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牢房裡心不在焉地走出來的石長生走到門口時,等在一旁的莫歡走過去叫住他說:“大人讓我你帶你去見他。” 石長生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望著莫歡點了點頭說:“是。” 司馬如風端著陶罐站在窗戶邊,一邊往窗外的池塘裡丟著魚料,一邊呆呆地看著裡麵向自己遊來討食的魚兒。 “我叫裴珍珠。” “當初那個......那個叫司馬什麼的欺負我......非要與我退婚。可他退婚就算了,卻要等花轎到門口了的時候才說,弄得我成了整個上京的笑話......” “大人。” 莫歡帶著石長生走到屋內來,將司馬如風從滿是裴珍珠聲音的記憶裡拉了回來。 司馬如風把手裡捏著的魚料放回陶罐裡,將其放到一旁的木架子上,隨後走到案桌邊把已經寫好的文書遞到石長生麵前說:“你回去把這個交給魏大人之後,便可以將那位無辜的少年送回去讓他的親人安葬了。” 石長生注視著司馬如風,雙目濕紅地接過對方遞到自己麵前的文書並頷首道:“多謝大人。” 司馬如風慢慢坐到身後的椅子上靠著椅背仰望著石長生問:“你們在衙門裡當差可是當得很憋屈不滿啊?” 不知道司馬如風意欲何為的石長生趕忙明誌道:“屬下們不論在哪裡當差都是為朝廷效命,心中斷不敢有一絲異議。” 司馬如風看了看謹慎得生怕說錯話的石長生,又看向一旁的莫歡問:“我們監察寮近來是不是還差人手?” 莫歡看了看低著頭的石長生,又看著司馬如風回應道:“是的,大人,屬下已經跟魏大人說過要從衙門裡調一些人手過來幫忙了。” 司馬如風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石長生後對莫歡說:“你直接去與魏大人說一下,就把那日與他一同到監察寮來的兩人調來便好。” 聽到司馬如風要把自己和覃浪跟嶽峰調來監察寮,石長生急忙頷首道:“屬下三人不過是在衙門裡做些簡單事務,若到監察寮來,未必能勝任大人安排的差事。” 見石長生一臉緊張地拒絕自己的安排,司馬如風淡定地繼續道:“你們都還未來過,如何知道我安排的差事你們做不了?” 石長生看了看盯著自己的司馬如風,隻得用拿著文書的雙手抱掌行禮道:“屬下遵命,多謝大人提攜。” 看著莫歡把石長生帶出去後,司馬如風又緩緩低眉看向案桌上那疊自己故意露出來的案宗。 待把自己送出來的莫歡轉身往監察寮內院走去,身上早已經爬滿了冷汗的石長生徑直走到一旁的巷子裡,隨後用顫抖的手撐著墻壁乾嘔著慢慢地癱坐到了地上。 覃浪從嶽峰口中得知石長生被莫歡帶到監察寮,於是便來到這附近藏著。當他看到石長生一出門就往巷子那邊走去後,便急忙跟了進去。 “發生何事了?” 坐在地上的石長生慢慢抬首望著蹲到自己麵前的覃浪,臉色煞白地說:“司馬如風讓我們到監察寮來做事。” 覃浪看著石長生的模樣,他猶豫了片刻後把對方從地上拉起來說:“我們馬上離開肅州。” 慢慢緩過勁來的石長生望著覃浪搖了搖頭說:“不,我要留下來。” 覃浪注視著臉上慢慢恢復血色的石長生,皺緊眉頭一臉不解地問:“為何,莫非你是被嚇傻了嗎?” “我看到司馬如風放到桌上的案宗了,是關於我們方氏叛國的。” 聽到石長生的話,覃浪的臉色也慢慢地沉了下來。 江上的夜風呼呼地刮著,那些層層疊疊的波紋碰撞著發微微的嘩嘩聲。 “公子。” 坐在榻桌邊的江孟離貌似有些坐立不安,在聽到蘭茹的聲音後他才鬆了口氣。 蘭茹看著神色慌張的江孟離問:“公子是哪裡不舒服嗎?” “我沒事。”江孟離輕輕地回應了一下。 蘇小小向江孟離頷首行禮之後,將燉盅從食盒裡拿出來倒了一碗湯藥端到床邊,把還在哼哼唧唧喊難受的裴珍珠扶了起來。 “小姐,把這個喝了就不難受了。” 等靠在蘇小小懷裡的裴珍珠把湯藥喝下了,江孟離便對身旁的蘭茹說:“我們回去吧。” 蘭茹忙攙扶住江孟離輕聲說:“是,公子。” 蘇小小把裴珍珠放躺下,望著被蘭茹攙扶著往外走的江孟離頷首行禮。 走到門邊的江孟離突然停下腳步,回首望向站在床邊的蘇小小說:“你好生照顧你家小姐,明日她若還是不舒服的話便讓她到玉竹堂來找我。” 江孟離說罷,蘇小小滿心歡喜的說:“是,公子。” 