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濃雲欲墜,一股壓抑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蘇越從籠房上跳下,看了眼昏暗低沉的天際,不禁皺了皺眉。 他不喜歡這樣的天氣。 晚間怕是有大雨要下。 蘇越暗自估摸著,但剛往前行了數步便頓住腳步。 前方的竹屋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高冠紫衣男子,於門口盤膝而坐,閉目合睛,似是等候已久。 蘇越一愣,這男子他並不認識,但高冠紫衣卻是秀洲尋道司執事特有的標誌,尋道司對秀洲十一劍塾皆有管轄之能,其中就包括了沐風劍塾。 他趕緊上前一步,拱手行禮道:“這位執事,天色已晚,您這是?” 紫衣男子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向蘇越,正了正衣冠,然後長身而起,淡淡地問道:“你可是沐風劍塾持劍童子,蘇越?” “是弟子。” “既然是你,那便隨我走一趟吧。” 蘇越訝然,問道:“執事何意?” “今有苦主上門,控訴沐風劍塾持劍童子蘇越,於兩年前小林村之事中行事酷烈,殺伐肆意,牽連無辜。” 高冠男子從袖口抽出一道紫色令符,上頭赫然刻著‘掌刑’二字,二字下方則是一個小一點的‘孫’字。 “你是蘇越沒錯吧?” “小林村?”蘇越眉頭一動,迅速皺起,打量著這孫姓執事陌生的麵孔,突然問道,“我觀執事有些麵生?不知...” 哪知他問話剛一出口就被毫不客氣地打斷了。 此刻,孫姓執事臉上不知何時露出了一絲不屑,嘴角更是帶著譏笑:“笑話,尋道司六大堂口,執事數以百計,你豈能一一認全。” 說著不耐地催促道:“廢話少說,隨我走一趟吧。” 蘇越不禁笑了起來,道: “執事怕是有些誤會,我雖還是持劍童子,但早已被納入自在門下,你想提我,得先經過郭師那一關才行。” “郭師...是郭望龍吧?” 孫姓執事哂笑一聲,他掃了一眼偌大的翠幽穀,搖搖頭,“最煩你們這些學業不行,私德不修,但攀關係卻是個頂個的豪門子弟。” “欺軟怕硬,懶散享樂,浪費劍塾修行資源......” “你以為郭望龍保得住你?笑話。” “我最後問你一句。” 高冠男子像是沒了耐心,上前行了一步,厲聲喝道,“蘇越,你可是要抗令不從?” “且住,孫執事誤會...” 郭望龍的名頭竟然不頂用,蘇越皺起眉頭,正要解釋,這人明顯會錯了他的意思,但卻再次被打斷了話語。 “你可知抗令的後果?” 說罷孫姓執事索性不再言語,直接探手過來,想要將他強行帶走...竟直接動起了手來。 隨著孫姓執事話音落下,蘇越明顯感覺到周遭溫度驟降,體表毛孔處隱有細微的針刺之感傳來,像是被某種可怕的東西鎖定一樣,令人不寒而栗。 蘇越差點氣笑了。 撲麵而來的威勢,若是換作其他沒經過什麼陣仗的同齡弟子,可能還真會被嚇住,束手就擒,但蘇越卻是不慌,隻見他右手一翻,掌心處便多了一張白色符籙,爾後朝紫衣男子的大手迎了上去。 白色符籙之上,雲紋金盤做底,華麗異常,明顯非是凡俗。 此刻在威壓之下,符籙上麵隱有光澤流動,含而不發。 紫衣男子伸出的大手一滯,麵色稍顯猶疑,但下一刻迅速反應過來,像是想到了什麼,畏如蛇蠍一般,大手瞬間縮了回去,臉色隨即難看下來。 “驚蟄雷符...餘海與你是何關係?” 蘇越緩緩徐了口氣,定了定神,正色道:“孫執事,此事怕是有些誤會,我非是你口中的紈絝子弟,小林村之事另...” 然而他的話又一次被孫執事冷笑打斷。 “誤會?” 孫執事冷哼一聲,“百十條生命你一句輕描淡寫的誤會就想敷衍過去?” 他的臉色更顯陰沉,顯然是不信,也不想聽蘇越的解釋。 “蘇越,你最好現在束手隨我走一趟,有什麼誤會自然會讓你分說清楚。” 孫執事冷眼掃過蘇越手中的符籙,漠然道,“否則下次就是刑令以拒捕之罪過來擒你了,不要自誤。” 麵對此人的油鹽不進,屢次三番被打斷言語的蘇越心中暗怒,但他肯定不會不明不白地就此將生死操於他人之手。 “孫執事,小林村之事確實內有隱情...” 哢嚓! 突然間,一道閃電霹靂,劃破夜空,將天地照得慘白,雷聲隆隆。 將孫執事愈發不耐的麵色也照得清清楚楚,蘇越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原因是他突然想明白了過來,現在自己再是如何解釋,此人也隻當是他的搪塞開脫之詞,而且這件事一時半會自己也確實不好說清楚。 所以他索性強硬起來,話音一轉,冷聲道:“學生不知是誰顛倒黑白,讓執事如此誤解於我,但學生不可能憑早有公斷之事就此束手就擒,若執事硬要拿我,那便先過了學生手中驚蟄符這一關。” 孫執事大怒,顯然沒想到蘇越會如此強硬。 “你以為這小小的一道驚蟄符就能護得住你?我告訴你,今日你插翅難逃!” 嘴裡雖是如此說,但孫執事的麵孔仍自陰晴不定,顯然還是不敢貿然動手,不過周身壓逼的威勢卻是愈發濃烈起來。 蘇越並不畏懼,他手中符籙一抖,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擴散開來。 “小林村之事先後經過郭師、餘師以及執法堂之手,早有公斷,學生不知背後之人如何慫恿的執事過來,但執事自可前去查證一二。” “執事若是信不過郭師,但餘師總不至於包庇於我吧?” 他手中動作強硬,但嘴裡語氣卻是放緩了下來。 這一刻,蘇越對於入道之事從未如此迫切過,若是此刻是已經入道了的他,絕不至於隻能通過這種玉石俱焚的手段才能保全自身。 這孫執事也絕不會是此般態度。 驚蟄雷符一旦被觸發,孫執事是何下場蘇越不清楚,但他自己必然是死路一條。 雖然可以通過瞬間穿梭至藍星躲開,但畢竟沒有嘗試過,萬一反應不及呢? 再加上頭頂的雷雨天氣......蘇越不敢賭。 而且就像孫執事說的,一枚驚蟄雷符並不能完全護住他,作為受籙修士,哪怕修為淺薄,也多的是手段拿下自己。 所以蘇越現在隻希望餘海之名能讓其有所忌憚。 又是一道閃電劃破黑暗,‘嘩啦啦!’豆大的雨點砸在地麵上,濺起朵朵水花。 聽到蘇越嘴裡的‘餘師’之名,渾身被微光環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隔絕雨水的孫執事臉上明顯遲疑了一下。 蘇越心中一動,隻念頭閃動間,轉瞬間便動起身來,一臉平靜地邁動腳步,徑直前往竹屋簷下躲避雨水。 不過從其身邊路過時,他手中的符籙卻是不敢有一刻放鬆。 直到進入到竹屋之中,兩人距離拉遠,蘇越才徹底放下心來,不再擔心孫執事不管不顧硬要擒拿自己。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孫執事明顯是個偽君子的作風,而這樣的人往往又極為自負,欺軟怕硬,或許他一開始沒把自己放在心中,但‘餘師’的出現,再加上自己手中符籙的威脅,令他不得不正視自己。 此刻孫執事顯然對自己此行之事已有了懷疑,所以蘇越決定再添一把火。 “執事還是莫要做了他人手中的棋子才好。” 說完,他不再理會此人,轉身進入內間,不多時便麵色平靜地搬出一個磨盤大小的木墩,拿起一把黑色的刻刀,坐在竹屋門前如往常一般認真雕刻起來。 迅速進入專注,是蘇越作為一個手藝人的基本素養。 大雨如注,孫執事凝視著蘇越一幅有恃無恐的模樣,以及他胸口掛著的那道符籙,臉色逐漸沉了下來,漲紅的臉龐難看極了,幾次欲要上前,然而最終都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雨水漸歇,等蘇越將手中的木墩鑿出大體形狀,抬頭再看之時發現此人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 蘇越望著此人消失的地方,神色遲疑了一會,暗暗琢磨著,不一會他便放下手中木塊,簡單收拾了一番後朝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