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緣聚(二)(1 / 1)

五靈劫 羚崖 4693 字 2024-03-16

四季交替,光陰似箭。長靜在玉泉山上養育小淩陽,已有兩年。他出家前雖也有過妻子,但妻子不幸早亡,自己也在妻子亡故後心灰意冷,出家為道。這兩年間,日日守著小家夥,在自己日漸衰老之際,反而體會到了一些天倫之樂。淩陽雖早產了一個月,身材瘦小,但這小家夥聰明至極,年方兩歲,已能在山上自己到處走走跑跑,頑皮戲謔,山上雞犬鳥獸,無一幸免,都成了他麾下群小。一眾老小師叔伯跟師兄們,被他拔胡子抓頭發,鬧得灰頭土臉,眾道人在山上清閑久了,有了這麼個活寶,也別有一番樂趣。   這日長生喚長靜議事,大殿之上,將來自齊雲山的一封書信交於他看。此信乃齊雲山掌門曉讖的師妹曉笈真人親筆所寫,信中大意講到,齊雲山上下,近幾年來,感覺山門靈氣愈弱,周圍妖魔似乎都變得活躍暴躁,齊雲山與幾個交好的武林大派私下交流之後,似乎各大名山多有類似者。齊雲山掌門和諸位長老合議之後,覺得事情似乎不太尋常,恐天下有變,蒼生將有大禍,如玉泉山也有這樣的情形,請遣人前去相商。   長靜看罷信箋,轉頭看著師兄長生,道:“師兄,你怎麼看?這兩年我雖足不出戶,這事倒是也有些感知。”   “曉笈真人所言之事,我心中一直有隱隱擔憂,我先前以為隻我玉泉山一處如此,如今看來,不是個例。你可知天地間的靈氣,到底來源於何處?”長生示意師弟坐下,兩人在大殿中的椅上坐定了。   “你知我是半路出家,拜師學藝時已老大不小了,師傅倒是沒有跟我細說過這事。”   長生撚了撚長髯,道:“混沌初開,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沉為地。至此清濁有別,天地有分。然則清濁之分,也不是那麼乾凈利索,我們所居的大地之上,仍有沒能升上九天的清氣,於是大地中暗藏著的這部分清氣,就成了大地靈氣,修仙求道之人,便是將這些靈氣化為己用,以求逃脫凡胎,飛升天界。而九天之上,亦有濁氣殘留,這些濁氣,大部分最終化為了魔族一脈,上古大戰時候,幾乎已是死傷殆盡。也有人說,有一部分濁氣被仙界中人囚禁驅使,作為天雷地火,阻礙有人妄圖越界。據我所知,雖然天地分明,但亦有傳言,在這世間某處,天地清濁之氣,未能完全分開,便有一處隱秘所在,聯通天地,使得大地上的靈氣,源源不斷,而這個地方,被尋仙之人,稱作地脈之根。”   長靜聽到這裡,不禁暗暗佩服師兄淵博,道:“原來如此,那麼以師兄之見,此事便是與這地脈之根有關?”   “我也不敢確認,但是我覺得若是整個人間靈氣都在減弱,那麼也許便是源頭上的問題。我意你可先去一趟齊雲山,聽聽齊雲山的道友是如何看待這件事,我聽說曉笈真人在上月拾到個女嬰,你倆在這一點上,倒是頗有緣分。前來送信的齊雲山弟子,說到曉笈真人知你也有個在玉泉山養大的幼年弟子,盼你攜弟子,去齊雲山一敘。”   “也行,讓小兔崽子長長見識,齊雲山可是山強門壯,修葺輝宏,比起我們這幾塊破磚爛瓦,不知雄偉壯觀多少。”長靜雖說的是齊雲山建築雄偉,但心中想的盡是齊雲山上的美食美酒,忍不住兩眼放光,食指大動。   長生看著師弟樣子,豈能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禁笑道:“單單是建築雄偉?美酒不也誘人?”   