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該怎麼行動,妙湛心裡也沒底。他思來想去,決定見步行步,先跟隨馬玉成的一行人馬前往長安,待事情有了轉機,再向神夫人通報詳情。 天音穀這邊,自從得知靈均無恙,大家都輕鬆了許多。 神夫人開始料理她的茶田,青瑤照例讀書修行,間或幫爺爺照料病人。 這天一大早,天音穀初沐晨光,李青瑤起床後剛走出房間,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立在門外,她滿眼欣喜地沖上去狠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 “靈均哥哥,你終於回來啦!” 那人緩緩轉過頭來,那張和靈均一模一樣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意: “你喊的是那個跟我長得一樣的靈均嗎?某姓雲名簫,汾陽人氏~” 青瑤頓覺尷尬,很快調整了儀態,欠身行了個揖禮: “兒乃草民李青瑤,拜見汾陽王!” 雲簫趕緊攙起青瑤,並連連抱拳還禮道: “今早剛剛謝過李大夫的治病之恩,還沒來得及答謝神李二位少俠的救命之恩。” 雲簫一番謙辭讓青瑤反而不好意思: “彼時事發突然,我等不知王爺身份,言語多有冒犯,還望王爺海涵。” 雲簫嘆了口氣,隨手摘了路邊一朵小花在手裡把玩: “我不過一介閑散人,整個河東都知道我不喜讀書,好遊山玩水,混跡江湖,哪像個正經王爺?既闖入你們這仙境腹地,我便是不速之客,就更無須拘禮了。叫我簫兄弟就好了。” 青瑤聽到這裡,小心地問了一句: “王…簫兄弟,你來此之後發生的事,我爺爺可對你一一道明了?” 雲簫點了點頭,笑道: “聽聞神兄弟替我當幾天王爺,應付王府那幫迂生腐儒,那幫管天管地的婆婆媽媽,我不知道有多開心!” “況且我也聽說,千斛泉是你們這洞天秘境特有,隻能取活水,想帶也帶不走。那我隻好在你們這裡賴個三五月了。從小到大,我還是第一次這麼閑散自在。” 青瑤不解地問: “簫兄弟做個閑散王爺也不開心嗎?” 雲簫無奈地搖搖頭: “美其名曰閑散,不過偶爾閑散幾日,終究還是要回王府苦讀聖賢書,勤練絕世功。河東和雲中一樣地處邊關,說不定哪天,皇上一道詔書,我就得掛帥出征,或是禦敵,或是平叛。” “所以,有個頑劣的名聲在外,自己再學點武功兵法,到時候起碼能自保。” 青瑤認真地聽著,雖不完全理解,也覺得頗有些道理。 雲簫講的事,是她從未聽過的。 恍惚間,她覺得天音穀之外的世界太過紛繁復雜,非人力所能掌控,不覺間又擔心起了起來: “靈均哥哥,他應付得了這無盡紛擾的江湖事和天下事嗎?……” 突然,青瑤靈光一閃,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對了,簫兄弟,既然你醒了過來,以後的日子就要假扮靈均哥哥。不如我帶你熟悉一下環境,體驗一下他的日常生活,你也能裝得像一點。” 雲簫一聽,頓時兩眼放光,露出了少年般的活潑: “好啊!我剛剛還犯愁怎麼扮靈均兄弟。神夫人之前送來的衣服我已經穿上了,從今天起,我每日跟著你,直到能仿到以假亂真為止。” 青瑤高興地說: “好,那簫兄弟先跟我去見神夫人。” 青瑤一躍而起,立刻飛出了七八丈,她知雲簫傷勢痊愈,特意收斂了輕功,讓雲簫能緊緊跟上。 神靈均家就在諾朗峰的旁邊的青埠山上,位置比青瑤家矮了十幾丈,他家門前有一個山泉匯成的池塘,池塘周圍的山脊上,皆是他家大大小小的茶田。 神夫人身著深色粗布衣服,正在一塊茶田裡勞作。 不出半晌,青瑤便領雲簫來到了神夫人身邊。 神夫人看見二人前來,停下手裡的活,正欲跪拜行禮,被雲簫一把拉住: “神夫人,從今日起我便是‘靈均’,這番俗禮就免了吧!” 神夫人笑著回道: “那就多謝王爺惠賜了。” 神夫人清理了一下手,繼續說道: “王爺身份尊貴,我天音穀又向來不願卷入江湖和朝堂紛爭,如此安排,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望王爺體恤我等。” 雲簫回道: “天音穀對我有救命之恩,尚未及報答。更何況刺客來歷不明,無論江湖朝堂,皆有風雲攪動,神夫人的安排,也是於我有益。豈有怪罪之理?” 神夫人贊許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想必個中的來龍去脈,王爺已從李瑜大夫那裡知曉?” 雲簫答道: “也不盡然,比如這‘鵲橋彼岸’之癥到底會不會發作?何時發作?我也頗有些擔憂。” 神夫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若是這‘鵲橋彼岸’當真發作,你因此相貌劇變,怕不怕回去之後,王府上下人等都不認得你了?” 雲簫笑道: “當不至於此,王府的修總管從小看著我長大,隻需將此番遭遇如實相告,再講出幾宗私密往事,他自然知曉我的身份。