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寅光將淩陽用布裹在胸前,縱馬飛馳,眼中止不住淚水,一個時辰以前的訣別,讓他又心痛,又感動。 一個時辰前,淩瑞急匆匆的推開趙寅光家門,趙寅光披了衣衫,迎出來,眼見滿身是血的淩瑞,他驚懼非常。淩瑞淒苦的笑了笑,道:“趙大哥,你我知交好友,內子鴻君為奸人所害,危在旦夕,已拚盡全力,誕下兩個孩子,長子淩陽,托付於兄,請趙大哥送他去西邊兩百裡之外的玉泉山玄妙觀,找一位長靜真人,告訴他這是鴻君的兒子,請他代為撫養;幼子淩陰,生而夭折,此刻鴻君生死不知,小兒淩陽,就拜托趙大哥了!我現在得趕回鴻君身邊。” 趙寅光如乍聞驚雷,大驚失色,急道:“怎會如此?是何人加害於夫人?我與大人同去救嫂夫人。” 淩瑞將手一擺,道:“時間緊迫,大哥勿再多問,此人武功道法,不在鴻君之下,你我這樣的肉體凡胎,去也無濟於事。隻求大哥保小兒平安,千萬千萬。切勿讓知道父母為人所害,一來報仇危險非常,二來,我也不願他在仇恨中長大,他開開心心的長大成人,平凡一生,我跟鴻君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 趙寅光聽他言道九泉之下,失色道:“大人?莫非你也中了歹人之害?” “非也,妻兒不保,我豈能偷生?陰兒雖未能在這世上活過一天,在我心中,卻是重於泰山,鴻君估計也難幸免,我已決意隨妻兒同去,趙大哥,你的短劍借我一用。” 趙寅光聽淩瑞說得決絕,一想到知交好友,竟要生死相別,忍不住滴下淚來,道:“大人,淩兄弟!趙某萬難從命!我願與你同去抗敵,同生共死!” “趙大哥!我與鴻君尚有骨血,你亦有家小,盼你能忍一時之氣,成全於我,替我們看著孩兒長大,兄弟在此拜謝了!”淩瑞說罷,伏地而拜,將兒子淩陽雙手高舉。趙寅光見事已至此,淩瑞如此果決,斷無可改變他想法的道理,長嘆一聲,跪下身來,道:“大人,趙某定不負大人所托,日後趙某將時時陪伴侄兒,愛他勝於親子。”趙寅光亦還拜淩瑞,鄭重接過淩陽。 “多謝了!”淩瑞雙目含淚,但知趙寅光必能替自己照顧兒子,心中寬慰。他取過短劍,了無牽掛,回到妻子與幼子身邊,眼見姬鴻君已是油盡燈枯,他告別妻子,先行一步,為妻兒開路。 趙寅光頻頻揮動馬鞭,心中打定了主意,便是拚了性命,也要護淩陽周全。此刻連夜趕路,快馬加鞭,朝玉泉山趕去。他不知仇家是誰,亦不知會否有追兵前來,一路忐忑不安。馬蹄如飛,月明星稀,百裡之路,已過半數。趙寅光剛放鬆下一些緊張的心,隻聽馬兒一聲嘶鳴,馬失前蹄於路,他身子一輕,已摔了出去。趙寅光唯恐摔傷了懷中淩陽,在空中轉過身子,後背著地,滑出六七尺遠,磨得背上血跡斑斑。他顧不得疼痛,低頭檢查淩陽,見孩子沉沉睡著,沒有受傷,這才放寬了心。轉頭去看馬匹,馬兒雖摔倒受傷,仍掙紮著站起來,立在原地,隻是不知懼怕什麼,驚得瑟瑟發抖。趙寅光心中驚疑,馬兒嚇成這樣,莫非路邊有什麼猛獸出沒? 他抽出腰刀,護住懷中淩陽,也難得這孩子,如此顛簸之下,尚自睡得香甜。趙寅光正欲重新上馬,繼續趕路,背後傳來幽幽的低沉的聲音,“留下孩子,走你的路。” 趙寅光大驚失色,仇人何時追來的?竟如此悄無聲息?他循聲望去,站在不遠處的人,一襲黑袍,一頭火紅長發在月色中顯得詭異綺麗,更奇的是,這人不僅頭發是紅的,滿臉的絡腮胡子竟也都是紅色,須發皆張,讓人驚懼。 趙寅光也算是見多識廣,但又何曾見過這等怪人,他驚疑不定,手中的刀握得更緊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深吸幾口氣,強自震懾心神,冷靜下來,向那怪人道:“你是何人?便是你害了淩大人夫婦?” 紅發怪人一動不動,聲音卻似變得更近了:“本座對螻蟻毫無興趣,放下孩子,饒你性命。” 趙寅光見那紅發怪人一動不動,聲音卻似到了跟前,心中更慌,但此刻他視淩陽更重於性命,便是再恐怖十倍百倍,又豈會把淩陽拱手送出,心中篤定,膽氣便增,喝到:“何方妖人,裝模作樣,想要孩子,問過我手中的刀!” 紅發怪人似翻了翻眼皮,他似乎緩緩挪動腳步,但步子一邁,身形一晃,已到了趙寅光身前。那紅發怪人冷冷道:“倒是小瞧你了,很好,在本座麵前,還能勇氣十足,值得敬佩。” 