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孤燈燭影(1 / 1)

黃鳳清點了點頭,從袖子裡摸出一塊碎銀塞給他:“有勞了!”   那人頓時喜笑顏開:“唉,謝老爺的賞!”   那人退了出去,把門也帶著鎖上了。   說實話,來這個地方怎能不心虛,他現在腿也是軟的,若靜下來,耳邊還能隱隱聽到被拷打的慘叫聲,也不知是幻聽還是真的。   漸漸地,他眼神有些虛幻,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東山縣怎麼樣了,他擔心於文雍,也擔心楊一諍,更擔心東山縣城池空虛,幾乎無兵可守。   突然他心頭一動,他的手指摩挲著桌上一些凹凸不平的地方,他把油燈移過去一看,頓時一樂,原來這桌上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仔細看真了,有些是詩句,有些是詞,還有些是文學注解。   顯然是以前來過這裡的人留下的。   留下這些字句的前輩們也都喜歡在下麵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時間,其中不乏一些赫赫有名的人物,比如穆宗朝的首輔尚銘留言:留有丹心照漢書,何懼生死入墜名。我今絕唱清秋史,為君持劍斬佞臣。   時間是德熙五年秋。   黃鳳清通讀史書,他略微想了一下,就想起來這件事的經過。   德熙五年,外戚亂政,國舅李現鼓動穆宗造大船出海獵蛟,向戶部索要白銀二百萬兩。   時任戶部給事中尚銘得知此事義憤填膺,立即上疏彈劾李現,無奈李現勢大,尚銘被反噬,被捕入獄。他的老師刑部侍郎希文宴為了救他,不顧侍郎之尊加七十歲高齡,親自到李現府門外跪了一天一夜求他放過尚銘。   後來這件事情引起了文官們的義憤,彈劾李現的奏章雪片一般的往宮裡飛,眾怒之下李現隻好放了尚銘。   十年後,德熙十五年,尚銘出任大炎朝內閣首輔,領銜百官。   同年,言官彈劾國舅李現謀反,捕蝶郎在他府中搜出一件明黃披風,穆宗大怒,賜李現自盡。   黃鳳清摩挲著這行字,感慨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接著看下去。   孝宗朝尚書楊箕留言:“風清山花放,吾德馨自留。一心為國事,不負聖賢書”   還有一些侍郎或是一些黃鳳清沒聽說過的人,也都在這裡留下了自己的墨跡。   整張桌子被寫的密密麻麻,很多字跡年代久遠已經看不起。   “這拿出去買肯定是個寶貝。”黃鳳清感慨道:“這麼多名人留言,我都心動了。”   突然他心頭一動,趕忙端起燭臺在桌子上仔細尋找。   “嘿!果真有!”他看著一行字笑了:“爹!”   “太嶽沖阿鬥,烏雲豈可蔽。北海起狂風,天地一凈澈。   落款是德熙二十六年,戶部侍郎黃秋晚。”   黃鳳清這一刻有些恍惚,仿佛穿越了時空,好像那個熟悉的身影此刻就坐在他身旁,陪著他。   “爹。”   黃鳳清輕輕摩挲著老爹的字跡,喃喃自語:“寫的還真是霸氣。”   他喊道:“來人!”   房門很快被打開,還是那個小吏:“黃老爺有何吩咐?”   黃鳳清問道:“這張桌子能割愛嗎?”   小吏一看樂了,露出難為的表情:“黃老爺,公家的東西,小的怎能能自作主張呢?”   說著,小吏又道:“不瞞老爺,這張桌子還真是個寶貝,這麼多大人都在上麵留了墨寶,誰見了都愛。幾乎來這裡受委屈的大人見到它後都是贊不絕口,可這裡有規矩,實在不能帶走。”   黃鳳清不意外,他問道:“方便給我拓一段字嗎?”   “這個可以!”那小吏殷勤道:“老爺看中哪位大人的墨寶?小的這就替大人拓了。”   “這段。”黃鳳清指著老爹的墨寶。   “老爺法眼!”那小吏感慨著,贊美道:“這可是當年德熙爺年間戶部侍郎黃秋晚黃少師的寶跡!   小吏一臉奸詐和諂媚:“老爺,這黃少師的寶跡,二十兩銀子一份。”   黃鳳清頓時氣笑,指著桌子問道:“這也是昭獄的一份營生?”   小吏:“老爺別見怪,前輩們傳下來的規矩,小的也不是自作主張。況且這錢也落不到小人的袋子裡,收了要上交賬房做衙門補貼的。”   “真他娘是人才!”黃鳳清忍不住笑罵:“你給我拓一份,送到六盤道口的黃府,管事自然會給你銀子。另外,再給我拿幾支蠟燭來!”   “唉!好嘞!”   東山縣。   