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從何而來啊?” 圓桌上的飯菜煥然一新。 目送著少女收拾掉桌上的殘羹剩飯消失在門外,年輕男子聽見有人說話,不禁轉首望了過去。 圓桌的主位上,慢條斯理的坐下之後,周博淵隨手將匕首放置在了桌麵上,似笑非笑。 他剛剛是在跟我說話嗎?說的啥?......年輕男子眼神有些迷茫,一時間不知道做何反應。 他遲疑著哈了哈腰,然後搖了搖頭,周博淵全部看在眼中,伸出去準備拿食物的手頓時一僵。 “阿爹,你跟誰說話呢?”周小環提著一個瓷壺,去而復返。 周博淵不答,將視線收攏回來,將一個饅頭拿到了手中。 周小環不由微愣。 她瞥了一眼角落中站著的人影,翻了個白眼,嘆道:“阿爹,不是跟您說了嘛,這人就是個傻子,您就別白費口舌了!” 周小環走到周博淵旁邊,將手中瓷壺放置在飯菜邊上,氣鼓鼓地坐定,表情又萌又兇。 感受到少女的目光再次從自己的身上掠過,角落中的年輕男子情不自禁地又往後縮了縮。 無它。 這個少女給他的印象屬實過於深刻,讓他有些敬而遠之,尤其是之前她手中拿著匕首的時候。 “小環,不得無禮!”周博淵微微偏頭訓斥了一聲,然後轉向角落中的年輕男子微笑道:“小友別介意,小女都被我寵壞了!” 大臉漢子又跟我說話了! 再一次,年輕男子臉上扯出笑容,先哈腰,再搖頭,一套應付動作熟稔得令人心疼,但卻也如萬能公式套入一般,收效顯著。 周博淵回以輕輕頷首,臉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然後轉頭看向坐在身邊的周小環,像是在證明: 你看,這不是能溝通的嗎?哪裡像是你說的就是個傻子了? 周小環懵了,張口正欲爭辯,周博淵沒給她這個機會。 “小友,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呢,到底從何而來啊?” 大臉漢子又又說話了!......年輕男子小臉一緊,小手緊攥。 這一次,他的公式套入得稍顯遲緩,就如同考試時一連幾道選擇題答案都是A之後會產生的遲疑一般,但他還是硬著頭皮選了A。 他先哈腰,再搖頭,動作有些不自然,略顯僵硬。 同一個動作,連做三次。 周博淵也終於察覺了不對勁,腹中備好的話語到了嘴邊像是被封印了一般,梗著脖子僵住了。 餘光中,周小環已經笑得前仰後合,根本停不下來。 “咳咳!”周博淵輕咳一聲。 少女深吸了一口氣,笑聲緩緩停了,但明顯是在強行憋著。 “不方便說?” 周博淵嚼著饅頭,不死心。 他目光注視著年輕男子,伸手朝著門外做請狀。 “既然閣下醒了,那閣下就請自便吧,也不需要你報答什麼,出了這個門,我們從來沒見過!” 他又又又朝我說話了!......這次,年輕男子緊張歸緊張,但通過大臉漢子的肢體動作,也大致看懂了他表達的意思,是要趕人。 除此之外。 他還從大臉漢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看似隨和但卻隱含了一絲嚴肅的氣息,像是壓力的實質化。 頃刻間,他腦門見汗。 突然。 滴答一聲! 腦海中像是泛起了一圈漣漪,旋即莫名的舒適感由內及外,他整個人瞬間鬆弛了下來。 “籲呼~” 緩緩籲出了一口氣。 他抬首露出陰影下的臉龐,乾凈的雙眸直視著大臉漢子,搖了搖頭道:“烏拉烏拉!” “嗯?這......” 周博淵眉頭深皺,詫異不已。 他剛剛是上了手段的,一種儒家獨有的浩然氣息,心無鬼祟之人自然無懼,但若是宵小之輩承壓之下必然會露出雞腳。 年輕男子方才的變化他看在眼中,其一開始確有異樣,但不知怎地,他的小手段眨眼便失效,年輕男子莫名就抬首挺胸了起來。 不簡單!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傻子?......一番簡單的試探之下,周博淵有了一些收獲,可隨即又有些後知後覺地一愣,還真如小環說的一樣,這人的確是個啞巴!? 一個啞巴?嘖,難辦了...... 周博淵臉上陰晴不定,垂首猶豫不決之際,猛然發現身邊好安靜,一轉頭,女兒呆呆的。 “小環!?”周博淵皺眉。 “啊!阿爹?怎麼了?”如回魂一般,周小環被驚醒。 “你怎麼了?” 周博淵不答反問。 周小環微怔,再次扭頭看向年輕男子,手一指,“阿爹。” 嗯? 周博淵跟著轉頭。 他倒不是驚異於女兒的異常,而是方才有那麼一瞬間,他在餘光中感受到年輕男子仿佛要羽化登仙而去一般。 “難怪小環方才如此失態,此子妖異,怕是來歷非凡!” 