趙寅光這才看清那紅發怪人麵貌,定睛看罷,隻倒吸一口涼氣。那怪人眼窩深陷,雙目如電,也瞳孔,也透著血紅的幽光,一隻鼻子又大又長,混不似生人。趙寅光心頭一抖,不禁手上有些微微顫抖,問道:“你是人是鬼?究竟意欲何為?” 紅發怪人冷笑一聲,道:“你們凡夫俗子的事,我是沒興趣的,把孩子給我吧,你走你的路,我們族人欽佩勇士,饒你一條性命,若再遲疑,小心自誤。” 趙寅光咽了口唾沫,把心一橫,道:“豈有此理!你這殺害我縣縣令和夫人的兇手,若再不推開,我便要動手了!” 紅發怪人眉頭一皺,叫到,“呱噪!”他身影一晃,已經貼在趙寅光麵前,輕舒猿臂,長臂指尖這麼一彈,一股巨力擊在趙寅光身上,趙寅光立時飛起身子,跌出丈許,懷中孩子隻霎時間,已被紅發怪人搶在手中。 趙寅光跌坐在地上,也不甚疼痛,見失了孩子,站起身來,就要上前拚命。紅發怪人轉過頭看著趙寅光,道:“本座言出如山,既然說了饒你性命,便不會傷你,但若再糾纏,就不會再客氣了。” 趙寅光愣了愣神,一咬牙,提著佩刀,沖了上去。紅發怪人左手擒著淩陽,右手淩空一揮,罵了聲找死,一股紅光自他手上發出,襲向趙寅光。 趙寅光隻感紅發怪人手上擊發出的紅光威壓逼人,連呼吸都不暢通了,足下手上,竟是再不能行動分毫,眼見紅光要擊在自己身上,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趙寅光閉眼再睜開,隻一瞬的事,眼前紅光已消失了,自己竟安然無恙。身前憑空出現了個白衣身影,夜色之中,瞧不太清楚,隻覺得這白衣人,仿佛是個體態優雅,甚是年輕的女子。 那女子一動不動,靜靜立在趙寅光前麵,麵目朝著紅發怪人方向。“孩子還他!”白衣女子開口說了話,聲音雖嬌脆年輕,但語氣冰冷,讓人說不出的有些懼意。 紅發怪人哈哈大笑,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淩陽。狂笑道:“終於,終於讓我尋見了,我族追尋了幾百年,終於還是由我找到了!” 趙寅光聽得雲裡霧裡,不明所以,白衣女子似沒聽到紅發怪人說話一般,一絲反應都沒。不待紅發怪人笑聲停止,又冷冷說道:“最後一次,孩子還他!” 紅發怪人左手環握著淩陽嬌嫩的脖子,開口道:“區區人類孩童,於我何益?我倒知他對你極其重要,你交出金靈,我便把他還你。” 白衣女子聽了這話,似乎略微動了動,道:“你知道我是誰?” 紅發怪人道:“何止知道?為了找你,費了多少功夫!我乃九黎族赤血長老,我無意與你動手,乖乖交出金靈,別逼本座屠戮嬰兒,有失身份。” 白衣女子冷冷道:“找我?” 赤血長老道:“你以為隻有你才能找到卜神一素婆婆,並從她那裡得到消息麼?我已算定了你必然會在這孩子一出世就陪伴在他身邊,也知今夜他將從此路過,守候在此,就是為了引你現身,一切都在本座計算之中!交出金靈,我放他一條生路。” 白衣女子不再說話,她將原本垂在身邊的右臂抬了起來,右手食指指向赤血長老,隨機身子瞬息飛向前方。赤血長老大驚,本以為將孩子握在手中,白衣女子投鼠忌器,不敢動手,誰料她說動便動,毫無猶豫。赤血長老欲抬手發招,哪料全身上下竟不聽使喚,半分挪動不了。此刻似是時間空間,都停滯了,眼睜睜看著白衣女子飄到身邊,從手中搶走嬰兒。 白衣女子抱了淩陽,凝望著他小臉蛋。伸出手指去,輕輕摸了摸淩陽下巴,似是哄孩子開心。她緩步踱到趙寅光麵前,伸出手臂,將淩陽遞給趙寅光,道:“抱好他。” 趙寅光莫名其妙,連忙結果了淩陽,他這才看清白衣女子的樣貌,唇紅齒白,目若朗星,繡眉玉鼻,臉似鵝卵,膚如凝脂,當真是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淡淡的月色中,這樣的絕色女子,在月光下,看得趙寅光一時傻了眼。 那女子不再理會趙寅光,轉頭又看向了赤血長老,她收了勁力,赤血長老這才能挪動身子。白衣女子瞪著赤血長老,道:“既知是我?還敢前來?” 赤血長老如夢中初醒,他早知白衣女子的恐怖實力,原以為有孩子在手,當可威脅白衣女子交出金靈,誰料對手竟無須動手,單憑念力,就使得自己靈魂禁錮,半分不能動彈,萬般充分籌劃準備,到了她的實力麵前,還是不堪一擊。赤血長老計策失算,苦笑道:“本座早已聽聞過你的強大,不料傳言比起真正的你,隻怕十分之一都不如。