就死。 “季伯父,你這是要乾甚麼?”柏皙快步走來。季焱悟放下長劍,認出此人,麵露喜色,說道:“伯父並無他意,你父親近來可好?” 柏皙答道:“父親不才與伯父你見過麵嗎?” 季焱悟一拍腦門,說道:“啊,的確,可此時,你父親應該已經動身回去了。” 柏皙吃了一驚,說道:“那可難辦,這可如何是好?”正當思索,忽覺背後一陣劇痛,四肢漸漸無力,昏倒在地。 竟是顏剎以刀柄擊他後背,將他打暈過去。杏淩大驚失色,欲扶起柏皙,季焱悟一腳將她踹開,怒道:“今日且饒你一命,再無下次!” 往來行人麵麵相覷,無人敢出來阻止。 顏剎扛起柏皙,跨上一匹黑馬,季焱悟也跨上一匹栗色馬,二人揚起馬鞭,趨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