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少年 　　費申望著少年，道：“你是誰？乾嘛跟著我？” 　　少年眼睛骨碌碌一轉，用手擦擦鼻涕，道：“路過！” 　　“撒謊！”費申佯怒：“你從騾馬市場一路尾隨，當我不知道？” 　　少年見謊言被拆穿，不以為恥，反而昂著頭道：“老子是丐幫的！” 　　費申上下打量他，“穿的倒像個叫花子，可惜丐幫沒你這號人物。” 　　少年瞪大雙眼，詫異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費申冷哼一聲，道：“丐幫弟子背上都有麻袋，袋子越多等級越高，你主子沒告訴過你嗎？” 　　“主子？”少年笑道“老子天生地養，父母雙亡，誰是我主子？！” 　　“滿嘴謊言！”費申心中充滿厭惡，懶得理他，牽過商販送的駿馬。 　　少年急得跳腳，“別走啊……” 　　說話間，費申已經打馬揚鞭，一騎絕塵。 　　這馬甚是神駿，不過半個時辰，已到長安城下，天色尚早，城門未開。費申隻得在城外一家車馬店歇息。 　　囑咐過小二喂馬，他回房倒頭便睡。這一覺正是心無旁騖，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小二急切的敲門聲吵醒。 　　“砰砰砰……砰砰砰！”門板被拍得山響。 　　費申開了門，卻見小二急赤白臉地問：“客官可是姓費？” 　　“沒錯，何事？”費申點點頭。 　　“那便好，你兒子吃白食，說是讓你結賬！你快去看看吧……”小二拉著費申來到前廳。 　　費申滿腹狐疑——我又沒成婚，哪來的兒子？ 　　卻見到昨晚那個少年，正據坐在一張飯桌前，手裡捏著一根竹簽，正在剔牙。麵前桌上杯盤狼藉，雞骨、魚刺高高堆起。 　　“起來啦，老費？一起吃點兒……”少年滿嘴流油，沖著費申眉花眼笑。 　　“兩隻燒雞，一條蒸魚……還有一壺高粱燒，一共一貫零五文。”小二扯著費申費的袖子不撒手，在他看來這對叫花子父子多半付不起錢。 　　“什麼？高粱燒？你還喝酒？！”費申怒極反笑。 　　“喝了幾口，淡得很，不好喝……”少年打個飽嗝，不以為然。 　　費申甩手道：“我不認得他！” 　　“死不認賬？！”小二一把抱住費申的腰，“不給錢哪兒也去不了！” 　　一邊賬房、掌櫃和幾個夥計也聞聲趕來，廳中食客議論紛紛。 　　“他有馬，他是騎馬來的，不給錢，就把馬扣下！”昨晚接待費申的小二認出他來。 　　費申無奈，隻得把僅剩的錢都掏出來，拍在桌上。 　　小二鬆開手，道：“早拿出來，豈不是省了這許多麻煩！” 　　費申擰著那少年的耳朵，一路提溜出門。 　　“乖兒子，還不快跟爹走！” 　　“爹……爹！輕點，疼……疼死啦！”少年齜牙咧嘴。 　　費申怒道：“誰是你爹！真該叫小二狠狠地打你一頓，長長記性！” 　　少年嬉皮笑臉，“那你可舍不得。” 　　“你這般死皮賴臉地跟著我，究竟想乾嘛？”費申不耐煩地說。 　　少年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很厲害，我想拜你為師。” 　　費申道：“你知道我是誰，就拜我為師？” 　　“我知道，你叫費申！”少年狡黠地眨眨眼，“你是三十年前有名的劍客，你是劍神……” 　　費申哂笑：“在都是誰告訴你的？” 　　少年興致勃勃地說：“昨天夜裡你自己說的‘長安費申’，是不是？我聽村頭說書的瞎子講過你的故事……” 　　費申一頭霧水，“什麼說書的瞎子？” 　　“就是我們村頭茶館裡說書的瞎子啊。他講的《武林豪俠傳》，專說本朝的江湖軼事。你在書裡排名第七，上個月我才聽到你一劍刺死了兄弟盟盟主劍魔龐霸……”少年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費申冷笑道：“你可曾聽到我後來的遭遇？” 　　少年搖頭道：“說書的瞎子不見啦，後麵的故事我就不知道了……你能給我講講嗎？” 　　“後來？後來我被人陷害，廢了武功，還打斷雙腿……”費申想起二十五年來所受的種種屈辱，不禁眼眶泛紅，但他立刻就壓製住了腦海中翻騰的思緒，“所以，學武並不是什麼好事，你還是走吧。” 　　少年沒有察覺到他情緒上的變化，繼續追問，“誰害的你？你把武功教給我，我替你報仇！” 　　費申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仇還是我自己抱，至於徒弟，我是不收的！” 　　“別呀，你就教教我吧……”少年依舊死纏爛打。 　　費申正色道：“毫無誠意！到現在我還不知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家中幾人……” 　　少年連忙搶道：“我叫阿正，長安本地人氏，父母雙亡，家裡沒有其他人啦。” 　　費申道：“阿正？你姓什麼？父母怎麼死的？” 　　少年搖頭道：“我沒有姓，大家都管我叫阿正……我爹在我三歲那年被官兵抓去做苦役，累死了。我娘在我七歲那年也餓死了……我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孩子，我沒有姓，我就叫阿正！” 　　費申見他說得情真意切，動了惻隱之心，道：“阿正，我給你尋一戶好人家，過繼為子，你看可好？” 　　“我不要給別人做兒子，我要跟你學武功！”阿正的回答斬釘截鐵。 　　費申皺起眉頭，“我過去的武功已廢，等於沒有師承，如今的刀法得自仙人傳授，未經許可是不能傳入的……” 　　阿正道：“那我跟著你，替你喂馬，侍候你起居也行啊。” 　　費申躊躇良久，忽然念頭一轉，於是說道：“跟著我也可以，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ｎ.com 隻是我叫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不許違抗，也不許問。把嘴閉緊。你能做到嗎？” 　　“能能能！！”阿正歡欣雀躍，“隻要能跟著你，做什麼都可以。” 　　費申在前頭引路，阿正在身後緊緊跟隨。他難掩喜悅之情，興沖沖地問道：“咱們去哪兒？” 　　費申回身，把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噓！” 　　“知道啦，不問，不問！”阿正趕緊閉上嘴。 　　於是一老一小二人來到一處集市。 　　費申道：“我去找個人，你在這裡等我。” 　　阿正點頭，“好吧，我給你看馬，速去速回。” 　　費申擠進人群。 　　良久之後，他領著一個敞胸露懷的胖子回來。 　　“阿正，我去籌些盤纏，你先跟這位大叔回去，我辦完事就去找你。”費申囑咐道。 　　那胖子上上下下打量了阿正一番，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道：“走吧。” 　　阿正想要詢問，見費申把一根手指豎在唇邊，便把一肚子話都咽了回去，緊緊閉上了嘴。 　　那胖子拉著阿正隻顧行走，他回頭看時，費申早已騎著馬，不見了蹤影。 　　胖子帶著阿正穿街走巷，過了十幾條街，來到一戶人家。深宅大院，十分氣派。 　　阿正心下生疑，費申的朋友這麼有錢，何必到別處籌措盤纏？ 　　於是他問道：“大叔，我爹幾時來接我？” 　　胖子獰笑道：“那是你親爹嗎？他收了我的錢，早跑了！” 　　阿正恍然大悟，破口罵道：“王八蛋！死費申，臭費申！你把老子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