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一壺一壺的上著。 喝酒的兩人，彼此都很沉默，隻是在一杯一杯的續著酒。 常威身為貴公子，行為舉止自然不能太傷風敗俗，他每次喝酒都要先搖起袖子，修長的手指輕輕夾著酒杯，生怕將酒水濺到衣服上一樣。 這麼喝酒無疑很慢，能喝下去的也很少。 他每次喝酒也都用袖子擋住了臉，所以即便是寥寥的酒水，也不能辨別他是否真的喝了下去。 與之相反，郭隱卻喝的很快。 他的酒量本就不大，又沒多少可以下酒的故事，那他為很麼要喝的這麼快？ 難不成是因為這酒水是常威托孫駝子從金錢酒鋪搬來的上等梨花青，郭隱平日喝不到這麼好的酒，所以他才喝的很快？ 難道這是他最後一次喝酒？ “仙兒姑娘叫你來的？” 又一杯酒下肚，郭隱的臉上已經漲的通紅，他忽然說道。 常威一愣，像是沒有預見到對方會說出這話一樣。 “她叫你來殺我？” 見對方沒有應答，郭隱繼續說道。 “我喝飽了，你殺吧。” 他又連連灌了自己幾杯酒，直到脖子漲的通紅，方才氣喘如牛，瞪著眼睛看向常威。 那柄削鐵如泥的寶刀，過去被他極其珍視的保命底牌，此時也被丟在了桌上。 “你不怕死？” 常威好奇道。 “誰都怕死，但如果仙兒姑娘讓我死，我就不怕死了。” “好漢。” 常威豎起了大拇指。 “你也見過仙兒姑娘，所以你肯定能理解我的意思。” 郭隱的手又情不自禁的出汗了。 “那你認為仙兒姑娘殺你的理由是？” “沒有理由。這就跟幫忙一樣，她幫了我一個忙，我也幫她一個忙，你幫朋友忙難道還會問別人幫這個忙的理由？” “不錯，當真不錯。” 常威鼓起了掌。 “但可惜...不是仙兒姑娘要殺你，是我要殺你，雖說也是為了仙兒姑娘。” “哧！” 話還沒說完，刀就回到郭隱的手中。 郭隱劈手奪過了刀，拔出了其中的刃，很是警戒的看著常威。 “不都和仙兒姑娘有關嗎？” 常威被逗笑了。 “仙兒姑娘的要求，和你的要求，這是兩碼事。 郭隱很認真的說。 “但我現在卻改主意了，不殺你。” 常威突然斂住笑容。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袋子，扔在桌上。 “報個價，離開仙兒姑娘。” “你明知道這比讓我死更難。” 郭隱這麼說著，眼睛卻在盯著桌子上那個錢袋。 那個錢袋的封口已經被常威打開，裡麵白花花的全是銀子，約莫有幾十兩重。 有了這些銀子，可以省下許多刀光劍影的日子，甚至如果省著點用，郭隱估算著能用到下半輩子。 這筆生意不能說是不劃算，所需的代價也隻是一個口頭承諾而已。 但他卻是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俠客的承諾千金難換，尤其是關於仙兒姑娘的，萬兩白銀都不及其一分一毫。 “為什麼？因為一個婊子？” 常威似乎很難理解這種反應。 “你都說是婊子，仙兒姑娘是大家的，自然也是你的。” 郭隱回答。 這句話潛在意思是常威大可不必像現在這樣沖動。 “可我已下定決心娶她為妻！” “天下有許多人能當妻子。” “天下也有很多個婊子。” 沉默。 良久的沉默。 酒局已經停了。 郭隱和常威已經站了起來，一人攥刀，一人持扇，氣氛劍拔弩張。 “那啥，我去打壺醬油？” 就算孫駝子眼力不行，耳功不行，鼻子也無法聞到硝煙的氣味，可是他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不對。 要遭！ 江湖之人出手豪爽大方，但他們打起來也是刀劍無眼，容易誤傷。 那些市井潑皮也是如此。 孫駝子雖沒見過太多江湖中人，但潑皮他還是見過不少的，當機立斷，拎著個醬油瓶子就要開溜。 “打半個時辰的，很快就好。” 常威念道。 他的目光還是不離郭隱，不離郭隱手上的刀！ 郭隱的視線也是不離常威手上的劍！ 他的刀雖厲，但他的刀不快！ 至少是麵對未知的人不快！ “你要娶一個妓女回家，常老爺子他知道嗎？” 郭隱率先開口。 “他不知道！” 常威的反應比郭隱還要激烈。 “但整個震澤莊以後都是我的，他知不知道有什麼關係！” “我走遍江南，踏遍天下窯子，隻為找到一個知己！但無論江南的名妓，甚至京城裡的，都不及仙兒姑娘那般烈！那樣深得我心！” 烈？ 郭隱皺緊了眉頭。 在他的印象裡，仙兒姑娘素來是溫文爾雅的，有問必答的。 他見過仙兒姑娘狂傲的一麵，弱小的一麵，找書苑 ｗww.zｈａoshuyuan．cｏm 依人的一麵，嫵媚的一麵... 但無論哪一麵，都和“烈”扯不上關係。 他的刀已然有些鬆動，想要出手！ “哼，家裡的確有一個弟弟，可以繼承老頭子的財產。但這都無所謂，等我找到仙兒姑娘，和她結為連理後，就立刻把這礙眼的家夥宰了！廢物不配有活著的價值！” 刀已斬出！ 劍稍微遲鈍了片刻，也已斬出！ 郭隱本不想這麼快出招的。 出招早，意味著招老的早，出招晚，意味著招老的晚。 老的早的招碰到老的晚的招，結局已經注定！ 但他實在不能容忍。 他實在不能容忍常威方才說的話！ 他也有一個哥哥。 那是名噪天下的“嵩陽鐵劍”！ 他的刀，他現在的一切，以及他的尊嚴，都是他的哥哥給的！ 因此，他絕不允許一個廢物的弟弟，擁有這麼卑劣無恥的哥哥，這讓他想起了過往，也是對他回憶中的“嵩陽鐵劍”的侮辱！ 刀雖長，雖先，但刀遲緩。 劍雖短，雖後，但劍很快！ 劍尖和刀鋒相交，發出了碰撞聲，歸根到底，卻還是劍略勝一籌！ 但劍的末端卻不是劍，劍隻是被人手持著夾在扇子裡的，扇子不可能是鐵扇子，扇子隻可能是竹扇子，而竹子是比不上鐵鋒利的！ “哧拉”一聲，刀刃撕破了劍的脊梁，劍塌軟了下去，刀直奔著常威的麵龐削過！ 郭隱嘴角露出了笑容。 但為何...對方也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