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輕輕頷首:“這個是自然,但宛洲路途遙遠,唐洲又被賊人占領,繞道瀚洲去傳旨的話,恐怕沒有那麼多時間留給宛洲。” 黃鳳清道:“臣有件事想啟奏殿下,家父在信中告訴臣,宛洲秦雷秦少保在宛洲組建起一支義軍,幫助朝廷抵禦賊人,請朝廷選擇良將前去統領。” 太子眼神中略過一絲賞識,俗話說臣不密則失身,黃鳳清心思縝密,事情考慮周詳,很合他的意:“秦雷秦少保,本宮記得他,永徽十八年出征西北,戰功赫赫,被授予少保的頭銜,因傷病致仕。” 黃鳳清俯首:“殿下仁德,臣下之幸。” 太子頷首道:“對朝廷有功之臣,父皇和本宮自然會記得。秦雷是個忠誠可靠的老臣,朝廷的團練使未到達宛洲之前,就由秦少保代掌這支義軍。” 黃鳳清道:“殿下,賊人兵鋒迅猛,此事請朝廷盡快定奪。” “嗯!”太子道:“本宮明日一早便上書父皇說明此事,隻要旨意一下來,就讓兵部八百裡加急急遞宛洲。” …… 回到六道盤口的宅子,黃鳳清回到了書房,反鎖上了門,抽出一張信箋,磨墨,提筆,寫道:“父親,近來可好,兒聞賊人已經進入宛洲作戰,甚是憂思……兒已向太子說了秦伯伯招募義軍這件事,太子欣喜,命秦伯伯暫掌義軍,不日聖旨急遞入宛,兒再請朝廷派團練使赴宛洲,以防朝廷猜忌之心,屆時,還請父親與秦伯伯設計排擠,天下混亂,我等手中不可無兵……願父親安康,兒鳳清再拜。” 寫完信,黃鳳清招來周梨:“找可靠之人,送回宛洲。” 晚膳時間,嚴浩散值回來,回了房間後看了眼養在房中的納蘭,正色道:“今晚我有應酬。” 納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半晌後幽怨道:“老爺怎麼又有應酬,奴家今日葵水去了,還想伺候老爺呢。” 嚴浩嚴肅道:“官場應酬,豈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能置喙?” 邊說著,便退下官服,換上華美的衣衫,囑咐了一句:“你晚上早些歇息,不用等我回家了。” 出了房門,他臉上肅穆神色頃刻間煙消雲散,換上一副登徒子迫不及待的嘴臉:“鉉錚!鉉錚!” “姐夫。”黃鳳清看著他。 嚴浩:“彩鳳巷?” 黃鳳清斟酌了片刻,不情不願道:“那我陪姐夫去吧。” 黃鳳清是個體麵人,就算去那種地方,也是這個劣徒姐夫帶壞的。 嚴浩冷哼一聲,懶得和這個死要麵子的小舅子計較。 出了門,兩人走在街道上,嚴浩提議:“要不今天換換,我們去教坊司吧?” 黃鳳清點點頭:“貴嗎?” 嚴浩看了一眼他,淡淡道:“入場五兩銀子,要是過夜的話,還得加錢。” 黃鳳清摸了摸口袋,道:“應該夠了。” 進了教坊司,黃鳳清掏出一塊官錠,非常順利地被請到了雅間。 雅間裡隔著紗簾,能清晰地看到亭中的女子歌舞,俄頃,又有兩名穿著素雅的女子進了雅間,侍奉在兩人身邊。 嚴浩笑著張開了臂彎,把女子摟在了懷裡,臉貼著女子的臉,笑道:“姑娘芳齡幾何?” “姐夫真是粗鄙!”黃鳳清心裡對姐夫的這副色相做出了中肯的評價,淡淡地品茶,扭頭看向簾外。 庭院中,一位穿著鵝黃色長裙的女子抱著琵琶坐在庭院中,她的身材窈好,氣質清冷,她的麵上遮著一層薄薄的麵紗,隻露出一雙恍若秋水的眼眸,眼眸絕美卻眼神空洞,麵紗下,若隱若現透的五官精致如刻,她撫在琵琶上的手指潔白如玉,嬌嫩如蔥。 黃鳳清看著她,默默地喝了一杯酒。 俄頃,琵琶聲響起。 “月憐寒露花離樹,今宵清冷君何處? 鏡臺落霜凝寒露,羅帳紅燭伶人影。 ……” 歌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這是宛洲水鄉的歌,是用宛洲的鄉音唱的,黃鳳清看著臺上的女子,她清冷的麵龐,她眼神迷離,他聽著她如杜鵑啼血的歌聲,一時間心中升起三分思鄉,三分悲涼,三分憐惜,還有一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悵然。 他一杯一杯地喝著酒,心中的愁緒陣陣翻湧。 一曲琵琶,引得黃鳳清陣陣鄉愁,這裡的其他客人哪有黃鳳清這般的思緒,一曲終了後,不論是青年俊彥還是富貴老爺,都高聲呼好。 “徐慕娘子,再來一曲!” “徐慕娘子,我有千金,願與娘子共度良宵!” “徐慕娘子,在下寫了首詩要贈與娘子!” …… 野性的呼喚此起彼伏,臺上穿著鵝黃色裙衫的徐慕眼神中毫無波瀾,演奏完一曲後便抱著琵琶朝眾人施了一禮,輕聲道:“奴家今日身體不適,不陪諸位老爺盡興了。” 說著便再施了一個禮,退回後麵。 黃鳳清的目光這才從她身上收回。 “這位公子很中意徐慕娘子嗎?”黃鳳清身旁的女子嬌聲笑道:“徐慕娘子可是我們雅春小閣的花魁,仰慕娘子的人多著呢!” 教坊司有數萬名女子,能稱花魁的每年隻有一百零八名。 黃鳳清淡然道:“她唱的是我的家鄉宛洲的歌。” 頓了頓,黃鳳清補充道:“她唱的不錯。” 嚴浩看了黃鳳清一眼,心裡暗罵沒出息,出門在外還得靠姐夫!於是他低頭問懷中人:“小娘子,你們家花魁接客否?” 嚴浩懷中的女子抬頭看向他,幽怨道:“討厭,吃著碗裡的想著鍋裡的!人家還在你懷裡躺著呢,就想著徐娘子。” 嚴浩捏了一片蓮藕放到女子的嘴中,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笑道:“那徐娘子我看的還不如你水靈,我就是好奇,她比你好在哪裡?”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女子嬌嗔了一句,臉紅道:“徐娘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不比你們這些才子差,愛慕娘子的男人都要排到護城河去了。徐娘子通常不接客,隻賣藝不賣身,這位公子若是想聽徐娘子唱宛歌,得要二十兩,可以進娘子的閨房,娘子單獨為你撫琴一曲。” 嚴浩:“二十兩就聽一曲?這也忒貴了吧?” “若是尋常俗客我們家娘子還不見呢。”女子道。 “鉉錚!”嚴浩突然拍了拍黃鳳清的胳膊,小聲道:“看,那邊,那邊是禮部的人!” 黃鳳清看去:“果真是禮部的人,還有一個是年誼。” “還真是。”嚴浩眼睛一亮,道:“過去打個招呼?” 說這句話的時候,嚴浩懷中的女子眼神一凝,笑容漸漸僵住,甚至泫然欲泣。 黃鳳清搖頭道:“還是別去為好,朝中勢力錯綜復雜,我們最好少沾上他們。你看那邊除了那個年誼我們認識,還有兩個學兄看上去倒是也和善,那個中年人和那個老者眼神太過淩厲,鋒芒畢露,我有些不喜。” 嚴浩點點頭:“聽你的。” 轉而嚴浩又看向懷中的女子,在她臉上親了親:“美人方才為何不高興?” 說著又把手伸進了她的衣領裡,在她臉上吹氣:“公子我都看在眼裡。” “嗯啊…”女子羞的滿臉酡紅,低聲道:“公子,那可是禮部的老爺們,咱們教坊司歸禮部管轄,這些大人來都是不掏銀子的,您要是去他們那一桌,到時候還哪敢收您的銀子?小女子今晚就白乾了。” 嚴浩聞言笑道:“你倒是實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待會兒結賬的時候,公子我多給你一成茶水費。” 女子眼睛頓時彎成好看的月牙,在嚴浩臉上親了一口:“謝謝公子。” “禮部的官員過來不用給錢嗎?”黃鳳清突然問道。 “給了這裡也不敢收。”嚴浩沉聲道:“京城中都是人情世故,每一行甚至每一個衙門都有自己的規矩,禮部的這些人欺負欺負教坊司的女子,工部的人克扣工程費,兵部克扣軍餉,吏部有底下官員的孝敬,刑部敲詐勒索犯人的家屬,這是常態。” 黃鳳清無言以對,眼神漸漸暗淡,半晌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到了深夜,客人多已散去,或入閣中,黃鳳清有些醉意,突然又想起熟悉的鄉音,心中生出三分感傷,三分向往,他道:“我想聽徐慕娘子撫琴一曲。” “哎哎哎!”嚴浩瞬間酒醒,拿筷子敲著酒碗,叫道:“這我不請客了!你這大宗消費得自己買單。” 黃鳳清拿出一錠銀子擺在桌上,世家公子的底氣霸氣側漏。 他身邊的女子眼睛放光,替他拿過銀子道:“公子稍等,我立刻就為公子去通稟娘子。” 半晌後,女子去而復返,又把銀子恭恭敬敬的擺在黃鳳清麵前:“抱歉,公子,娘子已經睡下,公子改日再來吧。” “無趣。”黃鳳清也不在意,笑了笑收起銀子轉身離開了教坊司。 來的時候兩個人,回去的時候就他一個人。 忠心的季三早早的等在教坊司的門口,見黃鳳清出來便把他扶進馬車,帶他回到了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