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襄不由嘆道:“想不到小縉這家夥誤打誤撞,這回倒頂了大用。我們午後就要出發了,是不是要趕快去找他交代清楚?” 江朝歡搖頭:“不必,我想他很快就會來找我們的。” 話音剛落,果然見小縉從不遠處的林中鉆了出來,一見到二人就大聲嚷嚷開:“聽說少林那兩個和尚死了一個,你們乾的?怎麼失手漏了一個?用不用我出手彌補一下?” 顧襄翻了個白眼,努力打斷了他,把這兩日的事情簡要敘述了一遍。小縉卻又連忙說道:“我要和你們一起去!” “不行,”江朝歡斷然拒絕:“你留在這裡,有更重要的任務。” 小縉不屑地撇了撇嘴:“要我看著剩下的這幾個人?他們是自相殘殺也好,被人殺光了也罷,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啊我知道了!”沒等江朝歡回答,他恍然大悟地跳起來,一臉怒意: “我看你是想借機和二小姐獨處,把我甩開!” 這回,換江朝歡無聲地翻了個白眼。 “我想我們走後不會再有人死。你要做的,是盯緊這聚義莊之中,近期有沒有修繕改造之舉。”江朝歡咬著牙一邊說,一邊竭力分開試圖廝打在一起的兩人。 當勉強把這段話講完時,他隻覺無比的疲憊。 “什麼?慕容義這老頭修不修他的房子,與我們何乾?我堂堂巽主,就這樣大材小用?” 江朝歡幾乎氣笑了。不再看兩人一眼,他轉頭走開,目光描摹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屋頂,反問道: “你們也來了幾日了,可曾覺得這裡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有嗎?”小縉踮起腳,順著他的目光四下張望了好一會兒,還是納悶地搖頭:“我怎麼覺得反倒是你有些奇怪。” “別胡鬧了。”顧襄打了小縉一下,催促江朝歡:“別賣關子,快說。” “這聚義莊地處西北雁門關,氣候寒冷,莊中建築本應是北方特點,重在保溫防寒。但莊內卻有一些奇怪的設計,比如院內天井、開敞式外廊、乾欄式房屋,這些本來是多見於南方的建築形式。” 江朝歡抬手指點著,所言卻讓兩人摸不著頭腦。 “從點墨林的造園手法上看,也多用南方園林的典型意象,如亭、臺、廊、榭。這都是一般北方園林所少有的,也不適合北方的寒冷氣候。”他接著說道。 “那又能說明什麼?說不定是慕容義喜歡南派建築和園林景觀,才這樣設計。”小縉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 江朝歡慢慢搖頭,反問:“若真的是喜好南方建築,那為什麼大門的製式、照壁的雕刻、簷口的起翹、建築的寶頂、吻獸、鬥拱、雀替又都隻是北方常見的一般形製?” 小縉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剛想說我怎麼知道,卻見顧襄眼眸一閃,急道:“你是說慕容義的陰謀與異動,與聚義莊的建築、園林有關?” 江朝歡欣慰地頷首,長舒了一口氣:“二小姐所言不錯。” 接著他繼續解釋:“南方建築的精妙之處在於生動自由、靈活寫意。比如簷口起翹高,才能使屋簷繁復出彩;吻獸不拘於北方官式建築中莊重的龍、鳳、獅、雀,還會出現青蛙、牛羊、魚等普通動物。而這些細節,聚義莊中通通沒有。” “慕容義學的,不過是遊廊、天井這些表麵的形式,卻失去了其真正的意味。甚至這遊廊天井不利於室內的保溫防寒,可謂本末倒置。所以,他絕非雅好園林,而是另有所圖。”他肯定地說。 小縉瞪大了眼睛,極為驚異:“可是,這聚義莊建造了十幾年了,難道慕容義那麼早就對門主生了異心?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這正是我們接下來要查的,所以我要你盯緊莊中。不管慕容義目的何在,他若想利用這莊中建築行事,都必定會借修繕、改造之名,來掩蓋他真正的動作。” 小縉在一旁頻頻點頭,心裡終於完全信服。 顧襄也不禁感慨:“我本以為你每日不做正事,隻知道在莊中閑逛。原來你觀察細致入微,心中早有丘壑,倒是不易。” “二小姐謬贊了。其實二小姐這樣每天緊鎖眉頭、氣勢洶洶,就差把我是顧門之人寫在臉上,一樣很不容易的。” 顧襄登時氣結,死死攥緊拳頭強壓下打他的沖動,當然,更想打的是方才誇他的自己。 看兩人又瞬間反目,小縉滿意地嘻嘻一笑,偷偷做了個鬼臉。 而另一邊,嵇無風卻賴在謝釅房裡,非要謝釅答應帶他同去。 謝釅極力勸阻:“此去一路危險重重,很可能會遇到顧門鷹犬。你毫無武功,還是在莊內待著比較安全。” 嵇無風反駁道:“長鏡師父已經遇害了,誰知道兇手會不會就在莊裡。你不帶我走,萬一他下一個就把我殺了,你會後悔的!” “你在這裡有令妹保護,還有慕容莊主布下的重重防守,一定比跟著我安全。何況你不是聚義令的有力競爭者,兇手應該也不會盯上你的。”謝釅無奈地扶額。 嵇無風卻聽不進他的勸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在糾纏不休,一旁的嵇盈風終於看不下去,將他連拉帶拽地拖了出去。 “謝公子不是去遊山玩水的,你怎麼非要給他添麻煩不可?”嵇盈風饒是脾氣再好,也忍不住開口數落他。 嵇無風默然片刻,麵上卻浮起一個無辜的苦笑,與剛才相比換了個人似的。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謝釅此去會遇到很大的麻煩,跟在他身邊我才放心。” “謝公子不是說了嗎,他當然明白此行可能會遇上顧門。但以他的武功應該也足以自保,遑論還有江公子和林姑娘同行。若是多了你,反倒要連累他們保護你。” 這稍有些刻薄的話一出口,嵇盈風就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覷著嵇無風的神色,卻見他並不在意。 “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是覺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遠比看上去的要復雜。就好像背後有一雙手,在悄悄推動著這一切……” 仿佛身陷重重迷霧,嵇無風隻覺眼前的景象都隔著一層薄紗,讓他無論如何也看不真切。 聽了他的話,嵇盈風也陷入了沉默。 半日過去。 四人皆收拾好,齊至前庭,準備出發。 慕容褒因已經候在那裡。謝釅到時,見她一身短打素袖乾凈利落,高髻上隻挽著一枚紫玉簪,不做贅飾,十足是個江湖女子打扮。 察覺到他的目光,慕容褒因輕巧一笑,倒不再是往日的薄愁覆麵,而生了幾分歡欣的光彩。 於是幾人未有閑話,辭別慕容義後,便揚鞭策馬,取道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