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無風有些茫然地看著他,並沒有聽懂他的話:“你是在安慰我嗎?我……還有機會?” 江朝歡看了他一眼,卻並未回答。 “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嵇無風終於將藏在心裡幾天的話問了出來。 雖然他敢肯定之前從未見過江朝歡,卻在酒館第一次見到他時,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江朝歡的身上仿佛有種吸引力,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親近,卻又不敢接近。 江朝歡聞言怔忡了一瞬,眼底極快地掠過了一道寒光,卻並不回答。 隻見他轉而看向謝釅,道:“謝家的水龍吟冠絕天下,但在下知道,令尊謝大俠早已仙去,水龍吟想必多半是謝公子自己練成。” 看到謝釅神色一暗,他又說道:“聽說令尊的水龍吟在於宛若遊龍之意,但謝公子端方自持,非隨性之人,又何必強求拘泥於先人之言。依在下看來,謝公子的水龍吟大開大合,重在剛強之氣。凜然不可犯,正是虎嘯龍吟之氣象。” 這一番話突兀地有些無禮。 若是出自某個前輩名宿之口,倒是在諄諄教誨,或可一聽。但眼前之人分明是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後生晚輩,師門家第名不見經傳,甚至兩人才剛剛認識幾天,卻對他的水龍吟毫不客氣地評頭論足。 隻是謝釅本非驕矜之人,雖亦覺奇怪,卻還是仔細聽著,突然有一種茅塞頓開,醍醐灌頂之感。 他一向崇拜父親,對幼時父親的教導奉為圭臬。可父親早早故去,這些年僅憑母親傳授和自己悟解,沒有人告訴過他,他的水龍吟該是什麼樣子的。 一味追隨仿效父親,追求父親所言的遊龍之意,他卻覺近來已有進境漸緩、桎梧掣肘之感。 “謝公子不是令尊,刀在你的手裡,你的水龍吟又落在何處?” 留下最後這句話,江朝歡未再多言,從屋頂躍下離開。 而謝釅的心中不斷地回響那句“刀在你的手裡”,仿佛有一根棒子捅破了他十幾年的信念,卻讓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認識自己。 水龍吟的每一式在他腦海中回想,隻是這次那裡不再是父親模糊的影子。刀,握在他的手中,浩氣貫日,凜然生威。 …… 回到自己房中,江朝歡卻見顧襄坐在桌前喝茶,好像一直在等他。 “謝釅和嵇無風,與你是什麼關係?”放下茶杯,顧襄冷冷地審視著他。 “這世上任何人,都與我無關。” “在顧門,和朝夕相處之人都冷漠以對。今日,卻能與隻認識幾天的無關之人把酒言歡?”顧襄句句緊逼。 她掌管監督顧門徒眾之責,可這個令她討厭的人從未有過行差踏錯。適才看到他反常的舉止,本應覺得開心,可她的心中卻有些奇怪的感覺,而迫不及待地隻想來親口問他。 “我的所作所為,不勞二小姐操心。若是誤了任務,我自會向門主請罪。”他依舊是冷漠的語氣,連一句解釋也沒有。 “你覺得你可以為所欲為嗎?還是你認為我不敢將今日之事上報門主?”顧襄因他的無所謂更覺氣憤。 看著她臉上的怒氣,江朝歡卻譏諷地笑了起來:“這本就是二小姐職責所在,請便。” 接著他走到門口,推開門,做出一副送客的架勢。顧襄狠狠剜了他一眼,起身走了出去,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我早晚要讓你笑不出來”。 此後幾日,謝釅愈加勤奮地練武,每當將水龍吟八式從頭到尾演過一次,便覺心中的體悟多了一分。桎梧了他十幾年的執念一朝打破,便如洞開心房,進境極快。 而嵇無風也破天荒地開始跟著謝釅習武。他內力微薄,刀劍一類又難以速成,便跟著嵇盈風學輕功,至少有個逃命自保之力。 隻是溯雪回風這絕妙的輕功被他使出來,卻如狗熊奔逃,便是躍過一塊不過三尺高的石碑也差點絆倒。 “名門之後,不舞之鶴。這樣的庸材也敢出門丟人現眼。”遠處看著幾人的顧襄不屑地哼了一聲。 “千麵叟七十二開創千麵陣法,追魂勾八十方成一代宗師。嵇無風年紀不過二十,尚未找到習武之法,你又怎知他不會大器晚成?”江朝歡淡淡地說。 顧襄瞥了他一眼,不知他是非要處處和自己作對,還是真的意有所指,心內不由盤算起來。 這時卻見到林子另一邊的廊橋上立著一個女子,正是慕容義的女兒慕容褒因。此刻,她正用那雙含愁見露的細長眼眸注視著場中練刀的謝釅,目光隨著他的身形流轉,無比專注。 “一連幾日來這裡,這個慕容褒因在打什麼主意?”顧襄心裡暗道。 此時謝釅的水龍吟第八式遊龍歸江使完,長刀入鞘,風沙漸息,立於蒼茫碑林中,謝釅的周身隱隱有肅殺之像。 林中響起一聲渾厚的喝彩,慕容義自主院走來。 “謝公子的刀法氣象全開、鋒芒無匹,有乃父遺風,真是我武林幸事啊!”慕容義毫不吝惜溢美之詞,欣慰地看向謝釅。 謝釅施禮答道:“慕容莊主過譽了。敢問莊主可是曾見過家父?” 慕容義長嘆一口氣,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說道:“當年謝大俠三戰顧門魔頭。第一次雁門關之役,老夫有幸與謝大俠並眾多武林同道並肩對抗顧門。然而無數俠士命喪此役,老夫也身受重傷。” 謝釅眼中浮起了急切。他雖然知道顧門與正道三戰,最終父親和很多朋友死於顧門之手,但母親從不告訴他具體的細節,隻說不想他成長在仇恨之中。 此時聽到慕容義說起陳年往事,他的心裡湧起了異樣的滯澀,隻期望知道更多父親生前的故事,和那最後一戰的絕響。 注意到了他急迫的目光,慕容義又緩緩開口:“後來老夫傷好了,聽說顧門又要與正道在淮揚一戰,老夫匆忙趕去,卻還未等到淮州,就聽到了噩耗。” 謝釅的眼眸一暗,淮州正是父親過世之地。 慕容義接著說:“那一戰,令尊謝大俠、淮水派滿門、還有白蓮教、岐山派......都為武林犧牲。還有少林、丐幫、武當、峨嵋等也都折損了不少高手。” “自那以後,中原武林,高手凋敝,正道衰微,再也不能復當年輝煌。” “當然顧門也元氣大傷,門主顧雲天中了淮水派的鳳簫吟,右手經脈盡斷。此後便躲在兗州幽雲穀,十二年再未踏出一步。” “隻是他這十幾年間培養了無數鷹犬。其中最出名的號稱雙姝四主十六殺,個個武功高強,手段歹毒,在武林為非作歹,殘害正道,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如今看到你們後生長成,心誌不改,鏟除顧門有望,當年的那些英雄們也可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