我族萬年大計,我一人生死,又何足惜,今日之事,不分生死,誓不罷休!” 白衣女子聽了赤血長老的話,無動於衷,淡定的說道:“憑你還不配跟我生死相搏,來了多少人,一起上吧。” 赤血長老見事已至此,除了一戰之外,別無他法,一聲呼和,十二個黑衣夥伴一擁而上,將白衣女子和趙寅光圍在核心。赤血長老道:“以多欺少,本座本不屑為之,無奈對手是你,得罪了!請領教九黎族赤血部最強血月困神陣。” 赤血長老身先士卒,領著一種夥伴,眾人引動體內勁力,登時紅光漫天,十三人的勁力逐一相連,連成一張紅網,將白衣女子和趙寅光困在中心。 九黎族人連連催動真氣,眾人都筋肉暴漲,真氣鼓蕩,顯是要拚上全力,跟白衣女子生死相搏。 白衣女子仍是不動彈,淡淡掃視了周圍,閉上眼睛,放出靈息檢視,果然,周圍隻有這十三個敵人。她抬起右手,向天一指,十三道驚雷從天而降,左手略一動,勁力罩住了趙寅光和小淩陽,唯恐雷聲嚇壞了孩子。隻這一雷,赤血部十三人,頃刻倒地,無一幸免,除了赤血長老還一息尚存,其他十二人,都已化成了飛灰。 白衣女子走上前兩步,低頭看著倒在地上的赤血長老,道:“你能受我一擊不死,不容易。你們族人,還有誰知道我的事?你知道在我麵前,撒謊是沒有用的,若你不說,我就殺光九黎族人。” 赤血長老受傷極重,他咳著血,低聲道:“沒有其他人知道,我本想我們赤血部獨立奪下金靈,成就大功,現在看來,我貪功心切,倒救了全族性命。哈哈,哈哈。”他說罷,頭一偏,咽了氣。 白衣女子見赤血長老咽了氣,似乎是習慣了對手死在自己麵前,毫無所動。手指一揮,赤血長老也化作了飛灰,散落不見。 白衣女子快步走回趙寅光身邊,對趙寅光道:“孩子還好麼?沒嚇到吧?” 趙寅光剛才看白衣女子在眾人圍攻下,隻一招,便擊殺了所有對手,已經是看得目瞪口呆,這才反應過來,低下頭一看,淩陽呼吸均勻,仍在熟睡中,用手指輕輕一撥,淩陽才幽幽醒來,再過片刻,啼哭聲打破寧靜。 那白衣女子伸手到衣袖中,取出一個小瓶,道:“他餓了,這個給他吃,一次隻能吃幾滴,這是百花之精,多了他吃不消。”她看向淩陽之時,眼光溫和入睡,說完話,便又是那副不近人情的蒼冷神色了。趙寅光接過小瓶,小心翼翼的打開瓶蓋,喂淩陽喝了幾滴瓶中仙露,此情此景,如此怪誕,但那白衣女子的話似有魔力一般,讓趙寅光完全無法抗拒。 淩陽飲了幾滴花露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止住了哭聲,又靜靜睡了。白衣女子臉上閃過一絲溫馨,她轉過頭,對趙寅光道:“看在你舍命護他的份上,你也服一滴吧,你的傷勢,喝完就會痊愈。” 趙寅光依言服藥,花露剛吞下肚子,背上傷痕疼痛已止住了,伸手一抹,肌膚竟已恢復了完好。他睜大了雙眼,看著眼前神奇怪異的白衣女子,疑這女子莫非是天神下凡?他顫聲問道:“姑娘,你到底是誰?為何要救我?” 白衣女子低下頭,看著淩陽,道:“我並沒有救你,我救的是他。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更不許對人提起遇到過我,尤其是對他。若泄露半個字,我要殺你,世間沒人能阻攔。” 趙寅光心想,這女子實有通天徹地之能,她似乎對懷中的小淩陽十分親切,何不讓她出手救援淩瑞夫婦,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他開口道:“姑娘,這孩子的父母身遭大難,此刻生死未卜,可否請你出手相救?” 白衣女子搖搖頭,道:“世間的事,與我無關。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他們命數如此,旁人難改,我隻能保護好他。”一邊說著,她一邊從脖子上取下一個紅色小繩係著的白色絲絨球來,輕輕的掛在了小淩陽脖頸上。 “這件物事,能保他冬暖夏涼,百獸不侵。你這就繼續上路吧,不用擔心路上再遇到什麼。”白衣女子說著,低頭靜靜看著小淩陽,口中似有呢喃:“眾生皆草木,唯君是青山。”她轉過身走了,也不見步子有多快,隻幾步之間,趙寅光已瞧不見她影子了。 趙寅光無奈,隻得抱著淩陽,騎上馬兒,繼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