一萬人對五十人,城門很快就被攻破,五雷教的騎兵如洪水般湧入東山縣,開始肆意的破壞,東城縣很快火光沖天,一座座房屋被毀,所幸的是東城區的百姓最早撤離,等五雷軍來的時候已經是人去樓空。   豹王韋尚義的眼中噴著兇光,仿佛要把麵前這張臉吃了:“本王問你,這裡的人都去哪了?”   他手裡握著一根木錐子,錐子上插著一顆血淋淋的頭顱,這是守東山縣守城將軍的頭顱,頭顱下巴下麵一片血肉模糊,頭顱瞳孔渙散,眼球上布滿了血絲,鮮血混雜著白沫從他的七竅中流了出來。   “嗯?”韋尚義把他頭顱拿到自己麵前,仔細欣賞著他這副死不瞑目的表情,他突然笑了:“我忘了,你已經死了,問你作甚?還是本王親力親為吧。”   “孩兒們!”韋尚義把頭顱掛在鞍上,狂躁道:“搜人,把人都給老子搜出來!老子要在這裡堆一座京觀!”   “是!”   虎狼們四散而去,可過了好久,依舊搜不出一個人來。   這時,一名騎兵折回來,大聲道:“豹王爺!他們的人都往後麵的山上撤了!”   韋尚義暴躁大怒:“留下五千人放火,其餘人跟本王上馬!追!”   “是!”   一些來不及上山的老弱很快被追上,五千虎狼所到之處如蝗蟲過境,一時間慘叫聲撕裂了東山縣夜空。掩護百姓撤退的士兵憤然拔出刀回頭拚殺,可步兵哪是騎兵的對手,韋尚義一騎當先,左右揮刀砍殺了一路,殺到西城門時酣暢大笑,大呼:“過癮!”   一隊二十人的士兵從裡麵反鎖住了城門,背靠城門拔刀擋在了韋尚義的麵前。   他們眼中有恐懼,有憤怒,他們的身體都在不住的顫抖。   韋尚義看著他們覺得好笑,摩挲著下巴問道:“我該用什麼方法殺了你們呢?”   “殺!”為首的士兵怒目圓睜,揮刀向韋尚義砍殺過去,他身後的士兵也一起怒吼著開始沖殺。   韋尚義哈哈大笑,他身後突出二十騎兵,騎兵甩出二十多根套索,這些士兵一一被套住,立刻失去了反抗能力。   西城門被打開,韋尚義一馬當先,率先沖出西城門,他身後五千騎呼嘯著一湧而出。可憐的二十個被套住的士兵活生生的被騎兵拖死,被馬蹄踏成肉泥。   “該死!”嚴浩看著火光四起的東山縣,恨得雙眼通紅,他的每一塊骨骼都在顫抖:“這幫狗娘養的!”   “奉生,趕緊帶鄉親們上山吧。”他身後一名將官道。   嚴浩一行兩百多個將官,半個時辰前就趕到了山腳下,開始護著東山縣逃出來的百姓上山。   “嗯?”嚴浩看著火光突然愣了一下,旋即破口大罵:“往山上撤?誰想出來的餿主意?”   楊一諍不明就裡:“奉生哥?”   嚴浩一把抓住楊一諍:“要是這幫狗娘養的放火燒山怎麼辦?”   楊一諍聞言苦笑:“可是不往山上撤,我們還能去哪裡呢?”   是啊!五千多鐵騎動如雷霆,他們不往山上撤還能去逃到哪裡去?   可如果真的放火燒山怎麼辦?   嚴浩急劇的思索著,他看向左右:“於文雍呢?”   東山縣的衙役道:“於老爺被抬上去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就在前麵!”   嚴浩大步追了上去。   於文雍此時被兩個健壯的士兵抬著,他已經醒了,可渾身都是軟的,第一次離死亡這麼近他已經嚇傻了。   “嵩陽!”嚴浩攔在他的麵前看著他:“沒事吧?”   於文雍呆呆的看著他,眼睛中漸漸恢復了一絲生機,緩緩地點頭,聲音虛弱:“我沒事,奉生哥,百姓…”   嚴浩直接打斷了他:“嵩陽,你是這裡的縣令,我問你,你可知這座山上有沒有囤水湖?”   京師周圍的縣很多都是依山而建,山上都建有屯水湖,儲蓄山泉,待到旱季開閘放水,灌溉周圍的農田。   於文雍點了點頭:“有。”   “在哪裡?”   於文雍指了指前麵,囤水湖就在山上,寺廟旁。   嚴浩聞言鬆了口氣:“漢子們都跟我來,以防賊人放火燒山,咱們去山上把各條山溪的走道都堵住,他們隻要燒山,我們就把湖堤鑿了!”   “大哥!”嚴浩突然喊道。   一個相貌高大的武將站了出來:“賢弟!”   嚴浩道:“大哥,你帶人去砍樹,砍出一圈隔離帶!”   這座山有多大?砍樹真的來得及嗎?他咬牙道:“再往上點開始砍,鄉親們都去幫忙,能砍多少是多少!”   嚴浩一呼百應,除了留下護送百姓的士兵,其餘精壯的漢子打了雞血般的開始登山。   楊一諍手無縛雞之力,還是跟著嚴浩去了,他在這裡看著遠處京城的方向,喃喃道:“奉卿,你可快請朝廷出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