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隨後繼續行走,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接近達鬼門關下。 頭頂牌匾深入雲中,擎天石柱立在左右遠方。門下熱鬧非凡,各路鬼差領著隊伍前進,碰見相識同僚,少不了一番寒暄。從高處往下看,猶如螞蟻歸穴。放遠望去,還有不少‘小黑線’在朝這裡緩緩流動。 “呦,老李頭,怪久不見的,忙完一塊喝一杯?” “嗨嗨嗨,沒問題,那就還是東街三娘那家店見,不醉不休啊。” “這麼巧,王姑娘,我這有兩張東街戲院的票,是孫大家的戲。要不要...,欸?王姑娘,王姑娘。” “欸,真是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 看著走近的張青山兩人,各路鬼差紛紛停下行禮,倆人也一一回禮。雖然鬼差們對李儒慧身邊麵生的同僚有些好奇,但也沒多探究。 輪到兩人入關時,李儒慧身邊白光一閃,一位身著黑衣男子出現。 男子黑衣黑靴,黑帶束發,遠看極為樸素,細看隱隱有暗金色光芒流轉,盯著光芒時間稍長一點,腦海便有金色神龍奔騰咆哮。身高八尺,容貌甚偉。此刻看到李儒慧,劍眉下炯炯有神的眼睛滿是欣喜。 “好姐姐,平時不是直接飛回你的真君府嗎?今日怎有空閑路過我這?” 看見一旁的張青山,細細打量,依然笑容滿麵。 “這位同僚好生麵生,是姐姐手下新招的官差嗎?” 李儒慧秀眉皺起,並不回應,隻是安靜向前。黑衣男子也不介意,緊跟兩人。 無論男子是談天還是說地,聊最近的冥府大事還是坊間傳聞,李儒慧都不為所動。男子不由得苦笑兩聲,連筆直的背影都彎曲幾分。 不久,男子重挺胸膛,依然帶著那如春風般的笑容,向後錯一步,和張青山並行起來。 “這位兄臺貴姓?” 張青山看著好奇寶寶樣盯著自己的黑衣男子,也笑笑。 “在下張青山。” “張青山,青山,好名字。我叫李乾,是這鬼門關鎮守者。兄臺哪裡人?是剛來李真君手下任職嗎?住在哪裡?家裡幾口人?喜歡動物嗎?...” “......” 張青山太久沒見過這麼健談之人,一時間不知道先回答哪個。 李乾也意識到自己的唐突,訕訕笑幾聲。 “兄臺莫怪,我負責鎮守鬼門關不得離開方圓百裡,以前犯過錯,各路鬼差也不願與我交談,隻能整日打坐修煉,實在枯燥至極,所以有些話癆。” 張青山看著與往日好友有七分相似的李乾緊張靦腆的模樣,忍不住輕笑起來。 “不打緊,不打緊,我與李兄一見如故,有什麼想說的盡管說。” 李乾一把握住張青山的手晃了晃,滿眼放光。 “當真?那你想聽什麼?我知道的可多了。” “都可以。” 李乾摸著光禿禿的下巴,眼睛瞟向天邊。 “有了,我給你講講仙界的事怎麼樣?” “好。” “說到仙界,那就不得不說我父上大人的好友,仙界的唯一混元大仙張三。我給你說,別人談張大仙的事跡,那都是胡說八道,我這可都是真的。” “張大仙出自仙界一個小家族,據說張夫人懷胎十年才產下張大仙。要生產時天氣突然風雲變幻,黑雲壓大地,電閃加雷鳴,好似天降神罰。結果張大仙一出世就瞬間天地一空,天朗氣清,漫天趕來祥雲。神獸前來和唱,仙人趕來慶賀,方圓千裡無人不知張家生出個了不得的麒麟兒。” 張青山神色如常,時不時微笑點頭,隻是行走留下的腳印尖端深了幾分。張青山在仙界出生時沒那麼誇張,隻是恰好趕在雨後天晴。至於什麼神獸仙人統統沒有,外人也不在意,隻有自己家族知道多個男丁,也沒當回事,連慶賀送禮之人都沒幾個。 “可惜後來張父為張家犧牲,張母思念過甚也隨張父而去,留下隻有一歲的張大仙。” “張大仙自幼善良,富有正義感,看見長老孫子欺負同族,仗義出手,不畏強權。長老孫子最後也被張大仙感化,與同族和好,下定決心痛改前非。” 張青山微笑的嘴角僵硬幾分。仗義出手的不是他,是族長兒子,給那個長老孫子打的滿頭是包,自己隻是路過瞟了一眼而已。就這,還被那孫子給記住了,不敢找族長兒子麻煩,來找自己麻煩,也沒慣著他,一個五歲小屁孩敢沖他丟石子,怕是不知道張三這個名字的含金量。 “張大仙悟性驚人,年僅十歲就將張家所有藏書看遍,不僅各種秘術信手捏來,還意外發現失傳許久的張家仙法浩然通天決,並且修煉成功。這浩然通天決據說傳自遠古大仙,玄妙無比,張家祖先幸得仙人賞賜。當然也有另一種說法,說這是天賜功法,是上天賜給張家的機緣。可張家之人千百年來無一人能習得,最後遺失,不料被年僅十歲的張大仙發現習會。” 張青山點點頭,略有思索。浩然乾坤決張家真有,但殘缺的就剩一句總綱和半部練氣法門,雖然跟自己後來主修功法名字重合,但內容天差地別,相去甚遠。自己成就混元後也好奇這法門來源,曾施法回溯過往畫麵。 結果這法門也不是什麼遠古大仙傳下,而是張家先祖做買賣意外得到的,那是一個瘋癲乞丐拿這本破書換了張家先祖一塊餅。那書作者也不是別人,就是那瘋癲乞丐。那乞丐本是農家孩子王,曾壓的一村孩子抬不起頭,幻想自己成仙做祖時寫下這法決。結果修煉天賦實在差得驚人,乞丐接受不了,就瘋了。張家先祖看這書還不如爛大街的功法,就墊書桌用了。 至於自己發現這本書也是意外。那天打完那孫子,就被長老抓住。罰自己一人打掃張府上下,本該去藏書閣領修煉法門的機會也被長老以故意傷害同族名義取消。要不是打掃桌角時意外得到浩然通天決,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修煉。 “張大仙修煉速度驚人,不到半年,張家老祖都自稱沒能力再教張大仙,張大仙自此離開家族,闖蕩仙界...” 張青山心神放鬆,好似也在回憶。 當年好不容易找到修煉法門,自當努力修行,但這本就是孩童聽別人講解功法時隨意所作,能練氣已是極為不易,怎麼可能有什麼好效果。那時自己以為是因為自己天賦低下,所以進階緩慢,不由得更加用心。 不知何時被那龜孫子發現,偷偷告訴那龜長老。那老頭以偷盜張家仙法的名頭擒拿自己,連身上藏的浩然通天決也被搜去。最後在大堂公審之下,自己被判逐出張家,不得回歸。族長可能念及些許情分,不許那老頭廢除自己來之不易的修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偷偷給自己些許盤纏。 那一天,自己孤身一人在外遊蕩,除了一身衣裳,就剩那一袋盤纏。老天爺也跟自己作對,下起罕見的大暴雨,好似天傾。狂風暴雨將修為淺薄且無處可去的自己淋的極其狼狽,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遮雨墻角。 也是那天,不知為何,思緒繁雜間就想起前世,一想起前世就想炸雞腿、可樂、手機、電腦。想自己越來越強的國家,生活越來越好的百姓。想看看沒去過的長城,想逛逛莊嚴的故宮,想啊想,就想起以前上學,想到上學就想到那些歷史,那些古人,亦或者說那些詩人。 一想起詩人,不由得念叨一句李白的鬥酒詩百千,想起他的行路難。還沒回想完整首詩,辛棄疾的驀然回首又闖入腦海,想起莊子的瀟灑,想起有舉城門之力的孔子天天以理服人...。 想著,念著,哭著,笑著。忍不住,實在忍不住,既然如此,那就不忍。指尖做筆龍飛鳳舞,肢體作畫肆意揮灑,即使離開屋簷下,重新淋雨也渾然不覺。 那蘇軾的‘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又引起萬千情緒;那杜甫的‘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更顯萬丈豪情;最後還是蘇學士的‘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結束漫長瘋狂。 等自己回過神,才發現烏雲盡去,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天邊晚霞染紅天際線,清脆鳥鳴飄蕩到遠方。那金紅光芒照耀身上,竟是那樣溫暖。 也是那天,自己有了完整的修煉法門,有了屬於自己的浩然通天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