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可以放棄,你卻選擇從另一條極端的道路走下去,為什麼? 對麵的男人坐在昏暗的燈光下沉默,他低垂著眼簾,褐色瞳孔緩慢縮小,似乎正在從某個狀態中蘇醒。 你一定能聽見,我敢保證這次你一定逃不掉。坐在他對麵的這個男人用嚴厲的口吻說著,他藏在灰暗陰影深處,看不清麵容。 褐色瞳孔的男人明顯怔了一下,環顧四周,然後帶著淺淺的微笑。這是第幾次了?這句話似在問自己也或許是在問對麵坐著的男人。 陰影裡的男人凝視著他,並不回答。 很可惜,又要讓你失望了,他搔了搔蓬亂的頭發,皮屑在燈光中飛舞,顯得那麼刺眼。 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他用纖細的手指敲擊桌麵。 你總是這般性子急。男人緩慢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沙漏,平放在麵前不大的桌麵上,金色的沙礫開始從縫隙中流逝,然後他閉上了眼睛用落寞而滄桑的語氣說道。恐怕時間不多了,每次回溯都會帶走一部分意識,但我覺得值得再冒險試一試,嗯,我就快接近真相了。 請你停止無謂的動作!對麵的男人沖他大聲嚷道,聲音中滿是焦急,站起身單手朝著麵前的沙漏抓去。可是,當他手掌觸碰到沙漏的一瞬間,卻在下一刻穿過了玻璃體滑向另一邊,而沙漏僅僅微不可查的晃了一下。 可惡!男人啐了一口臟話,無力坐回原位,那一抓幾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你攔不住我的,你心裡很清楚。他閉著眼,依舊是那般疲憊的語氣,哪怕對坐的男人已經撼動了他手裡沙漏,可那又怎麼樣?他就快死了,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消失。 我們讓時間再次運轉吧,男人猛然睜開眼睛,周圍混沌的霧氣在飛快淡化,黑色的墻壁龜裂崩毀,赤色光線迸射入昏暗的時空,眼前化為一片金色海洋...... 幾道斑駁的陽光劃過指縫照在了肖楊的臉上,之前他正倚靠在一株大樹底下小睡,驕陽爬上頭頂,清晨濕潤的氣息盡速撤去,換而燥熱感襲來,現在不得不撤退了。 肖楊摸著脖頸,從昏睡中定了定神,摸了摸自己的表,指針停在十點二十分的位置,他猛地站起身,“完了,教授的課要遲到了!”心裡想著,動作飛快地跨上路邊的單車,沖鋒般蹬起腳踏,在校園的小徑上狂奔。 電鈴就在他停放單車的時候響了起來,他抹乾額頭的汗珠,大口呼氣。還好,他僥幸自己選了個教學樓就近的地方偷懶,否者,依著林教授的性子,這次又得被記上一筆了。想起林教授深埋在高度鏡片後的犀利眼神,肖揚渾身打了個冷戰。 幾名女學生用書本捂著口鼻,嬉笑著從身邊跑過去。肖揚這才發現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索性脫去上衣擰乾水漬,隨著風抖了抖,一股難聞的汗味撲麵而來,肖揚尷尬得笑了笑,重新套上。 走進教室發現此刻同學都到的差不多了,人群交頭接耳三兩成群聊著天,幾個熟悉的人發現了他朝他打著招呼。肖揚搖了搖腦袋指著靠最後幾排的座位,示意自己可以坐那邊。 他挑了靠窗的倒數第二排第四個位置坐下,覺得不妥又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因為大家都明白空餘的幾個位置是留給校園裡特殊待遇的人用的,他不敢冒冒失失的坐上去,否則找麻煩的就是他了。 門被人推開。望向那人年紀六十歲左右,滿頭白絲,整間教室立即安靜下來。林教授拄著拐棍,他是位瘦巴巴的老頭,連胡子也白了,身高大約一米五的樣子,通常穿著黑色的教師服,偶爾也穿白色,那可能是因為黑色的衣服需要烘乾的緣故。攤平的衣褲上看不到一絲褶皺,肖揚從未看過他笑過,至少在課堂上如此。 林教授本名叫林祥,是學校返聘回來的五位常任導師之一,至於其他方麵肖揚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據說是腦科學領域的權威,不過,平時授課僅僅是照本宣科,也看不出他的優點和長處。 林教授拿起拐棍在講臺邊緣敲了敲,站在前排的助教開始點名,當然除了後麵兩排學生,已經到齊了七七八八。 講課階段異常無聊,林教授保養的特別到位,雖然說已過花甲之年,但身體的皮膚紅潤有光澤也不像平常見過的老頭那般鬆弛,連眼袋也沒有,這不免讓肖揚經常感到好奇。 當教授寫滿半邊黑板的同時,已經是半個多小時以後的事了。 一個大大的倒M公式被他從容的寫出來,清晰的印刻在黑板上。 林教授用親和且略帶磁性的嗓音說道,“請同學們記住這個公式,我可以自豪的告訴你們,它是X最偉大的發現,不亞於愛因斯坦教授提出的質能方程式,它解釋了人類大腦內意識運行的規律,並以此推導出了一個驚人的發現,一個關於人類進化的秘密。” 他轉過身正了正眼鏡,繼續說道,“我的團隊一直在跟進這個公式,意圖完善後續的不足,我們這座學院因此得以建立,你們應該自豪,你們是通過這組公式選定出來的天選之子。” 