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源自北邊蒼茫群山深處,趟過小仙村西北一角,有一條斜貫而過的小溪,小溪叮咚,清源繞石而行,蜿蜒過處,草茂人稀。 “小環,你好生在家待著,我進村子裡麵走一趟,很快回來。” “哦!好!” 周小環目送著父親周博淵大步走出院門,直至其背影消失在不遠處的小路路口後,隨後才將目光收回放到了手中的匕首上。 這是周博淵剛才專門給她的,說是什麼以防萬一。 唰~ 匕首出鞘,銳利鋒寒。 防誰? 心中無奈嘆息一聲。 周小環合起匕首,轉身回望。 敞開房門的自家主屋當中,那個被他們從稻島水道中撈回來的人,現在正一動不動仰麵躺在大廳中央的長條桌上,依然昏迷不醒。 ...... 小仙村內,周圍房舍林立的青石村道上,周博淵健步如飛。 此時天色尚早,村道上除了周博淵外幾乎空無一人。 偶爾。 有一兩戶早起的人家,但周博淵留給他們的隻有一道背影。 “當家的!”一抱著頭巾的婦人從自家院門內探出頭往外看。 “怎麼了?”院內有回應。 “你快出來看看,剛剛過去的那人我怎麼看著像是周大臉啊?” “誰?周大臉?......周大臉進村了嗎?”一名男子探出身子。 周博淵置若罔聞,速度不減,拐入另一條村道中,消失不見。 一路向東,日漸東升,周圍人聲漸沸,周博淵腳下速度漸快。 不多時。 他走進一處竹林中,嘈雜的聲音消失,他開始放緩腳步。 舉目前望。 前方曲徑通幽的竹林深處,有一處院落。院落不大,外麵紮著一圈緊密的半人高的竹籬,竹籬外麵是緊緊環繞著的黑竹林。 黑竹很高,又粗又密。 周博淵站定,開始整理衣冠。 他臉大手大,粗獷非常,頭頂紮著發髻,身穿簡單的粗製布衣,斯文的舉止有一種怪異的違和感。 咚咚咚! “顏老!顏老?” 深吸了一口氣,他走上前去,拉起門上的銅環連扣三下,連續喚了兩聲,等了一會兒。 “誰啊?” 院門的響動被裡屋中的人察覺,院內腳步聲漸近。 咯吱一聲! 院門向內,被拉開了一條半人寬的縫隙,縫隙處,一個須發皆白、精神矍鑠的老頭探出了頭來。 “......博淵?”老頭往外喵了一眼,看清楚外麵的人之後才完全敞開院門,露出了整個身子。 他身高七尺,著黑色布衣。 “顏老!還請出手相助!”周博淵朝著老頭拱手彎腰一禮。 “誒!?”顏老一驚。 他伸手將其扶起,有些詫異:“這大清早的,你這是做甚?” …… 俄頃。 黑竹林中,院落門外。 “顏老,事情就是這樣的!” 周博淵講述完今晨出船遇到的事情以及此番的來意,不敢與顏老直視,微微低頭做恭敬狀。 一旁靜靜聽其講述,尤其是在聽到他帶回來一個人的時候,顏老的眉頭終於不可避免地連到了一起,一時間沉吟不語。 “博淵,你這......” 良久,顏老麵露難色。 但他開口才說了幾個字,周博淵便再次深鞠一禮,大聲道:“顏老,看在往日的情麵上,這次還請您務必出手相助一助!!” “你,唉!”顏老無奈,嘆息了一聲道:“好吧,我和你走一趟就是了,你稍等,我回去拿些東西!” “多謝!”周博淵一喜。 “嗯。”顏老頷首。 他轉身回屋,不到片刻,就重新從屋內走了出來,將手中的一個藥匣子隨手拋向周博淵,自顧大步向前道:“背著!” 驚! 猝不及防之下。 周博淵手忙腳亂地接住藥匣子,剛鬆口氣,轉頭一望,發現顏老已經走出了好遠,忙不迭跟了上去,喊道:“顏老,您等等我!” ...... 清泉流響,白雲悠悠。 小仙村西北。 山澗小溪之側,幾百米之外。 一座一進雙耳的院落於青鬆環繞間怡然獨立,院子中,菜園、魚池、果樹等等一應俱全。 院落主屋之中。 顏老坐在一把椅子上,收回了診脈的手,緩緩睜開雙眼。 “顏老,如何?”在旁靜候許久的周博淵忙湊上前。 顏老撫須不答。 