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月如鉤,星光閃爍,曲徑通幽,陣陣的蟬鳴夾雜幾聲幼鳥驚叫。 林間小道隻有張青山獨自一人漫步,形狀各異的樹木在微光下張牙舞爪,風兒吹過帶來陣陣嘩嘩聲,遠處又有孤狼嘯月,顯得端是恐怖。 張青山此刻卻雙目無神,腳步不停,好幾次差點被橫生枝椏掃到。 他的思緒回到三百年前,雖然之前神誌不清,但記憶猶存。 可能是因為戰場大爆炸,將處於輪轉印的自己直接打到這界人間,魔氣深種於重鑄肉身,仙種又不斷釋放仙力和魔氣拚殺,差點毀掉新肉身。 最後仙種實在拿肉身的魔力沒辦法,固守腦海,將腦海魔氣全部阻擋在外。 也因為這次沖突,讓自己神魂至今才清醒。 二十年前,重鑄的肉身蘊養完成,成功出世。 神誌不清的自己在野獸橫行的山脈四處遊蕩。 也不是沒有野獸襲擊。 曾有隻餓虎將自己撲倒在地,滿嘴腥臭的虎口剛咬破自己脖子,就被無數血色脈絡纏繞,片刻之後連渣渣都不剩,而脖子的傷口也被魔氣修復如初。 再之後吸收了幾隻熊和狼,就再沒動物敢靠近自己了。 直到一年前,自己遊蕩到老獵戶狩獵的範圍,被老獵戶撿回了家。 那是一個夏天,大太陽將樹葉都曬的蔫蔫的。張青山滿身泥土,不著寸縷,趴在山泉水邊,跟野外動物一樣,拿舌頭舔水喝。 那時老獵戶已經連著一周沒有收獲了,沒有收獲就胡思亂想,想著想著就想起多年沒見的大兒子。一想到大兒子,多年的繁瑣念頭又纏繞心頭。 ‘說不定兒子已經回來了,說不定此刻就在村裡找我呢。’ 越想大兒子就越想逝去的老伴和二兒子,越想他們就越在山裡呆不下去。 索性大中午就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村。 老獵戶雖然已經年邁,但常年進山的經驗和謹慎沒忘,右手緊握砍刀,左手摸著掛在左背的矛,弓箭背在身後,緩步並時刻觀察四周。 烈日當頭,按理說大型動物不會活動,老獵戶卻不敢放鬆。畢竟總有例外,年輕時隔壁村李獵戶就是中午沒的,這可是血的教訓。 等老獵戶走到半山腰山泉附近,腳步突然一停,精神猛地緊繃起來。 額頭汗水匯聚緩緩流下,老獵戶卻不敢去擦。 將林間不方便施展的長矛緩緩放在地上,緊了緊手中鋒利的砍刀,慢慢走到山泉下風口處再緩緩向上。 根據經驗,在山泉邊喝水的動物絕對不會小,那喝水聲既像狼,又有點像虎。 老獵戶將步伐放的更緩一些,眉頭緊皺,始終無法確定是什麼動物在喝水。 輕換一口氣,然後老獵戶屏息將擋在眼前的最後一支樹杈緩緩挪開一條縫。從縫隙看去,隻見一個滿身泥巴的人在學狼,跪在地上正舔水喝。 老獵戶這才放鬆緊繃的精神頭,平復呼吸,透過枝椏觀察起來。 觀察一會兒,確定是人,而且就一個人在學狼喝水後,老獵戶將手中獵弓放回身後背著,右手砍刀仍然緊握,朝泥人走過去。 聽到身後有聲音,張青山停下喝水回頭望去,歪著腦袋,看著老獵戶靠近。 老獵戶走到張青山十幾步外停下,看著好奇寶寶樣的張青山。 “喂,小娃子,你是哪個村的?” 張青山聽完將頭歪向另一邊。 “不知道嘛,那你這娃子叫啥?” 張青山又將頭歪向原來位置。 ‘這娃怪白凈,就是不會說話。’ ‘還學狼趴著喝水。’ ‘這娃該不會是被狼叼走養大的吧。’ 見張青山遲遲不回應,老獵戶也在心裡不斷嘀咕著,想著以前老獵人傳下的故事。 老獵戶將緊握的刀鬆了鬆,插在腰間,將懷裡揣的半塊乾餅拿出來,朝張青山靠近。看著不跑也沒有作出緊張或攻擊姿態的張青山,老獵戶才徹底放下懸著的心。 “娃子,你餓不餓?叔這有半塊乾餅。” 張青山看看老獵戶手中的餅,又看了看直直盯著自己的老獵戶。 老獵戶意識到張青山可能不知道這是什麼,不會吃。掰掉一角乾餅,指了指掰下的餅,放進嘴中嚼起來,然後將剩下的餅又遞給張青山。 張青山也學起老獵戶,掰下餅放入嘴中。 其實餅並不好吃,又乾又澀,還特別硬,除非出遠門,不然沒人會吃這種東西。 但此時的張青山卻滿眼放光,開開心心將餅都吃完了。 看著高興的張青山,老獵戶也樂嗬嗬的。 “娃子,你還餓不餓?” 老獵戶摸了摸張青山的頭。 感受著獵戶手掌傳來陣陣溫暖,張青山像貓一樣,瞇著眼睛,緊接著傳出一聲。 “娃子,你還餓不餓?” 老獵戶驚訝的看著張青山,雖然音調有些奇怪,但確實是他剛才問張青山的話。 “娃子,你會說話?