天選之子,不,這個詞已經用爛了,從肖揚出生那一刻起就爛透了。自從被基因篩選組織找到後,他就一直呆在這座以學院命名的X市,沒有任何理由,順從是唯一的選擇,要麼進入這裡,要麼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因為,湯公式這樣寫——‘沒有任何人能逃過命運的安排,服從!否者別站著茅坑不拉屎!’,反正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除去學院的教職工,學員人數永遠在一千八百三十四人,即使有人意外身亡,也依舊保持這個數字,沒什麼,公式就是這樣寫的。你可以反駁,但永遠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駁斥,除非你能找出湯公式的缺陷,但近二十年來從公式裡推導出的數據從未發生過紕漏。 也就是說,在這一千八百三十四人中,必將有人進化到人類階段的下一步,至於是什麼?公式隻講出一套數理上的概率,鬼才知道下一步階段是什麼?超級人類?超強的體質,超出常人的思維和判斷力?或者隨著世界環境的變化,長出一條又肥又長的尾巴?又或者渾身長滿鱗片,成為冷血動物?無意義的瞎猜令肖揚當場失笑。 想到這他斜看向右邊幾個空餘的座位,特殊的人嗎?學院一直在保守他們進化的秘密,不讓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接近他們,除非,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林教授享受著在場謐靜的氛圍,他似乎心情不錯,掃視眾人,大多人的眼睛裡流露出炙熱渴盼的眼神,“我知道你們有很多問題想問,那問吧,但提前說好,我能講的不多,也不分真假。嗯,請同學們理解。” 接著就是一片嘈雜聲,興奮中有站起身舉手的同學,另有幾名女學生抱著吃瓜的心態,已經走到了靠教授最近的座位。 林教授示意麵前一位同樣,那是一名帶著同樣高度近視鏡的學生。 “教授,咱們學院有人畢業嗎?” “目前為止,還沒有。”教授低頭沉吟了一陣,“嗯,畢業以進化到第二階段為準。” “第二階段?”帶厚邊眼鏡的學生繼續問道,“教授您說過,進化一共分為四個階段,那麼具體是哪四個,您從來沒有具體講過。” “嗯,這個問題很復雜,每人的階段都不一樣,進化是一種相對而言的過程,嗯,也很可能是跳躍式的發展,一切都是不確定的。”教授示意他坐下,又指向另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學生。 “學院中有多少人已經到達第一階段了?就是您說的覺醒......” 林教授立刻打斷了來人的問話,“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嗯,我再給你一個問題的機會。” 白襯衫學生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為什麼實驗人數一定要在一千八百三十四人?難道其他學院的人數也一定是在一千八百三十四人嗎?” “你聽誰說的?”林教授抬了抬眉毛。 “一位學長告訴我的,這不算犯規吧?”他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額頭。 “其他學院的情況我並不了解,學院與學院之間很少有交流,這個你也清楚,除了交換生,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們必須守口如瓶,這是規定,否則就會除名,你最好想清楚再問......” 所謂的除名,無非兩種結果,一,一生都必須待在校區接受嚴格看管;二,學院有權利決定學生的生死。肖楊記得進入學院時必須簽署的條例,其中最醒目的一條就是,必須接受學院的一切安排,否則學院有權利決定學生的生與死。 X學院的所有學生與其說是天選之子,不如說他們僅僅是可供替代的試驗品,一群沒有人生自由的囚犯,所以,事實上很多人對X學院的第一印象並不好,至少從心理層麵。可是,X學院給予畢業的報酬實在太豐厚了,這也是他們考慮再三堵上一切的原因。正應學院所說,他們萬一真的就進化了呢? 肖楊又想起模糊的過去,他不敢問,因為他也不清楚,在經過記憶抹除器的摧殘後,自己是否是唯一一個還能回憶起之前記憶片段的學生。 正想間感覺周圍忽然安靜,緊接著自己的桌麵在震動,他一下將自己的思緒收回,下意識的看向那裡,一位體型高大的女學生正用手掌拍打桌板。他往前方看去,發現所有人都在看他,而林教授正瞪著他。 “上課時間走神了,扣四分。” 四分!一個星期十分,每天一分買無限供應的飯票就要去掉七分,一分水電,一分零食,留下一分去體育館打球或者體驗一把娛樂公園,沒有假設,傻子也懂,飯票都不夠用了。 肖楊來不及思考,已然感受到儲蓄卡的變動,慌忙應付,“教授,不,我...我不是走神,剛才在思考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