他目光復雜的盯著長條桌上死豬一般的年輕男子,直搖頭。 周博淵追問:“沒救了?” 顏老仍是搖頭不止。 嗯?您幾個意思?......周博淵愣住了,一時不明其深意。 周小環少女心性,站在一旁小聲嘀咕道:“故作深沉!” 周博淵頓時偏頭,給了她一個嚴厲的眼神警告,讓不要亂說話。 周小環當即噘嘴噤聲。 周博淵轉向顏老,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拱手道:“顏老,此子情況到底如何?還請明言!” “唉!”顏老嘆息一聲,幽幽開口道:“怪異,怪異!此子脈象甚是怪異!老夫行醫半生,還是第一次把握不住一個人的脈象!” “......” 把握不住?合著你剛剛直搖頭是什麼都沒看出來是吧?......周博淵自詡漫卷詩書,心境無敵好,此刻聽聞此言,也不禁有些腹誹。 他不禁開始反思自己剛才對小環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小心翼翼分出一絲餘光瞥向旁邊的女兒。 果然,小環的嘴噘得更高了。 “咳咳。”周博淵乾咳兩聲。 他覺得事情應該不至於這麼簡單,追問道:“那,那除了脈象這塊呢?顏老您閱歷豐富,此人的來歷,或可看出一二?” 來歷? 顏老看了周博淵一眼,瞬間聽出了周博淵的言外之意。 其實不用周博淵提醒,早在進入此屋的第一時間,他就已經從頭到腳打量過了那年輕男子。 在年輕男子那條牛仔褲上,他目光停留的時間尤其最長。 饒是他活了這般年紀,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款式的褲子。 緘默了半響。 顏老用詞相當謹慎的搖頭道:“我隻能說,來歷不明!” 來,來歷不明? 您老這不是廢話嗎?......周博淵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腹誹的同時不由得盯著顏老一陣端詳。 “噗呲,哈哈。”周小環於一旁看熱鬧,看到自家阿爹欲言又止的樣子,掩嘴輕笑了起來。 而她這一笑,顏老頓時繃不住了,老臉通紅,惱羞成怒。 “周博淵,你看老夫作甚?老夫說的是老實話,有何不妥?”顏老頗有脾性,吹胡子瞪眼,一副你不給個說法不與你乾休的模樣。 周博淵一急,脫口而出:“顏老,我知道您是個老實人!” “你什麼意思?”顏老幾乎是從牙齒縫中蹦出話來問道,眼中的火苗有不斷擴散開來的趨勢。 周小環在一旁則是愈發興奮,一副看自家阿爹的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模樣,打起來,打起來! 然而,周博淵總算有些急智,推手解釋道:“呃,我,我的意思是......這都怪我,都怪我!” “怪你?”顏老抓住不放。 周博淵眼見沒法糊弄,又道:“其實我也檢查過了,此人衣衫破爛怪異,確實無法看出來歷。” “哼!”顏老輕哼,斜眼看著周博淵,但臉色稍緩,順坡下驢:“其實倒也不是毫無所獲!” “哦?怎麼說?”周博淵與周小環齊齊投去好奇的目光。 “你們來看!”顏老伸手引著二人,“此人現在雖是昏迷,但身體卻沒有半分損傷!脈象跳動雖也異常,卻比尋常人強健有力!” “您的意思是?”周博淵還是不解,周小環亦是隻聽了個半懂。 “老夫也是剛剛才想起來一個人,其和此人相比,情況不敢說一模一樣,但卻有些許類似!” “誰?”周博淵追問。 “村東頭馬家,馬尚!” “嘶!馬尚!?” 周博淵似乎對此有所耳聞,確認道:“是那個據說墜崖不死卻至今昏迷不醒的那個馬尚?” “沒錯,就是他!” 顏老頷首,道:“當初馬尚出事之後,他爹馬夏第一時間找到了老夫,老夫將其身上各處傷口醫治好之後,其一直昏迷不醒,老夫用盡了平生所學也無濟於事!” 