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試驗(1 / 1)

新球編年史 末本未 5939 字 2024-03-23

——庚辰☆☆庚辰——   又到周一,格林早早跑來實驗室,卻見門外亮起的紅光燈牌,他搖頭笑笑、敲了敲門。   安娜拉開一條門縫,臉頰帶紅、語氣含怯:“很、很快就好。”   格林愣了一小會兒,才從自己的語庫裡翻出中文:“沒、沒關係!”   “謝謝!”安娜趕忙關上門。   格林匆匆瞥見了小光頭上的幾個小圓印:“她真可愛!”   這位小師妹——這是從遠東學來的稱謂——大一時就驚艷了全校,破格參加實操後,又迅速成為所有導師的掌上明珠。格林還沒滿三十,是研究院最年輕的碩士和在讀博士,所以早前他對她還是有些看法。   她在大一寫的那篇綜合性論文,把教授們的研究成果通通揉了進去,在科林看來這樣做雖然很厲害、卻過於討巧。進了實驗室後,她又復製起導師們做過的實驗,還不時找出和修正其中過失,讓那幫大佬陷入了人人自危又個個自豪的糾結狀態,前者是有些丟臉、後者則是非常長臉,因為大家很快發現,哪項研究經她手上過一遍,就表明從過程到結果得到了認證。   格林也是從那時起對她有了大改觀,會背書做題考試算不上什麼大本事,但看到她不斷整理、導師們爭相掛名的那些論文後,他很自然就把屬於自己的驕傲投射到了她身上。科林知道自己以後大概率可以成為腦神經領域的教授,而到他登上講臺或開帶學生時,他手中的教材、作者肯定會有她,甚至某些還得必須有她才行。格林很期待,她的第一個諾貝爾獎會是什麼年歲。   他準備先去院裡逛一圈,卻見到電梯鉆出的幾個大光頭:“你們來乾什麼?”   布朗還在和同伴低聲笑鬧,聽到這一句質問,抬頭看見格林,臉色立時拉下來,憋了一小會,也拽起半生不熟的中文:“我們…是來參加、參加……”   “實驗!”旁邊小弟補上一句。   “對!”布朗點了點自己的腦門,“今天我們要來參加實驗。”   “Alice已經在裡麵做實驗,”格林看著這位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情敵,“你確定現在要進去?”   布朗有些氣悶:“那你在外麵乾什麼?”   格林輕蔑地回道:“我在等她。”   “那我也等她!”布朗帶著同伴站到門外,還挑釁地揚了揚下巴。   “切…維京蠻子!”格林蹦出一句。   “哼…普魯士二桿子!”布朗頂回一句。   “你們在吵什麼……”電梯又出來幾人,為首的老教授壓著聲音罵道,“這裡不是華語角!”   眾人目送教授團穿過走廊,還聽到一聲很輕卻夠清晰的中文吐槽:“幾個傻小子!”   有人想跳出找到發聲者,卻被同伴拽了回去,布朗和科林更是異口同聲:“別吵!”   快到飯點時,門框上的紅燈才變換成綠燈,一直候在走廊的諸人紛紛放下手機或摘下眼鏡。看到穿著一件白色長袍的安娜,布朗失神低語:“她真可愛!”   格林心下大怒,又不好多說,隻能重重地哼了一聲。   “那個……”安娜站在門口,仍是一副怯懦的樣子,“我還需要幾名誌願者。”   “我、我來!”布朗當仁不讓地走上前,格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同學們擠到了一旁。   “隻是…要吃飯了。”安娜特意提了一嘴,立時被大家搶過話頭,紛紛表示不差這一頓,有的還顯擺起自己的運動員身材,現場又是一陣亂哄哄。   “怎麼又在吵?!”走廊盡頭的會議室大門被拉開,某位助教吼了一聲。   教授們從裡麵出來,剛才哪位老教授看到安娜圍在門口,急切地走上前,使勁撥開不懂事的光頭們:“安娜…怎麼回事?”   “瑞德教授……”安娜保持著自己的柔弱形象,“我在做試驗,他們都是誌願者,隻是太熱情了。”   教授如刀的眼神劃過諸人,再看她時已瞬間換臉,寵溺地責備道:“你和我說一下,我來安排呀!”   “謝謝教授!”安娜縮了縮脖子,“這是實驗報告。”   她把文件夾遞給老教授,又小心地沖那幾位光頭微笑示意,反應過來的布朗帶頭竄進了實驗室。   看到紅燈再次點亮,瑞德收起慈愛的表情,拿起手中報告,過了一會兒,他一臉凝重地說:“各位…去會議室吧!”   格林還在懊惱自己沒跟上光頭團,卻被一位助教支使著去餐廳備午餐,等他陪侍者回來時,瑞德和羅伯特正各帶一派爭得麵紅耳赤,李站在黑板前寫寫劃劃、幾人圍著他指指點點,助教們有的瘋狂做著筆記、有的拚命找機會插話露臉,會議室裡回蕩著中英法德各種語言,就像一個熱火朝天的菜市場。   侍者見怪不怪地放下餐車,離開時還貼心地關上了門,格林對這種場景也不陌生,教授們在探討學術問題時經常會有類似戰況,但看到黑板上的內容時,他還是迷惑了好一陣子:“寫的都是些啥呀?”   黑板中間是“腦神經”三個大字,輻射出的幾條線分別指向“社會心理”、“個人心理”、“政治經濟”、“輿論傳播”、“分子生物”等七八門學科,甚至還有“電磁學”、“量子力學”,李教授仍在思索填什麼上去。   格林找到先前的助教,交過任務後問了一聲,助教很有耐心地解釋了一番。   教授們的爭執、黑板上的名詞,起因都是那份報告。   安娜在報告中提出,經過對幾百份歷史數據的綜合比對,以及對十餘位誌願者的現場測錄,她發現個人的腦電波雖然如指紋一般獨特,卻總會在一些時機或場合出現相近的頻譜,比如各類上課、傳教、演唱會、體育比賽等群體性活動,從那些參與者中測得的腦電波高度相似。   她的假設是,人與人的相互影響,顯性方麵是言行交流、隱性方麵應該包括腦電波之間的交融或糾纏。   ——庚辰☆☆庚辰——   在世人的認知裡,腦電波是很私人的領域,不受外界影響、更無法直接影響到外界。   光芒四射的明星、魅力十足的政客、能力出眾的教師牧師,當他們站在舞臺講臺上,總會散發出一種吸引他人的氣質,大眾型活動如遊行、集會、比賽,總會產生一種讓參與者想沉醉其中的感覺。以前人們認為,不管是令人著迷的人物、還是引人入勝的活動,都隻是個人才華或是現場氛圍在發揮作用,而且這些都能看到聽到體會到,事後也都有很清晰的回味。   但通過安娜的數據比對——她自然沒把她們幾人放進報告——大家發現腦電波在底層似乎有起到一些作用。那些天生的萬人迷,除了相貌性格的因素,腦電波表現得就更加親和;一見鐘情的情侶,在對上眼的那一刻,他倆的腦電波也有共振;相濡以沫的伴侶,長期共處之下,腦電波亦會越來越同頻。   報告做出的推論頗顯稚嫩,但教授們的關注點直接放在了腦神經學科跳出醫學這個小圈子的上麵,從數據中給出的發現來看,隻要有一半可供驗證,黑板上列的那些學科就都能去摻一腳,這種學術擴圈的誘惑確實沒有幾位專家學者能扛得住。   瑞德為首的教授團經過激烈探討,終於敲定了幾件事。一是動員全院師生都來實驗室記錄腦電波,二是找校方再添補幾臺相關機器、最好能擴建實驗室,三是把初級報告潤色後發給其他院校的同行,讓他們也參與數據的收集、越多越好,還要請其他領域的專家過來一同分析,四是想辦法發明一種便攜式的腦電波記錄裝置,要是能有不用帶身上、甚或有遠程檢測的機器就更完美。   李教授一手撐腰、一手扶黑板:“我們可能探索出了腦神經的全新領域!”   “各位同事,”瑞德也站了起來,“就讓我們一起來開辟學科的全新應用吧!”   昨天晚上,安娜帶著小團夥鉆進實驗室,專門對包括她在內幾人進入夢境深空的狀況進行了記錄。早上起來後,伊萬和露西溜回酒店,帶上母女仨繼續去踩點下鉤,蘇航、小蟬和安娜則待在實驗室,一直折騰到現在。   