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毛頭,沒有把握的戰鬥,不要隨意上,不是每次都有這種好運。」格羅德慍怒地說,但他忍住了沒有發作,從馬鞍抱她下來。 「每次都叫黃毛球,那改名字作什?」阿絲蘭反問:「叫我,阿絲蘭。」 格羅德猶豫了一下,但始終還是敵不過她的眼神,他從來對小孩子沒轍:「阿絲蘭。」 「告訴我,我贏了嗎?」阿絲蘭又問,跟著騎士走入旅館。打著瞌睡的老板娘沒有被腳步聲驚醒,阿絲蘭的足音似貓,格羅德像狼。 「這事重要嗎?」格羅德壓低聲音說。 「很,重,要。」阿絲蘭一字一頓地說,語氣固執得像卡珊.光紋。 「你贏了,他叫得像豬。」格羅德隨意地說。 「阿絲蘭,變強。」阿絲蘭滿意地說,握起小拳頭:「師傅,我要買劍。」 「真正的強大不是隻有贏。」格羅德淡淡地說,他的聲音有點鬱悶。 「那是什麼?」阿絲蘭好奇地問。 「若果勝利的代價,是失去重要的東西,和輸沒有分別,也許更壞。」 格羅德想起聖路斯城的往事,但他不願記起。 「阿絲蘭,活著。」女孩像反駁他。 「有些東西,比活著還重要。」格羅德道,但他不想繼續說下去:「先休息,覺得不舒服告訴我。」 女孩的眼神似懂非懂。但格羅德明白,隻有失去了,才會知道什麼比自己的性命重要。 —————— 「他們說你不是銹鐵騎士。」多拉岡說。昨晚他跑掉了,詩人果然是有點本事,怪不得和領主的女兒偷情,至今還沒有死掉。但格羅德猜想,也許亦是有其他的原因,隻不過他沒有透露。 「再說一遍?」格羅德皺起眉頭問。 「酒館裡的人說你不是銹鐵騎士……至少是個好消息,我是這樣覺得。」多拉岡解釋說:「他們說,你沒有問『汝命何價』,那群人也許都醉了,說你隻是個冒認者。」 今天詩人換上了沒那麼花俏的衣服,想必他也知道要竄進莊園,不能穿得像個文質彬彬的小醜。他戴著一頂蓋耳帽,以防綠發被認出,但白凈得病態的臉,還是很容易受關注。 至於格羅德,他可是格羅德。 「我,是個冒認者?」格羅德語調酸溜溜,有點不是味兒地說:「很好。」 「我建議你最近不要再穿那套板甲,士兵都在找你。」多拉岡補充:「還是低調一點好。」 「我同意。」格羅德回答。他身穿樸素的皮衣和長褲,戴上擋沙用的頭巾,除了眼睛,幾乎無法看見臉龐。亞斯蘭汗國附近有個奇怪的宗教,男人頭頂都卷著一圈白布條,身上帶著彎匕首,並崇拜火焰——格羅德身上僅僅隻是差匕首而已。 「這東西好熱。」 阿絲蘭一臉嫌棄地跟在他後麵,身上覆蓋著過大的黑色鬥篷,像個侏儒病者。鬥篷格羅德平常用來擋雨,也能在野營蓋著當被子,阿絲蘭說全是師傅的氣味,但隻怕街上有人認得她,格羅德說,若果要跟他出門就要蓋上,幸好她沒有太抗拒,至少是起初的時候。 「今天,去買劍?」阿絲蘭問。格羅德直覺覺得若果他說不,女孩就會鬧脾氣。反正他也要去市場添購工具,口袋裡曾屬於阿絲蘭主人的錢,大概好幾年也花不完,就買件武器給她傍身。 格羅德到步時,在商會找開了一枚帆船金幣。櫃臺前的瘦削男人還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即使是商人,擁有金幣的還是少得很,那眼神就似在問,他是哪兒偷來的,尤其二人的模樣都像市井流氓。 一整袋共一百七十二個駱駝銀幣,比酒袋子還沉。幸好多爾多安距離伊登不遠,兌換率還不至非常差。男人在他麵前點算完畢,任由格羅德自己放進袋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已示公正。 伊登聯邦的貨幣,在草原上極其流通,但北洋連城帝國卻會把持有它的人當成海盜治罪。被放逐之前,格羅德在路斯教廷中擔任騎士,修讀神代語言,卻從來沒見過駱駝銀幣。他起初還以為它是陸橋貨幣,到草原後才知道它來自更南的伊登。 「是的,去買劍。」格羅德道:「還有衣服。」 多爾多安比佛倫卡卡更靠近草原中心,卻更有活力,空氣聞起來像水果,還有潮濕的布。一處地下湧泉讓她不至成為沙漠,田地種著茂盛的棗樹。來自伊登的駱駝商隊會在此經過,帶著陶瓷和絲綢往東。東方的商路沒有北方好,但他們覬覦莫爾紮王朝的馬匹,願意用一切物產來交換。 駱駝的氣味比馬臭,格羅德有點懷念佛倫卡卡。他的頭痛藥快沒了,想起就覺得頭痛。若小鳩知道阿絲蘭死賴著不走,大概會取笑他軟弱,但格羅德可是個硬漢,她怎會不懂?黃毛丫頭瞪著他,仿佛察覺到他的念頭,格羅德咕嚕著別過頭,是她死賴著不走,可以怪他麼? 格羅德獨自流浪十年,這是對他的懲罰,沒有救下卡珊的懲罰。諸神仿佛在和他開玩笑,所有人都死了,但他活著,在草原上活受罪。不過,格羅德不能死,若他死了,就再沒有人能找出為了錢將卡珊推下懸崖的兇手。 漆黑的深淵在看著他,目光仿佛蘊含著某種力量。 格羅德頭痛欲裂,身體猶如失去重量,懸浮而起,向無盡蒼穹飛去。他想跪下來大喊,腳下卻沒有大地,不,他已經分不出天地,隻知道離深淵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