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定離手。” 花臂虎捏了捏肩膀,直捏得卡啦啦骨節發響。隨後,他斜睨著範廣,四指夾起三枚骰子,向上拋去。 那三枚純白的骰子在燭火的照映下,宛若三枚流星,直直向上飛行。突然,圍觀的眾人隻感覺臉上過風,隨後是一陣悶響。三枚骰子消失在了空中。 那是何其迅猛的一揮,骰子宛如魚入落網,輕易得就被色盅捉住。那一揮,眾人終於看清了花臂虎右手臂上的刺青——那是一頭吊睛白額虎,虎的周圍,牡丹七朵。 手腕處,猛虎頭上,兩個棗大的瘡疤,格外嚇人。隨著色盅在空中搖晃,那虎竟然奔跑起來撲向眾人,左撕右咬。嚇得一遭賭客連連後退。 人潮退去,隻有範廣立在那裡,單手以四指抵住賭桌,閉眼細聽。 雖未出刀,似有刀光陣陣,叫人心驚膽寒。 “錢先生,這小家夥在聽什麼呢?”李濟慈畫鋪裡的小夥計湊到耳邊上來小聲問。 李濟慈的雙眼直直地盯著桌上發生的一切,背對著他說:“青衫幫那幫人善用短刀,以短博長,一靠反應,二靠感知。五感之中,眼為先鋒,耳次之。這小家夥是在用他們祖傳的聽功,聽骰子點數呢。 “相傳他們祖師爺僅僅靠耳便可分辨有幾瓣梅花落地,因此,這招喚作‘聽梅’。” “這有什麼用,”那小夥計嘟囔著,說,“壓了點數再搖的骰子,聽出來也改不了。” “且看著,今晚有熱鬧可瞧了。”說完,李濟慈又回歸沉默。 一聲輕扣,色盅落下。 雖然輕,卻震起了金錠。 範廣緩緩睜開眼睛。兩人的視線,匯在一處。 “陸先生,佩服。三個骰子疊在一處,行裡話講‘一柱擎天’啊。”範廣拱拱手,道。 花臂虎先是一怔,隨後笑道:“耳音不錯,想必是李先生的高足。” “正是。”範廣朗聲道。 “早年間和你師傅在揚州城有過一段淵源,對他聽梅的本事佩服得緊。”說著,陸神通就要去揭色盅。 “且慢。”範廣一手抵住陸神通的手腕,隨後湊到他耳旁,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小聲說,“陸先生今日累了。第三顆骰子是一點,不是三點。” 說完,範廣背過身去,雙手交叉,立在桌前。 隻剩下陸神通,那隻手懸在那裡。久久沒有動作。 他的確是搖了個‘一柱擎天’。他的手感告訴他,三顆骰子都是三點麵朝上。而此刻,這個後輩告訴自己最後一顆不是三點而是一點。 “陸先生,倒是開啊!” 幾個早先在葉子牌上輸給範廣的潑皮齊聲叫嚷著。而同樣在葉子牌上輸了的李濟慈,一言不發。 李濟慈剛剛聽到的,是六顆骰子的聲音。 一狠心,一咬牙,花臂虎猛地一提色盅。也許是因為太過大力,那原本完美立在一起的三顆骰子傾倒下來,滾得滿桌都是。 “一、三、五,小子你交錢吧。”那幾個潑皮喜上眉梢,樂得好似自己贏了一般。 範廣也沒話,拱拱手將金錠留在桌上,絲毫不管周遭的噓聲,轉身就走。 “腹語術與三屍針,這小子不簡單。”李濟慈暗自腹誹道。 剛剛,在色盅掀開的一剎那,李濟慈的眼睛留下了一條銀白色的細線。那東西應當極其細小,如同芥子。 思前想後,世上眾多射禦之法之中,隻有《九轉十八變》與《三屍針》有這樣的速度。那《九轉十八變》世上隻有賴三笑會,因此他可以確定,是西南大理國的《三屍針》。 這《三屍針》,上針專紮頭麵神庭、耳門、人迎,中針定刺胸前膻中、鳩尾、巨闕,下針隻打神闕、氣海、關元。可謂是針針見血。所用之針僅有指甲蓋那麼長。而且手法極其隱蔽,曾有人於街市之上中針,無任何反應,數日之後暴斃而亡的例子。更有甚者,將那細如發絲的三屍針中間掏空,灌入毒藥,以增加殺傷效果。 至於皇城司是怎麼知道的……當時街市中針的便是之前皇城司的高官。 “應當是這小子用腹語之法乾擾花臂虎的判斷,最後掀盅之時,又用飛針擊散骰子,做出九點的彩麵。”李濟慈心想如此,上前幾步,想要攔住範廣。 “錢先生,今日輸贏如何啊?”說著,不知何時賴三笑從他背後悠悠現身。 “嘿,巧了麼這不是。”範廣臉上泛著詭異的光,雙手用力拍賴三笑的肩,道,“早就聽聞賴先生飛針的功夫冠絕古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今日特有一事相求。” 聽到“飛針”二字,賴三笑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而李濟慈絲毫不管他那絲不悅,嘀嘀咕咕地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這……且不說成不成的,不才小本買賣,也沒有本錢啊。”賴三笑說著,那雙本就因肥胖布滿褶子的臉又多了幾條溝壑。 隻見李濟慈從袖中掏出兩吊錢來——從魏閑那坑來的,也不顧賴三笑的想法,硬塞進他手裡,說:“嗨,這有何難,老弟我這有。贏的算你的,輸的算我的,總之把人給我留下。” 還沒等賴三笑反應過來,李濟慈飛也似的沖到賭桌前,大喊:“各位,這局不算,有手彩!” 這一句,直接給後堂寫東西的掌櫃炸出來了。寶局的荷官,還是代為幫忙的荷官被人抓到用手彩,這事若是假的還則罷了,若是真的,這生意可要受大影響。 “錢老板,您說話可得有證據啊。”賭客們也是看出殯不嫌殯大,跟著起哄道。 “各位各位,這顆骰子,灌鉛了!”說著,李濟慈飛速抓起一枚舉在空中。不易察覺地,手指撫過表麵,他知道他賭對了,選中了那顆被射入三屍針的骰子。 “不信?各位請看!”說完,李濟慈單手抄起色盅往骰子上砸去,直砸得粉末撲啦啦充滿周遭的空氣。 塵煙之中,就見一根發絲般粗細的東西在反射著銀光。 “想你花臂虎,竟然也是沽名釣譽之輩。”舉著那針,李濟慈在笑,很得意的笑,隻是,眾人好像看出,他並不在笑花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