蘇航和小蟬已換回自己的衣服,陪坐在觀察間,光頭們進來後就被安娜注射了催眠劑,這次要收集的是常人睡眠、最好是做夢時的數據。   “我小時候經常被人有意無意地關注,雖然大多數人都沒有惡意,但那時的我以為腦袋裡長了怪東西,所以經常很緊張、怕被人發現,”安娜看著玻璃屏後麵那幾張實驗床上的同學們,“後來,你的小球幫我打開了那個空間,也讓我更相信自己就是怪女孩,有一段時間還特別擔心被當成小女巫、抓上火刑架。”   “我想搞清楚大腦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所以才報了這個專業,經過一年多的專業學習和研究,我能確定它真實存在、而且別人都沒有,我還發現它的狀態和腦電波很像、或者說腦電波就是它的載體,”她翻著桌上那些圖表,“正常的腦電波在交流中確實會有一些吸引或排斥現象,但比起語言、動作、氛圍或環境之類,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我的報告,其實隻是把那些可有可無的數據整理出來,再找一個教授們應該會感興趣的研究方向,以便為我們真正的研究打掩護。”   蘇航問:“進展如何?”   “從這些數據看,”她邊看邊說,“我們這幾個人的腦電波,平時的功率就比常人要大,結合我自己的成長經歷推測,我們的腦電波能直接間接影響到他人的觀感,比如我的同學、伊萬的母女、你們的姐姐,或許就是這樣不自知地產生了親近感。”   “所以……”小蟬歪起腦袋,“我們刻意去接近,就是多此一舉咯?”   “從結果倒推,”安娜點點頭,“是的。”   “咳咳……”蘇航捏了捏小蟬鼻子,又拍了拍安娜臉蛋,“早知道就先來找你了!”   安娜翻個白眼,抽出其中幾張:“這是我們的夢境圖,波形是不是非常像?”   見倆人點頭,她續道:“從一見麵我們便能完全認同對方,應該就是那股能量在起作用。”   “感覺就像……”小蟬邊想邊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最熟悉的陌生人。”   “嗯……”安娜肯定道,“同一個夢裡長大的陌生人。”   “看來…它在引導我們找同類,”蘇航手指輕快地彈著桌麵,“真期待全員齊聚的那一天呀!”   “你們國家不是有句俗話,”安娜卻潑了個冷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上一千、千姿百態,人上一萬……”   兩位女生對視一眼,齊聲道:“必有一個大壞蛋!”   “別這麼悲觀…能成為我們的同類,腦子起碼都夠用,”蘇航擺擺手,“而且有了你,我們這個小團夥已經不是棄兒幫,那其他的幾千人中,肯定也有不少是正常家庭的出身。”   “如果雙方人數的比例相差不大,”小蟬卻想到一個問題,“會不會出現一道墻、隔出兩大派?”   安娜也皺起眉頭:“成長環境幾乎對立,很難做到相互理解,確實容易各自抱團。”   “這個方麵我倒覺得更不用擔心…能進同一個夢、本來就是同一類人,隻憑這一條,相信大家就能忽略掉個體的差異,融入我們這個全世界最獨特的群體。”蘇航卻道,“另外,那些暗星對常人的觀感大概率與露西相當,日常生活中很可能也有相似的苦惱,應對方法肯定都會差不多,要麼違心遷就、要麼自我封閉,所以大家應該有相近的成長經歷和煩惱。”   “所以…當我們聚在一起共同生活時,”小蟬眼睛一亮,“大概率能找到很多共同語言?”   “就是這個意思!”蘇航笑道。   安娜輕嘆口氣:“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