年輕男子歸於平平無奇。 周博淵凝視著他,心中掀起滔天駭浪,各種念頭急轉不停。 “嘶~”年輕男子突然呲牙咧嘴,雙手抱頭緩緩蹲了下來。 周博淵為之一怔,不明白年輕男子又怎麼了。 周小環再次見到年輕男子出現和之前一樣的狀況,不由皺眉。 緊接著,年輕男子兩眼一黑,歪倒在地,人事不省。 “......” 周博淵愣了愣,隨即連忙起身,三兩步來到年輕男子身旁探查情況,神色嚴肅。 年輕男子躺在地上。 周小環來到周博淵旁邊,“阿爹,他,他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 月明星稀,微風拂柳。 周宅左耳偏房內,極弱的呼吸聲在房內飄蕩,簡製的竹床之上,一道人影靜靜地蜷縮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臉龐,一雙眸子錚亮。 突然。 耳邊響起混亂的噪音,碎片般的囈語,腦海中劇痛如潮水一般湧來,他陡然抱起腦袋。 “呃啊~” 躬著身子連連顫抖。 他捱了幾息之後,像是再也捱不住了,陡然如同剛撈出水的活蝦一般開始左扭右扭起來,口中發出了野獸一般的低沉嘶吼。 “嗯?這麼快就又醒了?” 偏房旁邊的主屋二層房間內。 周博淵將注意力從手中的書冊上轉移,偏了偏頭。 從他伏案的位置,隻需要微微偏頭,視線穿過撐開的長條窗戶,就能夠完全籠罩右側的矮房。 而矮房內此時沒有別人,隻有那個被他拍暈過去的年輕男子。 側耳細聽,矮房內的動靜沒能持續太久就又歇了下來,跟前幾次的情況一樣,他不由眉頭深皺。 沉吟了片刻,他放下手中的書冊,緩緩地從書桌前站起,決定下樓去偏房內再次查看一番。 嘎~吱吱吱! 令人酸麻的打開木門的聲音響起,一縷月光灑進矮房內。 周博淵站在門口,影子瞬間被拉得老長,直接投射在了屋內竹床上躺著的如死狗一般顯然已經又暈厥過去的年輕男子臉上。 “阿爹,他又怎麼了?” 主屋門口。 周小環似乎也有所感,她下樓出屋之後看見偏房門外站著自家阿爹,忙小聲問道。 “不知道!” 凝視了片刻。 周博淵將矮房的門重新掩上,緩緩地退了出來,皺眉道:“這都什麼時辰了,你怎麼還沒睡!” “我睡不著。” “胡鬧!”周博淵一方國字大臉不怒自威,似乎有些生氣。 但周小環似乎浸淫於此已久,絲毫不怯,嗆聲道:“我怎麼就胡鬧了!他這一晚上反反復復,誰睡得著呀?阿爹你不也還沒睡嗎?” “你......唉!”周博淵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拂袖上了樓。 周小環得意昂首,喵了一眼偏房房門,旋即屁顛屁顛跟上。 回到主屋二樓。 靠著窗戶邊。 一張幾乎擺滿了書籍的方形長桌上,一盞小油燈縫隙中求生,持續不斷地散發著微黃的光芒。 借著光芒,周博淵重新拿起了之前放下的書冊,正襟危坐。 門邊,周小環斜倚著,她蔫頭耷腦的,手中甩著一根不知道何時扯來的狗尾巴草,情緒不高。 少頃。 她離開門邊,磨磨蹭蹭地,假裝東瞅瞅西翻翻,最後挪到方形書桌邊,拾起墨杵在硯臺內開始漫不經心地畫起了圓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唉。”嘆息一聲。 周博淵被她弄得煩了,書也看不清凈,索性將書冊合上放好,道:“想問什麼就問吧!” “嘻嘻!”少女得逞一笑。 她放下墨杵,從旁邊一把攬住了周博淵的手臂,興奮問道:“阿爹,那個人,咱們怎麼辦?” “不知道。” “不知道?” “......”周博淵有些頭疼,“我在等。” “等什麼?”周小環興奮。 “等一把飛鏢!” “......” 周小環小腦袋堆滿了問號,“飛鏢?什麼......” 她剛想再問是什麼飛鏢,但聞窗外陡然傳來了“嗖”的一聲,接著一把飛鏢立馬就釘在了與長書桌接壤的窗岸外側。 叮嚀嚀~ 飛鏢搖晃著卸掉重影,周博淵麵不改色地起身將其摘到了手中。 周小環往窗外伸長著脖子探了探,但窗外院子中並無人蹤,她撇撇嘴隻好將目光撤了回來。 定睛一看。 與其說是飛鏢,倒不如說是飛刀來得更為貼切,一把尾部掛有紅纓的樣式別致的小巧纖薄飛刀,刀身上附帶著一張折起來的紙條。 周博淵瞥了一眼身邊的女兒,略微想了想,也不避諱,取下之後,徑直將紙條緩緩展了開來。 “子時,議事廳!?”周小環忙湊上前並喃喃念了出來,問道:“阿爹,什麼是議事廳?” 周博淵不答,臉上閃過一抹凝重,暗道:“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