何況,我還帶了幾件隨身信物。” 忽然,雲簫臉色有些悵然: “若是樣貌大變,越長越像我父親,修總管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倒也省事了不少…” 神夫人看出雲簫神色有異,於是岔開話題: “你們兩個,晚點來家吃飯吧,前日阿詩蒂母親送來好多新鮮鬆茸,正好給你們嘗嘗。” 雲簫聽罷,笑著拱手行禮道: “多謝‘阿娘’!” 神夫人笑著連連擺手: “折煞我也,折煞我也~” 青瑤在一旁也看得直笑,心言道: “這小王爺還真是機敏過人,這麼快就入戲,已是半個靈均附體了。” 見過了神夫人,青瑤帶著雲簫去靈均往日時常駐足的地方,這一趟,便跑了天音穀大半個地方。 雲簫雖常常逃出王府,遊歷四方,卻從未見過天音穀這般景致。 行在穀中,處處鳥語花香,舉目而望,卻又能看見雪山遙掛天際,甚是奇異。 李青瑤指著山脊旁那棵大梧桐樹說: “靈均哥哥常去掏那樹上的鳥蛋,你不妨試一試?” 雲簫來到樹下,輕輕一躍便到了鳥窩旁邊,他輕鬆掏出窩裡的一隻蛋,落地來到青瑤身邊。 隨後他抓起青瑤的手,把蛋輕輕放到她的掌心,然後笑道: “拿給你看一下,等會兒我就把它放回去!” 青瑤先是一愣,隨後會心地笑了… 接著,青瑤又帶雲簫來到天音河下遊的一戶人家,她直接走進院子,從院中的井裡打起一桶水,倒進旁邊的缸裡。 雲簫有樣學樣,用不太熟練的手法也打了一桶水,倒進了水缸,嘆道: “過去我見王府的老嬤嬤做這事,還以為挺容易,想不到頗費力氣。” 說話間,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嬤嬤從屋裡走出來,手裡比劃著,還不住地跟青瑤和雲簫拱手作揖。 青瑤一邊還禮,一邊對雲簫說: “這是徐嬤嬤,她腿腳不便,耳朵也聾了,每日下床都非常困難。過去,靈均每日前往師父的寺廟練功,途徑這裡都會替徐嬤嬤擔一些水,打掃一下院子,偶爾還去幫她砍點柴。” 雲簫眼見此情此事,忍不住感慨: “我常聽王府的管事來報,說某個年邁的嬤嬤做事不靈光,就給點錢打發走了……我對此從不過問,也無興趣尋根究底。如今我才知道,那些被打發走的嬤嬤們……過的或許就是這般無依無靠的生活!” 雲簫這番話讓青瑤頗為觸動,她從小生活在鄰裡和睦,互幫互助的天音穀,如今第一次聽說王府對待下人竟是這般冷酷無情,又不免為靈均擔心了起來。 剩下的時間,雲簫跟隨青瑤去了妙湛師父的寺院,探訪了傷愈的阿詩蒂,又跟東村的林家三兄弟比劃了一下槍棒。雲簫何等聰慧,青瑤一個眼神暗示,他便知曉如何做。 逛了大半個天音穀,始終都沒人認出他是個“冒牌靈均”。 到了快吃晚飯的時候,青瑤和雲簫回到靈均家的茶田邊,雲簫看見神夫人背著滿滿一大簍新摘的茶葉,便主動伸手去接。 神夫人笑著阻攔道: “別別,靈均從不替我做這些事。” 雲簫好奇地問: “他到處行俠仗義,卻不幫娘親做點家事?” 神夫人道: “是我不讓他幫忙,隻教他多跟妙湛師父讀書,勤練武功即可,穀中之人皆知我武藝尚可,這些茶田,我一人料理也遊刃有餘。” 雲簫笑言道: “您就說靈均此番大病之後,決定從今往後多幫娘親乾活。從明天開始,我跟您學種茶。” 神夫人認真地看了看雲簫,忍不住笑道: “多謝王爺一番孝心。” 三人一同回到家後,神夫人下廚,隻見她運功推火,炒菜切菜的手法也是極快,動作令人眼花繚亂,和她采茶的動作頗為相似。 雲簫好奇地走進廚房觀看,忍不住連聲叫絕: “我從來不知道武功可以用於做菜?!” 神夫人也頗為詫異: “王府的廚房裡沒有武功高強之人?” 雲簫嘆道: “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都是官家大廚,可惜沒人練功。” 夜幕降臨,天音穀到處炊煙裊裊,燈火星星點點,神夫人家餐桌上擺滿了各色家常菜,桌邊的三人卻麵麵相覷。 雲簫從小恪守皇族禮儀,加之第一次來靈均家裡,不免有些拘謹。 神夫人卻以為他吃慣了山珍海味,對這粗茶淡飯難以下咽,便勸道: “小王爺,你之前昏迷多日,青瑤隻喂了你一些藥湯和稀粥。如今身體痊愈,應該多吃飯菜。雖然這菜肴略顯寒酸,比不得王府的珍饈,卻也能補好身子。” 雲簫連連擺手: “神夫人言重了,這菜肴甚合口味,我隻是,隻是…隻是有點羨慕靈均…” 神夫人和青瑤對視了一眼,又不約而同地看向雲簫。 雲簫停頓了一下,終於講出了心底的話: “我,我從未吃過母親做的飯,她很早就…” 三人頓時陷入了沉默,神夫人和青瑤頓時明白了個中緣由: 這雲小王爺,打小就沒了娘…… 神夫人有些動容,但很快整理好情緒說道: “既如此,王爺曾讓我不拘俗禮,我也鬥膽請您隨意。就動筷吧!” 一番話,雲簫和青瑤都放鬆了下來,數日沒進足食物的雲簫,立刻動筷吃了起來。 一開始,他還緩緩夾菜,之後動作越來越快,直到對這一桌子菜來了個秋風掃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