你是哪個村的?” 張青山緊跟著。 “娃子,你會說話?你是哪個村的?” 老獵戶聽著搖搖頭。 “我是說你,你這娃子叫什麼你還記得嗎?” 張青山興奮喊道。 “我是說你,你這娃子叫什麼你還記得嗎?” 老獵戶實在沒轍,就牽著張青山的手往村裡趕。 “你這娃子說也說不清楚,這山裡也不安全。走,先去我那住著,想起家就告訴我一聲,我送你回家。” 老獵戶帶著張青山回了家,清洗一番,將自己最乾凈的衣裳給張青山穿上,看著張青山不停翻弄著身上衣服高興模樣,老獵戶也笑個不停。 後來,老獵戶在周圍村寨問了一圈,確實沒有認識張青山的。 老獵戶也不失落,拉著張青山回村裡,將張青山當自己親生兒子養起來。將屋裡僅剩一塊老臘肉取下,請隔壁村識字那個老頭起了個名字,叫張青山。 給張青山起名那晚,老獵戶滿麵紅光,高興的好似要過年一般。 為了張青山,老獵戶狩獵都有力許多,雖然收獲和年輕時沒法比,但也夠倆人穩穩當當過日子。 張青山雖然會說的話多了很多,但仍然隻會重復別人說話。村裡也多了些閑言碎語,都說他肯定是因為腦子不好,被丟棄的。 聽到閑言碎語,老獵戶怒氣沖沖跑到人家門前大聲喝罵,還是老村長出麵,那戶人家道歉道個不停,才罷休。 誰也沒見過老獵戶發過這麼大的火,從此都不敢在村裡再議論張青山。 冬天來了,不僅獵物少了,老獵人也病倒了。 連燒三天的老獵戶已經連睜眼都難,老村長請了一個又一個大夫。大夫們最後都搖搖頭,開了一些安神的藥就走了。 那是一個極其寒冷的夜晚,風雪稍稍停歇,老獵戶突然睜開雙眼,可能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 不知哪來的力氣,老獵人緩緩起身,看著躺在自己旁邊的張青山正在安然熟睡。 他摸摸張青山的頭,又小心翼翼摸摸他的臉,回憶著和張青山一起的日子,滿眼的不舍,眼角的濕潤不禁順著飽經風霜的臉龐緩緩流下。 他努力撐起身子,輕輕下地,走到門前,又忍不住回頭望望,然後出門而去。 當當當,村長的木門傳來陣陣扣擊聲。 “誰啊?大晚上的。” 當當當。 見沒人說話,老村長不耐煩的掀開溫暖的被窩,披上衣服,打開大門。 “是不是小張?我都說了那塊田...” 老獵戶正站在自己門前,一聲不吭,給老村頭嚇得一咯噔。 “呦,是你啊,看來你這老骨頭終於好了,快進來,快進來,外麵多冷。” 老村長興高采烈的想將老獵戶拉進屋裡避避寒風。 “老哥,打擾你休息了,我說幾句話就走。” “有啥話進屋說,外麵風大。” 老獵戶沒動。 “老哥,我來這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拜托你,看在多年情分上,以後照顧照顧青山。” 老村長大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說的啥話,你家青山你自己照顧,你這不都好起來了,說這種話乾啥。” 老獵戶握住老村長的手。 “老哥,拜托你了。” 說完老獵戶就走了,老村長怔怔看著走遠的老獵戶,莫名滋味纏繞心頭。 第二天老獵戶就走了,老村長看著一動不動的老獵戶和坐在老獵戶旁一動不動的張青山,想著昨晚說的那些話,萬般思緒化作一聲嘆息。 村裡人想將老獵戶抬走安葬,張青山像護食的瘋犬,誰來咬誰,最後還是老村長安慰半天,將青山帶走,老獵戶才被安葬。 老獵戶安葬之後,就是村長在養著張青山,但老村長孤身一人,僅靠那一點口糧根本不夠倆人吃的。而且張青山也不言不語,總是半夜跑回老獵戶的屋子睡。 最後實在沒辦法,讓家家戶戶輪流給張青山送上一份飯,就讓張青山在老獵戶老屋繼續住著,就這樣張青山吃著百家飯度過半年。 想起跟老獵戶在一起的過往,特別是老獵戶為自己出頭的樣子,張青山嘴角像風吹過的楊柳,止不住的上揚。念起老獵戶的逝世,又止不住悲傷。各種過往腦中閃爍,百般情緒心中蕩漾。 念念叨叨,兜兜轉轉間終於到了終點,張家村西山山頭,獵戶張虎安眠處。 此時張青山離墓不過十來步,先停下身子,整理好自己身上濕漉漉的衣服,似想起什麼,雙指並於胸前,運起體內煉化過的靈氣在周身一轉,水汽、汙漬都消失不見。又將披散頭發束在腦後,才繼續緩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