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嘯雲是李苦的兄弟。 這毫無疑問。 與他那未曾謀麵的表親一樣,李苦也是個悲傷的人。 正如,尋歡之人未畢尋歡,而苦命之人一定命苦。 正因如此,李苦他能夠模仿出李尋歡那股萬事無所謂的態度,能夠在偽裝了這麼長時間的李尋歡而不被……發覺! 他有三苦。 他的命很苦。 他是妓女的孩子。 縱然他的父親是來自巴蜀唐門的掌門唐無過,可他依然是妓女的孩子。 這點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的母親是萬花樓的頭牌,幾十年前風靡江湖的“麗蝶姑娘”,但這樣的現實,並不會讓他的身份有了提高,反而是更加的卑賤。 他的路很苦。 李苦自踏入江湖,是萬花樓倒閉的日子。 那時他已有十六七歲,且已破了元陽,無法進入少林寺修煉童子功。 他也曾依著母親的囑咐,去巴蜀唐家堡尋找生父,可他到了唐家堡才知,唐無過早已病逝,現任掌門是唐無過的弟弟唐無情。 無情之人,自然無情,更何況是唐家堡這樣對宗族觀念看的很重的組織,在知覺了李苦的身世後,唐無情當即給了他兩個選擇。 死,或者受死! 唐無情的飛鏢很快。 事實上,唐家堡的飛鏢都很快。 他的飛鏢就像他的人一樣,無情無義,無恩無仇,隻是輕飄飄的,輕飄飄的便貫入了李苦的胸膛! 李苦很苦。 李苦又不苦。 在那一鏢的絕殺之下,他終究還是活了下來。 那飛鏢穩穩的嵌入他的胸膛之中,卻沒有觸及到他的心臟! 右心人素來是稀少的。 所以,右心人的命途也很是坎坷。 所以,李苦的人也很苦。 他如願當上了刺客,殺手。 因為他的過往,他也如願成為了和李尋歡一樣的人! 在他偽裝成李尋歡的時候,那股憂鬱瘦弱的病,從無一人能夠將他拆穿! 他的刀雖不像李尋歡那般百發百中,但他的人,他的意誌已經被殘酷的生活打磨的極其堅韌,也因此,他隻要出手便毫不猶豫! 他此刻已經成了耍飛刀的大師,經過多年苦練,比之李尋歡也隻差那麼分毫。 如果不阻止,假以時日,他也許能成長成第二個李尋歡! 不同的李尋歡! 可他此時的心態卻發生了動搖! 隻因,竟有人接住了他的刀? “小李飛刀,不是這麼發的。” 接刀的人是個醉鬼。 他的臉上病怏怏的,浮現著不太健康的酡紅,他不斷的咳嗽著,桌前也擺放了十幾個空掉的酒壺。 無論是誰,僅從這副邋遢的外表看來,他都不像是能接住小李飛刀樣子的人! 雖然說這不是真的小李飛刀。 李苦微微皺眉,他開始意識到這次的任務,龍嘯雲的囑托有多麼艱難,難辦,以至於對方願意付出一半的家底來除掉他。 他試探性的又甩出一枚飛刀。 “啪!” 半空中的飛刀已被人彈落。 是對方手裡的小李飛刀! 李苦的瞳孔猛縮! 他再次舉起一枚小李飛刀,遲疑著想要下手,但他的手已然在打著哆嗦,像這麼不穩的手,自然是發出不了小李飛刀的。 “小李飛刀,講究的是出其不意,是一擊必中,就是要讓壞人發現不了他,才能百發百中的,可不是用來甩的。” 屋內,那個酒鬼又慢悠悠朝著酒盅倒了一杯酒,說道。 “你大可以再朝我發幾刀試驗成果,用上剛才我教你的訣竅。不過我是不免費教人的,你聽了我的訣竅,就要陪我喝杯酒。” 酒鬼又拿出來一個酒盅,並倒好了酒。 “瞧,我都替你倒好了,這天下能讓我倒酒的人不多,你是第一個。” 酒鬼睜開了惺忪的睡眼,似乎意有所指,朝向了李苦所躲著的那棵樹。 他指著杯中的酒水,似是惆悵,卻又努力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說道。 李苦是不喝酒的。 他從出生到現在起都沒喝過酒。 當然,出生在妓院裡的孩子唇不沾酒是不可能的,他隻是沒有喝過正經的酒局。 他也並不打算應承這個武功高強的醉鬼的話。 “斥!” 又是一聲。 李苦想要驗證此人是不是真的如他想象的那麼無敵,是不是能百發百中的接住小李飛刀,是不是…… 他心中想問的有許多,隻不過因為自身的沉默寡言,將一切想法都凝結在了一枚刀裡。 “好刀!” 酒鬼的眼睛亮了。 他不由得稱贊了一句。 他從懷中摸出了第四枚小李飛刀! 一枚,兩枚,三枚…… 李苦隻發出了三枚飛刀。 那這第四枚小李飛刀是從哪來? 他已來不及思考。 因為那枚小李飛刀已在他眼中不斷的放大,放大…… 最終釘入了耳朵邊的木頭裡! 若不是此人的準星不怎麼準確,射偏了之外,那就是此人的武功已至化境,妙到毫顛,是他主動放過了自己! 李苦的手臂在顫抖。 自他刀法大成以來,他就從來沒有這麼慌張。 他隻能肯定一點,他廢了,他的手再也握不住小李飛刀。 連人都殺不了的小李飛刀,再握住他還有什麼用? “我說過,我教人訣竅,別人是要和我喝酒的。你若不喝,提一嘴就是,我也不會勉強你,為什麼毫無反應?” 酒鬼舉起了酒杯,眼中滿是蒼茫,他似乎在望著窗外的月亮,又像是在盯著樹後的偷襲者。 他的眼睛似乎能夠穿透一切。 李苦打了個哆嗦。 他緩緩的挪出身子。 緩緩的走到醉鬼的麵前。 緩緩的端起了那杯酒,一飲而盡。 “我就說,李尋歡的繼承人絕對不是那種窩囊廢。” 酒鬼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也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隨後又為李苦斟了杯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您認識李尋歡?” 來都來了,李苦也收回了心中的顧慮,接著對方的話題問了下去。 似乎是方才那幾近奪命的一刀的影響,他此時即使是麵對這個看上去毫無威脅的醉鬼,也是不留意用上了敬詞。 “我不認識什麼李尋歡。” 酒鬼的臉色突然耷拉了下來。 “但我很欣慰江湖上出來了李尋歡的傳人,這代表李尋歡終於能清靜一會,去追求自己的事了。” 他又喝了一杯酒,似乎是嗆到了,不住的咳嗽起來。 “可我並不是李尋歡的傳人,這些小李飛刀是我自己打造的而已,我也不是李尋歡。” 李苦的聲音不大,再加上酒鬼的咳嗽聲越演越烈,他的聲音被淹沒在咳嗽聲中,連自己也聽不大清,更何況是別人了。 那酒鬼似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又是咳嗽了半晌,才緩緩停了下來。 “那就好。” 他突然說道。 他習慣性的去摸腰兜,才發現自己用來殺人的飛刀方才竟被輕易的扔了出去,不禁感嘆了一聲,繼續為李苦倒酒。 “我還以為你是借著李尋歡的名聲,到處乾些不正當的行當呢。” 他半開玩笑的說。 “那樣的話,即使李尋歡有多麼的不想出世,也不得不出麵清算占著他名號謀財害命的小人了。” 他說完哈哈笑了一聲。 但李苦可沒有笑,相反,他的心裡更冷了。 他從對方的神態可以看出,對方是認真的。 他真的打算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