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頃刻走了幾十招，雖已有兩個銀槍門人被長劍刺穿，江朝歡與顧襄也是左支右絀。戰局一時膠著起來，難解難分。 　　陡然間，楚腰掌一聲呼嘯，十桿槍尖立時攢在一起，直指向江朝歡，是為將兩人分而化之！ 　　此刻江朝歡身後抵著側墻，已無可退避，當即強蓄內力持劍相迎。 　　劍鋒泛著寒光猛的挑過，十桿銀槍皆被掀翻，而兩方內力激蕩下，江朝歡也覺虎口被震得隱隱發麻，身子向後跌去，不由倚住墻壁，持劍穩住身形。 　　然而，未等他吐納氣息，再提起劍來，楚腰掌挾著風聲極速揮來，這回掌風不再柔若無骨，而是摧膽折腰，勢如破竹！ 　　一息之間，江朝歡心中轉起無數念頭。 　　於那破碎思緒中，他恍然間抓住了一瞬千麵陣形，驟然發動，將手中長劍輕輕一推，送向那人掌心。隨即旋身後仰，踏上墻身一步，借這一點之力，從那人頭頂翻過，轉而撈過長劍，直指那人後心！ 　　與此同時，之前被那些銀槍門人纏住的顧襄快劍一閃，從旁刺入那人肋下。那人身形一滯，江朝歡的劍也徑直送入他身體。 　　兩人配合無間，分明素日敵對，但此刻珠聯璧合。 　　那人連創之下，氣力不減，反而生起了幾倍勁勢，徒手抓向顧襄劍身，手心一扭，拔出沒入身體的劍尖，又全力往前一送，竟將顧襄逼退一步。 　　而江朝歡則已經轉頭應付那群爬起來的銀槍門人。 　　適才那一瞬間，他自發地將千麵陣運用到不可踏足的絕境，心裡好像豁開了個口子，明白了所謂千麵，不僅僅是步法，而是陣法！ 　　步法可以受限於地勢、環境，而陣法則突破外物限製，幻化無窮，取一切可即之物為倚勢，才是真正的以一敵萬、一人千麵。 　　轉眼之間，他不再受製於黑暗和狹窄的鬥室，千麵陣法似乎又領略到了一重境界，未過幾招，已將那銀槍陣氣勢壓下。 　　隻見他倒提長劍，一招橫斜雲間自下而挑，同時旋身激起內力。劍光過處，圍在他四周的銀槍門人倏然被掀倒在地，長槍折斷、頸中噴血！不過片刻，皆斷了氣。 　　而那邊楚腰掌困獸猶鬥，還在與顧襄糾纏。顯然在劇鬥之中，顧襄也機變神速、對千麵陣另有領悟。 　　江朝歡略調了一瞬氣息，正要上前相助，然而，那人卻奮力旋身脫出戰局，隨即掃視一眼地上的屍首，發出陰柔的笑聲。 　　“我在這裡練了十五年功，心無雜念，自以為進境頗快，沒想到外麵已經天翻地覆，出了你們這樣的人才。”那人陰惻惻地盯著兩人。 　　“像你們這樣的人，越到險境越能激發進益，是絕不能留在這世上的。今日，就讓你們陪我下地獄吧。” 　　說著，他袖袍一甩，不知揮出了什麼東西，鬥室瞬間亮如白晝。 　　江朝歡兩人從黑暗中還無法適應這突然的光亮，不由瞇起眼睛。趁這一瞬，他一掌探出，整個身子撲向顧襄。 　　餘光瞥到江朝歡欺身而上，他狡黠一笑，那揮出的掌心竟轉向自己腰腹之間，眼見就要落到他自己身上。 　　登時，一聲嬌柔輕叱傳來，“退開！” 　　江朝歡與顧襄陡然收住身形，相視一眼……是她？！ 　　隻見那楚腰掌頸間自後穿出一柄刀鋒，隨即另一把短刀阻向他的手掌，在他拍到自己身上之前，將他四指齊根斬斷！那人終於撲倒在地，來不及說出最後一句話。 　　“路白羽？”顧襄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眼前女子。 　　即便在夜裡行動，路白羽依舊穿著一襲白衣，外罩白紗，衣袂飄飄。雙手短刀還在往下滴著血，卻半分也沒汙到白衣之上。唯有發間綴著的輕管白羽隨著她身形流轉，悠悠飄搖。 　　“小江弟弟，才兩日不見，你越發狠毒了。上次你不是還火場救人，很是慈心嗎？” 　　嘖嘖地從滿地屍體上移開視線，路白羽忽視了一旁的顧襄，嬌笑著斜睨了江朝歡一眼。 　　她一邊說話，一邊收起雙刀，素手摸向鬢間，摘下那支白羽，輕輕一揮，便落在那楚腰掌頭上。 　　潔白羽毛穩穩當當插在他發間，未沾染一點血跡，使他的屍體顯出些詭異。 　　“你來做什麼？”江朝歡沒有理會她的調笑，麵色森冷。 　　“若不是我，你們現在可就死了。他身體裡藏了炸藥，是要與你們同歸於盡。”路白羽輕移蓮步，走近江朝歡，露出些委屈的神色來。 　　“你不感激我就算了，居然對我如此冷淡，唉，真是負心薄幸……”她一個字仿佛都要轉幾個調子，聽得顧襄牙尖打顫。 　　“沒有你，結果不會有一點不同。”江朝歡冷冷打斷她越來越離譜的話，同時轉身而去。 　　“該走了，小縉拖不了慕容義多久。”他最後看了顧襄一眼，便走上臺階，顧襄越過路白羽跟上他，不忘瞪了她一眼。 　　回到慕容義房間。 　　趁他尚未折返，找書苑wｗw．zhaｏshuyuaｎ.cｏm 幾人不再耽擱。沒走來時的大門，這次從外廊後窗躍下，落到忠義樓後的竹林中。 　　隻見明月高懸，星光閃熠，這夜色極為清朗，隻是前麵傳來不合時宜的刀兵嘈雜聲音，想必慕容義還在追查小縉和嵇無風。 　　“你今晚為什麼來這裡？”顧襄又問向路白羽。 　　路白羽沒有回答她，反而湊近了江朝歡。見朗月星輝下，他神色越發顯得冷漠，她眉眼一彎，促狹地伸出手來，要為他擦拭眼尾濺上的星點血跡。然而，卻被江朝歡一把抓住手腕，冷冷推開。 　　“這是門主給我的任務，與你們無關。”路白羽嬌嗔道。 　　隻怕沒人能想到這顧門十六殺之首，“插標賣首”的殺手竟會如此嬌柔癡纏。 　　顧襄不知為什麼，心裡莫名起了火氣，雖然此前也看慣了她這般作態，這回卻看她格外得不順眼。 　　上前擋在江朝歡身側，顧襄不耐煩地對路白羽說道：“什麼任務，我總可以知道吧。” 　　“不好意思，門主千般叮囑我，誰都不可以告知，就算是二小姐也不行。”路白羽吃吃地嬌笑，一雙美目眼睫輕顫，視線不離江朝歡身上。 　　“不過，如果小江弟弟叫我一聲好姐姐，我或許可以悄悄告訴你一人……” 　　江朝歡眼裡泛起寒光，沒有理會她的糾纏。 　　“既然你我任務不同，還請你以後不要再插手我們的行動。” 　　語畢，他轉向顧襄：“我們該回去了。”便向客院而去，顧襄冷哼一聲，轉身跟上，隻剩路白羽白衣飄飄，獨立在竹林間，久久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