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蘭州,周遭都是黃黃的,入目盡是荒涼,雖然此時的江南已經入春,但春風還吹不到這西北的腹地。 我和秦源坐在一家牛肉麵館裡,各自吃著牛肉麵,他吃麵時不會發出吸溜吸溜的聲音,但是速度並不慢。麵館裡大保溫桶內的棗茶十分香甜,吃完後一人拿一個一次性杯子小口小口的吞咽著散發出濃鬱紅棗氣味的茶,很是愜意。 他並不急著訴說了,也許是在斟酌如何用詞吧,眼睛直直的盯著前麵,我知道他並不是在看什麼,隻是又一次陷入了他的回憶裡。 我們暫且把女主稱為Z,秦源並不想透露她的姓名,但我們的故事還是需要一個稱呼的,於是秦源說那就叫Z吧。 “Z是作家,省作協成員,曾經參與過迷霧劇場的編劇工作,還和國內一些知名編劇有著不淺的聯係。”秦源低落的情緒隨著他回憶到Z開始變得輕鬆起來。 “我曾經開玩笑的向她說,姐姐你這麼厲害,我以後就靠你養著了,要做吃軟飯的崽!” Z當時很認真的給秦源分析了她的現狀,告訴他她已經好幾年沒有好好寫東西賺錢了,可能養不了他。 秦源笑得很開心,也很純粹,眼中閃現的色彩第一次讓我覺得,他原來並不是那麼的死板,這是我第一次窺見他的內心。 “你走向我,雪舞翩翩,我分不清黑夜白天。”秦源哼著不知名的歌謠,搖頭晃腦,似乎很是放鬆,但他不時停頓的呼吸聲並不這麼認為。 “和她聊天很舒服,不用刻意去想話題,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也不用費盡心思去猜她想表達什麼。”秦源又開始說話了,他並不是連貫的講述,一會兒說這,一會兒說那,我整理起來很費勁。 他們並沒有什麼激情四射的聊天記錄,有的隻是平平淡淡的互相傾訴。秦源聽的多說的少,但Z並不在意,相反她也很喜歡這種氛圍。若非如此,以秦源那種把自己層層包裹的個性怎可能會那麼依賴她。也許是長時間的寫作帶給她的一種敏感吧,Z總是能把握住秦源的情緒,使得秦源能逐漸卸下心防去接納他一直排斥的外界。雖然目前看來,Z是失敗了,秦源並沒有去見他,而是再一次選擇了逃避,但秦源願意向一個陌生人傾訴,何嘗不是走出了第一步呢? 他們初次搭話的時間秦源不記得了,大致是在十一月底,當時秦源無所事事的呆在家裡,時常覺得無聊。突然遇到這麼契合的靈魂,自是不免激動,也使得秦源逐漸走出了自己畫地為牢的舒適圈。 “我今晚很煩,陪我聊會兒天吧,打電話就最好了。”秦源說這是他們真正的開端,12月4號,晚上十點多。本以為可能會很尷尬的聊天沒想到非常順暢,他們無話不說。 “如果當時,我不再聊下去就好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跟秦源已經認識好久了,基本上把他了解的差不多了。說實話,我真覺得他就是一個爛人,滿嘴沒有一句實話,偏偏還能把虛假的事說的煞有其事。 我開始不確定這樣一個很差勁的人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值得記錄,會不會有讀者喜歡。轉念我又一想,這個人的故事可能會給我帶來不一樣的體驗,於是我又硬著頭皮把他整個人完完整整的寫出來。 “我能隨口就編出一段謊話來,這似乎成為我的一種本能了,偏偏我自己會首先相信我編出來這些話。”秦源當時帶著一種茫然的表情,像是要確定自己的真實性,可能長期用虛假的想象麻痹自己也給他帶來了一些認知障礙。 不過我還是按著時間順序講下去吧!如果我一下子揭開他的假麵,肯定沒人會喜歡這個主角的。 12月4日,天氣晴朗,冬日暖陽照在身上暖暖的,一點也不像秦源期待的冬天。懶懶的躺在炕上,將睡未睡的他又收到了Z的微信。 “你知道我最羨慕什麼樣的愛情嘛?” “什麼樣的?” “楊絳錢鐘書那樣的哦,我和錢老一樣是個悶頭搞寫作搞學術的人,我朋友都說我就缺一個楊絳先生。” “吵吵鬧鬧,卻又相濡以沫,這樣的人可不容易遇到呢!” “你就是我的楊絳先生,桃老師!” 秦源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無法自拔了,他前期鋪墊了很多謊言,但他這後來就不敢再編瞎話了。可是呢,為了前麵的謊話不被拆穿,他隻能在之前的基礎上不斷的潤色了。 秦源告訴Z,他有一個妹妹,在南京讀書,實際呢?他有個屁的妹妹。這個謊他根本沒有必要說,可他就是說了,還給他妹妹編出了一個十分自洽的身份。 老實說,我當時根本不了解他這麼做的意義在哪,他又能得到什麼,想來想去,一無所獲。 秦源喜歡讀書,或者說他把讀書當做逃避現實的一個辦法,隻有躲進書裡他才能抵禦來自外界的紛雜現實。催婚的父母,喜歡說教的親朋,都讓他不開心,他對生活充滿了埋怨。但是Z出現了,出現在他最需要傾訴的時刻,就像陽光照進了一間從未打開過窗戶的房間,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溫暖而又充滿希望。 “有人問我你究竟是哪裡好?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秦源矛盾而又渴望被關愛的內心徹底地被Z激活,他迫切地想要表現自己,像一隻求偶的孔雀,展示著自己華麗的尾羽,小心翼翼的藏起醜陋的屁股,甚至用謊言粉飾。 秦源除了本能的會撒謊之外,當然也是有不少優點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和Z聊那麼久。 可能是因為缺少關愛,他並不懂得如何去愛,更不懂愛自己,說謊是他一種自毀的方式吧! “我就躲進小屋,拿著手機刷視頻也挺快樂,每個月三四千塊錢也能活。這還不行麼? 這個世界都什麼樣了?為了成功,那些人無所不用其極,他們搞你心態、搞你情緒,隻要能贏,他恨不得能脫了褲子露出屁股溜達一圈。這叫本事麼?這叫能耐麼?你們比的是實力麼?那我都不願意和你們爭了,怎麼就不能把自己說的高尚一點呢? 所以,我是覺著你們惡心才退出的,我是為了躺平才擺爛的,行不行?”秦源如是說道。 這種辯解在我看來是無力的,秦源他從來沒有用力去愛過,從來沒有為了一件事而付出全部努力,他隻是憑借著自己那小小的聰明腦袋做出了當下可能他覺得最適合的選擇。 當現實的一切超出了他所適應的舒適圈時,他感到慌亂,不知所措,甚至會用故意錯過航班這種事來為自己開解。 “你到現在還是沒有說清楚,你究竟是怎麼喜歡Z的。”我問道。 “她是最好的,所以我給她寫了一封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