顏老說起往事無限感慨。 “您是說那個馬尚現在一直昏迷不醒,但卻活著是嗎?”周小環像個好奇寶寶,眼睛眨呀眨。 “是的,他還活著!但和死人比起來,也沒甚區別了,唉。” 顏老頷首,搖頭唏噓: “後來,馬夏又去請來觀山道長,看了之後,言明是腦部受創,醫治需要一味寒凝草,而寒凝草十分罕見。老夫耳聞,馬夏外出尋藥未歸已經有十餘年了!” 周博淵與周小環聞言不由得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顏老的意思非常明顯,此人和馬尚一樣八成也是腦袋的問題。 “寒凝草?”周博淵博覽群書,對寒凝草這種稀世藥草算是頗知一二,“嘶,這倒是確實有些麻煩!” 書中記載。 寒凝草生在極寒之地,可遇而不可求,全憑運氣、機緣。 周博淵稍一沉吟,旋即展顏一笑,浩然之氣自身上升騰而起: “顏老,寒凝草也許的確難尋,但我既然將此人帶回來了,也不能坐視,不知除此之外,此人還有什麼其他的問題嗎?” “你這儒生心真大!這個問題還不夠麻煩嗎?你......” 顏老欲言又止。 “唉,罷了罷了,其他的到也沒看出有什麼大問題了,老夫觀此人麵色蒼白,恐是氣虛失血,老夫給他開個補氣補血的方子吧!” 話畢轉身。 顏老從隨身帶來的匣子中拿出了箋紙,開始筆走龍蛇。 他一邊寫一邊說道:“博淵,你那套酸儒道理我不懂,但是小仙村的規矩我懂,想必你也懂!” “老夫言盡於此,拿著!”他將方子塞到周博淵手中,旋即抬了抬手,道:“毋再多言,老夫是不可能幫你瞞著的!也瞞不了。” 他說完又是一聲嘆息。 “唉,其實這種事情,觀山道長最擅長,找他看下最合適。 “隻不過,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不在山上了,也不知......唉,算了算了,老夫還有要事!走了!” 言畢。 顏老收拾起藥匣子轉身就要出門,卻被周博淵一把拉住了。 “還有事兒?”顏老回首。 “沒!”周博淵連忙擺手,瞥了一眼周小環,“我送送您!” 顏老微頓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頷首。 少歇。 周博淵手持箋紙從外返回,將箋紙遞給周小環,吩咐了一句:“小環,你將藥方收好!” “好的阿爹,交給我吧!”周小環接過藥方,答應了一聲。 “嗯。”周博淵微微頷首,拿起竹笠,抽身便又要往外走。 周小環見狀急忙追到院中,問道:“阿爹,你往哪裡去?” “我還要再出趟船!”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在家看著這人!期間如果有任何異常,你就去找顏老,知道嗎?”周博淵回身囑咐。 “顏爺爺不是說他腦部受創醒不了嗎?”周小環歪頭皺眉。 “所以我說的是如果!” “......哦。”周小環嘟嘴鼓腮,“那好吧!我知道了。” “你呀,全忘了阿爹平時怎麼教你的,剛才竟然對你顏爺爺......唉,算了,說你也聽不進去。“ 周博淵看著的周小環,眼神寵溺,微笑搖頭,徑出院門。 “阿爹,早些回來!” “知道了!” 周小環目送,直至周博淵消失在小路的拐角處,她才轉身,一邊回屋,一邊瀏覽手中的箋紙。 箋紙上,一行行的列著: [青蟹黃,一兩]...... [紫背大蝦,一隻]...... [紅須黑魚,一尾]...... “……” 確定這是補氣的藥方,而不是哪家的食譜?......讀到一半,周小環陷入了深深的狐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