蘭茹回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裴珍珠,又看著江孟離的側臉跟上其的步調離開了客房。 清早,許久未現的紅玉盤竟在江上探出了頭來。 青山不識身中客, 濃情難予枕邊人。 花前月下伴紅顏, 柴米油鹽是糟粕。 梳洗好的裴珍珠揉著還暈乎乎的頭來到外麵,見花姨娘正提著一壺小酒側身靠坐在臨江的鵝頸椅上。江風輕輕撥弄著她的發絲,這讓與待客時的火熱模樣相比的她,更多了幾分撩人心弦的嫻靜。 “夫人起了。”察覺到裴珍珠靜靜地看了自己許久的花姨娘回首看向對方,滿臉笑容的說。 裴珍珠慢慢走到花姨娘身旁坐下,注視著其輕輕地笑了笑道:“老板娘方才念的是孟閑先生的詩嗎?但最後一句好像錯了,應該是“來世再入汝心頭。” 花姨娘注視著裴珍珠苦笑了一下問:“孟閑先生的詩,我念錯了嗎?” 裴珍珠看著花姨娘輕輕地點了點頭回應:“對,還在上京時,孟閑先生便在府中給我與弟弟妹妹們授課,這首詩是他時常掛在嘴邊念叨的。” 花姨娘看著裴珍珠笑了笑,隨後又眺目望向江麵若有所思地道:“原來……他在上京啊?” 裴珍珠注視著眼裡好似有淚花的花姨娘打量了片刻問:“老板娘認識孟閑先生嗎?” 花姨娘將目光收回到裴珍珠那張好奇的臉上,她又輕輕地笑了一下說:“夫人真是說笑了,像我這樣一個見錢眼開的市井小民,哪裡能認識孟閑先生那般清高的讀書人。” 裴珍珠看著說的話不知是真是假的花姨娘,滿臉疑惑的問:“那老板娘你方才念的詩?” 花姨娘起身俯視著裴珍珠,又露出那熱情火辣的笑容說:“那孟閑先生曾經到過我這店裡,我當時聽他念過,後來覺得把最後一句改成我念的那樣會更適合我而已。” 就在裴珍珠注視著花姨娘準備再說些什麼時,對方又繼續道:“夫人先在此坐一下,我到廚房讓他們給您做些清淡的膳食。” 裴珍珠望著想避開自己的花姨娘,她忙配合地笑了笑道:“好的,多謝老板娘。” 花姨娘沖裴珍珠笑了笑便旋身往廚房走了去。 待花姨娘離開後,腹中突然又一陣難受的裴珍珠扶著倚欄乾嘔了起來。 魏舒怡帶著侍女從客房裡出來與要去廚房的花姨娘打了招呼之後,便來到了外麵看了一眼正乾嘔的裴珍珠,接著便順著臺階往下走去。 “小姐,她會不會把司印大人搶走啊?” 身旁的侍女話音剛落,魏舒怡突然停下腳步側目看向對方想了想說:“這世間沒有誰能搶走誰,若注定是我的就誰也搶不走......若不是我的,哪怕爭得頭破血流也不會是我的。” 醒來不見裴珍珠的蘇小小找到外麵看到對方正在乾嘔,忙走過去幫忙拍著其的後背問:“小姐還是很難受嗎?” 裴珍珠拍著胸口說:“我想吐,可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蘇小小想到江孟離昨夜說的話,於是忙道:“那我們去找姑爺,讓他給你看看。” “不去,我可不想讓他知道我偷偷來這裡喝了酒。” 看著喝斷片了的裴珍珠,蘇小小嘆了口氣說:“可是姑爺已經知道了,而且昨日還是他從那位馬公子懷裡將你接過去抱到客房去的......” 裴珍珠猛地扭頭看向蘇小小,一臉惶恐地問:“你未騙我吧?” 蘇小小看著懷疑自己的裴珍珠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 吐得臉色蒼白的裴珍珠慢慢地坐到位置上疲憊地說:“罷了,反正他也不會在意的。” 蘇小小看著在嘀嘀咕咕的裴珍珠笑了笑說:“其實姑爺看上去還是關心小姐的,要不小姐就借著這事去找他?” 裴珍珠眺目看向盯著自己等答復的蘇小小想了想說:“我就別去給他添麻煩了,等吃過早膳我們便回去。” 蘇小小看著好像一下清醒了的裴珍珠點了點頭道:“既然小姐不想去的話,那奴婢這就去把東西收拾一下。” 裴珍珠對著蘇小小輕輕地點了點頭說:“嗯,你去收拾吧。” 看著蘇小小離開後,裴珍珠又眺目看向寬廣的江麵坦然地笑了笑心想:你既遵守了與我的約定,那我也得把自己許諾的做好了。 蘭茹把茶水端到替病人看完病後,便一直盯著門口的方向發呆的江孟離麵前說:“公子,你喝點茶歇一下。” “哦......”被蘭茹把思緒拉回來的江孟離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隨後從椅子上起來說:“我到外麵去走走。” 