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輝仰望向陰沉沉的天空，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到自己臉上，冷笑道：“如果你們不是控製所有藥物，讓我有錢都買不到，我會比不上那些嬌生慣養的孩子？如果你們不是竭盡全力避免孩子受傷，讓他們不用花時間去養傷，我會被遠遠甩開？哈哈……這就是你們的愛？我倒要看看你們怎樣保護孩子一生！如果我今晚還能活下去的話……” 　　說到最後，趙輝的聲音變得低沉，情緒變得低落，眼睛也變得濕潤。 　　如果沒意外發生，他今晚就要凍死街頭，然後成為野狗的口中食、腹中餐了，步冕村的孩子們就算再倒黴，他也看不到，不能使自己釋懷。 　　這有什麼意義？ 　　趙輝低頭看向手中的一塊玉佩，眼睛含淚微微一笑。 　　這玉佩在冰冷的冬天散發出絲絲涼意，並不能給他取暖，甚至還要雪上加霜。但這玉佩雖不能給趙輝身體上的溫暖，卻能溫暖他的心，隻因為這玉佩是的養父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趙輝將這玉佩緊抱在懷裡，輕輕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來臨，他的腦中隻有一道聲音在回響——爹，我今晚就要去找你了。你是一個偉大的男人，是一個自尊心非常強的男人，可你卻願意為生病的我放下尊嚴求醫求藥，願意為饑餓的我求衣求食。我記得即使在你病逝的前幾天，你也不願意放下尊嚴換取別人的憐憫，可我卻從沒有交過你一聲爹，如果上天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如果我能在陰間見到你，我一定…… 　　“趙輝大哥……” 　　就在這時，一聲輕輕的呼喚在前方傳來，在呼嘯的風雪聲中是那麼地微不足道。但這聲音聽在趙輝的耳中，卻有種如雷貫耳的感覺。就連趙輝漸漸死寂的心，也仿佛一下子活了過來。 　　趙輝抬頭看去，隻見一個的十四五歲的小女孩眨巴著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這眼睛裡有擔心、有關懷、有不忍，但卻沒有趙輝討厭的同情、嘲諷、厭惡。 　　趙輝突然有些激動，恨不得一下子站起來擁抱小女孩，表達自己的激動之情。但長期受盡白眼的他難免有些自卑，他怕自己表錯情，所以隻能試探著問：“你找我有事？” 　　小女孩地怯生生點一下頭，似乎有些害怕趙輝，這是少年人對陌生人的本能畏懼；她想伸手拍打掉趙輝身上的積雪，卻又怕因此觸怒趙輝。 　　男人的頭，女人的腰，碰不得。 　　年紀輕輕的她已經懂得考慮別人的感受了，即使這個“別人”是形同乞丐、不足一提的趙輝。 　　趙輝心中一暖，突然有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一下子把小女孩的手按在自己頭上，拍掉積雪，說：“文舒，你怎麼大半夜跑出來？不怕冷嗎？你爹娘會擔心的。” 　　是的，這個年幼的小女孩叫文舒，全名步文舒，趙輝知道她。因為這小女孩也是步冕村的一員，隻是以前和趙輝沒什麼交集罷了。 　　步文舒見趙輝這麼好相處，也露出歡快的笑容，嘟起嘴不滿地說：“大人都騙我，他們說趙輝大哥是野種，不是好人，我才不信，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趙輝大哥做壞事。他們說好人有好報，壞人有惡報，卻要眼睜睜看著你凍死也不願意幫助你，他們太過分了。” 　　趙輝知道，隻要步冕村的村民們把柴房、乃至圈養牛羊馬的茅草房借給自己，自己就不至於凍死。可那些人連救命的藥物都不肯賣給自己，更不要說施舍給自己了。 　　當然，趙輝也不屑於要他們的施舍。 　　步冕村村民們的做法和教導孩子的言行不一致，這讓眼前的步文舒相當不滿。 　　趙輝微微一笑，問：“所以你大半夜跑出來，不怕這天寒地凍，就為了幫我？救我？可你想過沒有，你的爹娘很可能會因此生氣，責怪你的。” 　　還充滿童真的步文舒氣鼓鼓地說：“我又沒有做錯什麼，這隻是他們教我的事情而已，他們憑什麼責怪我？我最討厭他們說一套，做一套了。 　　說完，步文舒又眼巴巴地對趙輝說：“趙輝大哥，你跟我回家好嗎？不然你真會凍死的，我不想看著你死。” 　　“我不想看著你死”，這話從步文舒的嘴裡說出來肯定沒歧義，但卻讓趙輝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些愛情故事的橋段，他本能地將這聯想成女主角的深情告白了。 　　哪怕理智告訴趙輝，這隻是很平常的一句話。 　　他心裡暖洋洋的，找書苑 wｗｗ．zｈaoshuyｕan.cｏm 重重地點一下頭說：“我明白了，我也不想死，不過我們要小心點，千萬別讓你爹娘知道。你救了我我已經很感激，我不想害你被爹娘罵。” 　　在趙輝想來，步文舒聽到這話應該會點一下頭，露出溫和笑容。 　　但出乎他預料的是，步文舒突然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說：“我才沒有救你，爹娘教我，做人就應該互相幫助，互相幫忙。我今天幫了趙輝大哥，趙輝大哥以後也會幫我的，不是嗎？這怎麼能說救呢？” 　　趙輝愣了一愣，火熱的心突然冷了下來。 　　步文舒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幫助自己隻為了自己日後的回報？雖然趙輝也堅信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但自己報和別人要求自己報，這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 　　不過趙輝深深看向步文舒的眼睛，卻發現那兩隻黑寶石般的眸子依舊明亮、純凈，閃爍著童真的光芒。也許她說這話隻是覺得做人要互相幫助，沒有所謂誰救誰，也沒有必要說什麼感謝的話，更不要說回報了。 　　這小女孩的心靈還是一塵不染的。 　　趙輝突然有些愧疚，在心中暗嘆了一聲，他覺得自己不應該誤解步文舒。哪怕這種誤解沒有說出來，他都覺得自己這是汙蔑。 　　他在心中想道：“是我的錯，你說得對，你沒有救我，但你也救了我。就沖你這純凈的心，我會盡自己所能保護你，哪怕我現在沒有力量，哪怕要因此付出生命的代價，這就是我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當下，趙輝緊握住手中的玉佩，跟著步文舒消失在漫天飛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