長靜哈哈大笑,也不去爭辯,長生知這師弟生性如此,隻得徒呼奈何。   玉泉山距齊雲山不過幾百裡地,長靜何等腳力,抱了淩陽,不過半日光景,便到了齊雲山山門。守門弟子見他抱了孩子,一身深藍道袍,一派瀟灑出世風度,那弟子迎上前來,長揖到地,恭恭敬敬的向長靜行李,道:“晚輩恭迎玉泉山長靜真人大駕光臨,家師及曉笈師叔已在半山亭相候。”   長靜看那弟子生得文雅俊秀,伶牙俐齒,頗有好感,他伸手扶起迎客弟子,道,“尊師是曉讖真人還是曉毅真人?齊雲山不愧是武林領袖,後備弟子也調教得氣度不凡。辛苦你帶路,我這邊去拜見尊師和曉笈。不過我有點好奇,你怎知道我便是長靜?”   那迎客弟子答了師尊名諱,乃是掌門曉讖的高足,他聽長靜這麼一問,不禁麵露微笑,眼光不自覺的看向長靜微禿的腦門,他不好明說,又怕得罪了客人,正欲恭維兩句,糊弄過去。   長靜見他眼睛瞧向自己頭頂,若換了別個武林前輩,後備這般眼神心思,隻怕無禮,脾氣暴烈者,出手教訓,亦屬平常。長靜從不以尊長自居,自己沒個正行,倒也不強求別人恪守禮節,也不生氣,笑著用手捋了捋額上發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果然果然,天下隻此一家,真是聰明小子。咱們走吧!”   齊雲山縱橫幾十裡,山高林深,這條山道是齊雲山門幾十代人反復修建,將山道綿延向山頂大殿,一路雄奇壯偉,行路間,仿佛上山之人,不自覺的抬頭凝望齊雲山門,倒讓人心生些朝聖之意。長靜暗笑齊雲山偌大門派,果然就講究這些鬼門道,連這山道,也是精心設計了,生怕旁人不曉得他齊雲山的威嚴。   行至半山,遠遠便望見了齊雲山掌門人曉讖和師妹曉笈在半山亭相迎,一番寒暄。曉笈與長靜早年相熟,如今十數年不見,都勾起些故人回憶。曉笈此刻已是年過半百,但修行之人,六根清凈,功力精純,毫不顯老,倒似隻有三十來歲年紀,所謂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比起曉讖掌門跟長靜來,顯得年輕好看得多。   長靜見曉笈精神抖擻,氣色極佳,兩人極是熟稔,嬉笑慣了,調侃道:“十幾年不見,我原想你怎麼也該添幾根白發,老上幾歲,成了正經的老道姑,沒想到你倒越來越年輕了。所以我就總勸師兄說山上飲食,不必清淡,你看,我已老成了什麼模樣。”   曉笈微微一笑,長靜未出家之時,瀟灑倜儻,是才高八鬥的風流才子,傾慕者不計其數,曉笈那時還未正式出家,初見長靜之時,倒也曾頗為心折,隻是覺得自己山裡姑娘,自慚形穢,此刻二人都年事已高,原本俊雅的風流公子,已成了糟老頭子,倒是曉笈自己,仍顯得年輕貌美,這一進一退,曉笈不免暗暗有些得意。   “讓你個醉老頭爛酒無度,你看,你的頭發已越來越少了,再過幾年,你這假道士,便要成真禿驢了。”曉笈知長靜在妻子離世以後,沉迷醉鄉,作為好友,勸了無數次,但長靜總是聽不進去,這番見麵,難免老生常談。   “那我便做和尚去,和尚道士,也差不多。閑話少說,咱們這般交情,就不必客套了,大家聊完正事,讓我嘗嘗你們齊雲山的好酒去。”   曉笈也不跟長靜客氣,直入主題,道:“兩年之前,你收養了個嬰兒做弟子是吧?如今我也收養了一名弟子,且先帶你去看看,你便知為何我要請你來一趟了。”曉笈在前麵帶路,將長靜引入了齊雲山門內舍,長靜一手抱著淩陽,一手撥弄著淩陽小臉,逗他開心。曉笈走在前麵,覺得這老頑童跟小頑童湊到一起,正是一對活寶,樂趣非常。   