蘭茹急忙將手裡的托盤放到桌上說:“奴婢陪公子一起去。” 江孟離想了想道:“不用了,我就是到門口而已,走不遠的。” 在一旁手拿藥集辨認藥材的蘇阿貍聽到二人的對話,依舊做著自己的事高聲道:“既然公子就在門口走走的話,那我應該也不用陪著公子吧?” 江孟離眺目看向蘇阿貍的方向應聲道:“你好好認藥,等陪我去找藥的時候會有用的。” 聽到江孟離如此說後,蘇阿貍這才抬首看向其笑著說:“明白,公子放心,我會用心認的。” 江孟離往門口走去後,蘭茹冷冷盯著蘇阿貍,隻見其慢慢把臉上的笑容收起來一臉輕鬆地說:“我們男子最不喜歡囉囉嗦嗦煩自己的女子,你看公子這不就開始惦記上不再纏著他的人了嗎?” 蘭茹注視著像是在嘲笑自己的蘇阿貍,滿臉懷疑地問:“那你的意思是要幫她了嗎?” “幫誰?”蘇阿貍垂首拿起麵前的藥材嗅著問。 見蘇阿貍在裝傻充愣,蘭茹疾步走到其麵前放藥材的榻桌旁冷聲道:“當然是用幾塊糕點便把你給收買了的人啊!” 聽蘭茹說罷,蘇阿貍緩緩抬首仰望著對方,隨後臉上露出像麵具一般的笑容問:“蘭茹姑娘看我像是幾塊糕點就能收買的人嗎?” 蘭茹俯視著叫人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麼的蘇阿貍冷冷地說:“雖說你不像,但畢竟我可什麼都未給過你。” 蘇阿貍望著蘭茹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說:“原來蘭茹姑娘是因為自己的吝嗇,所以對自己沒有自信啊!” 蘭茹看著在自己麵前插科打諢的蘇阿貍,一臉不耐煩的直接問:“別用公子的救命之恩來說事,告訴我......你真正的理由是什麼?” 蘭茹的話音剛落,隻見蘇阿貍慢慢抬首仰望著她,眼神突然變得嚴肅的回應說:“因為......好玩啊!” 江孟離不知不覺地來到了江邊的店門口,剛好從店裡拿著做多的糕點走下來的花姨娘把碟子遞給路邊上玩的幾個孩子,讓他們自己拿去分食之後,走到江孟離身旁笑著問:“公子這是忙完了,要不要到店裡去喝口茶歇息一下?” 剛才就注意到孩子們在玩鬧的江孟離聽到花姨娘的聲音後,淡淡地笑了笑說:“今日天氣不錯,孩子們都出來玩了。” 花姨娘仰麵看了看頭頂上掛著的暖陽,又看著在一旁分糕點的孩子們笑聲道:“是啊,看來今年的花是要提前開了。” 剛想開口直接問,但又馬上將話咽回去的江孟離思量了片刻問:“今日天氣如此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趕江的人一定很多吧?花姨娘的店裡可還夠住啊?” 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江孟離話裡意思的花姨娘含笑道:“這人再多也是夠住的,畢竟這江邊又不止我這一家店。” 聽了花姨娘的話,江孟離輕輕地應了一句,“哦,這倒也是啊!” 花姨娘從江孟離的神態了看出了一些端倪,於是又笑了笑補充道:“對啊,就連夫人都早早的便回去了,所以我這店裡空著呢!” 聽到花姨娘如此說了之後,不知道該如何接下關於裴珍珠的話題的江孟離笑了笑說:“是嗎?不過現在還早,我想晚些時候會住滿的。” 花姨娘看著聽到自己的話後,眼神有些躲閃的江孟離又特意提醒道:“早膳的時候我看夫人她一點東西都沒有吃,而且臉色也不太好。畢竟我店裡這“七日醉”可是最烈的酒,像夫人這般不會喝酒又是第一次喝的,怕是不整整難受上七日是不會好的。” 江孟離注視著與自己說話的花姨娘的方向說:“花姨娘不必掛心,我晚些時候回去看看她,應該沒事的。” 見江孟離一臉淡然的說了這些話,花姨娘想了想又說:“還請公子恕我多嘴說一句,我看得出來夫人應該並不認識昨日的那位公子。” 聽出花姨娘是在幫裴珍珠解釋的江孟離輕輕地應了一句“我明白”,接著又向對方點了點頭之後旋身往回玉竹堂的方向走了去。 目送江孟離離開之後,花姨娘輕輕地笑著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公子若能看得見的話,你便知道這人傳人的流言有多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