內設房中,曉笈的一名女弟子正在照料著繈褓中的小師妹,曉笈揮了揮手道:“你先出去一下,我跟長靜真人有事要談。”那弟子應了一聲,行了個禮,出門去了。   長靜見床上嬰兒麵色紅潤,皮膚白皙,小臉嬌美可愛,也不哭鬧,掛著甜甜的笑容;一雙眼睛水靈靈的,盯著自己,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孩子,道:“哈,這孩子長得倒是很逗人喜歡,見了我笑得開心,可比你這個冷若冰霜不可侵犯的樣子叫人好親近吶。”   曉笈笑笑,一手抱起床上的嬰兒,另一手飛快的拔下了長靜頭上發簪,長靜原本就不太茂盛的頭發散落下來,連忙伸手向後抹了抹頭發,道:“你這是乾什麼?我是頭發少,不是沒頭發,快把簪子還我了。”   “看好了!”曉笈將長靜的木簪輕輕放到那女嬰手中,女嬰似乎極是喜歡,大笑著用小手把玩著。不多時,原本已是老舊顏色的木簪,竟微微變色,似乎多了些生氣,繼而嫩綠的新芽,緩緩從木簪尾部鉆出來。那女嬰笑得更歡了,眼中靈光乍現,綠芽長成了小枝,開出了一朵淡紅的花。   長靜大驚失色,定睛看了看那女嬰,又將眼睛湊近,細細看了那木簪。一時不知如何措辭,回望曉笈,曉笈似乎早知他會目瞪口呆,道:“先別急著驚訝,還有神的!把手伸出來。”   長靜此刻心中驚疑不定,已將淩陽放在了地上,讓他自己走動玩會,依言伸出手掌。曉笈抻出兩個細長的手指,用指甲在長靜手心上一劃,劃開一條寸許長的口子,鮮血立時湧了出來。長靜哎喲一聲,便要開口責怪。曉笈將長靜受傷的手拉到女嬰的小手旁邊,引導著女嬰握住了長靜的大手。那女嬰止住了笑聲,小臉上似乎有些疑惑,仿佛血腥的味道讓她感到不適,兩隻小手都抓住了長靜的傷手,搓搓捏捏,隻頃刻間,長靜手上流出的血液,竟倒流回傷口之中,寸許的傷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似是粘黏在了一起,自行愈合攏來。   “這!這怎麼可能?這孩子是哪裡來的?”長靜一驚再驚,連頭發散亂了都沒注意到。須知這等使枯木逢春,片刻愈合傷口的能力,便是放眼天下,也寥寥無幾,更何況是個繈褓中的嬰兒。   曉笈道:“這孩子叫緣梅,一個多月前,握在山門前的一棵梅樹下發現了她,其時正是五六月天氣,她躺在樹下,被人用衣服包裹著。梅花竟然齊齊開放,花瓣灑落一地,圍在她周圍,她身上倒一點沒粘上梅花花瓣,就好似這些梅花花瓣,是圍著她,保護她一般。我大感驚奇,上前查看,她的父母留下書信一封,說這孩子天生異象,但凡接觸到任何草木花果,便可使之暴漲或新生,村裡人哪見過這等怪異現象,隻把她當做妖怪一般,因此孩子父母不敢撫養,悄悄把孩子送到我齊雲山上,希望能蒙我齊雲山收留。她的父母連名字也沒敢給她留下,多半怕是有了個名字姓氏,便能溯源尋到他們。我因在梅樹下尋見她,替她取名緣梅。剛才你也見了,這孩子天生靈力之強,莫說我齊雲山門之內,便是放眼天下,隻怕也無出其右者。”   長靜微一沉思,道:“你可知天下至強之力,以四象五行為巔峰?”   曉笈答道:“如何不知?看來你與我所見相同。”   “不錯,看這孩子身上異象,極有可能是木靈之體。”長靜此時不再嘻嘻哈哈,木靈現世,乃天下一等一的大事,此等可讓天地變色,動日月移星辰的力量,行之於善,可造福黎民,為之於惡,則禍亂蒼生,豈可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