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緣聚(四)(1 / 1)

五靈劫 羚崖 3930 字 2024-03-16

玉泉山長字輩尊長之中,長靜雖然心熱,卻性子疏懶,三師弟長俊雖在同輩中資質最高,畢竟稍顯年輕,功力不足。長靜從齊雲山回到觀中後,師兄弟三人,一番商議,長生掌門閉關鎮守,長俊帶領身手較強的弟子門人庇護方圓百裡內的百姓,長靜則留守觀中,一來教授淩陽,二來門中大小事務,便由長靜代大師兄長生管理。長靜暫代掌門權責,自是一切任由門人自由隨心,好在玉泉山弟子人數本就不多,選拔時也精益求精,各弟子皆恪守門規,倒也相安無事。   十二年時光,似水流年,淩陽已經從牙牙學語的孩童,長成了十四歲的少年。長靜本以為寶貝徒弟血脈非常,當可一日千裡,熟料淩陽雖天資聰穎,根骨卻稀鬆平常,更不曾見傳聞中的黃帝之力。長靜看徒弟習武練功之時,總是插科打諢,摸魚偷懶,隻得搖頭連連。自古老父得子,難免憐之惜之,長靜這老“傅”在小滑頭麵前,也生不起氣,狠不下心,不忍責打訓誡,同輩一眾弟子當中,淩陽勉強就能算個中遊水平。好在淩陽雖然滑頭懶惰,但生性倒是善良溫和,不嗔不爭,師徒兩人,性子倒是極對口味。長靜之懶,疏不在淩陽之下,在收養淩陽之前,竟連一名弟子也沒收錄門墻,一生之愛,全放在這寶貝徒兒身上。   這日早課之時,玉泉門人早已晨起練功修道,唯長靜師徒酣睡不醒。日頭高升,曬得長靜房裡灑滿陽光,長靜這才幽幽醒轉,伸個懶腰,爬起身來。畢竟是年老之人,睡覺之功力,怎麼也不是徒兒對手。   長靜穿了衣衫,也不去洗漱,徑直走到淩陽房中。   “臭小子,這都什麼時候了?早課不去,睡到現在,你看你,懶成什麼樣子?”長靜一抬手,掀了淩陽被子。這個時節,已是初夏時分,天氣溫暖舒適,淩陽將身子一翻,兩腿緊緊夾了被子,呢喃道:“再睡會,師傅你別吵,我再睡會。”   長靜瞇著眼睛,嘻嘻一笑,本想尋懷中水壺,一摸衣袋,哪有什麼水壺,隻掏出昨夜喝到見底的酒葫蘆來,輕輕一晃,倒也沒乾乾凈凈,總算還有幾滴。   他將酒壺嘴拽開,將瓶子一晃,把餘下的幾滴酒灑在淩陽肌膚裸露之處,手上指訣一捏,酒滴順著衣服的縫隙滑進淩陽背上胸口等感官靈敏之處。長靜歪嘴一笑,將拇指一撥,與捏成劍訣的手指並作一處,暗運勁力,淩陽身上的酒滴,瞬時化作了寒冰。長靜將三指隔空飛速滑動,幾顆冰珠便隨著他的手在淩陽身上上躥下跳,凍得淩陽從床上跳將起來。   “哎喲,師傅,你又搞這種把戲。”淩陽飛快將衣服脫開,幾顆冰珠滑落在床上,他撿起冰珠,本想擲向師傅,也還他個“涼爽”,冰珠上那股子酒香,鉆進了鼻中。   “噫!你看你這敗家老頭,好好的酒不喝,太浪費了吧。”一邊說著,淩陽一邊將那幾顆冰珠高高拋到空中,又伸嘴一粒粒接住,嚼得嗶嗶啵啵。冰冷的爽意,酒的辛辣,讓他那點本還沒溜光的瞌睡蟲徹底沒了蹤影。   長靜自淩陽三四歲時,便常將筷子上沾了酒,喂徒兒喝上幾滴,待淩陽七八歲光景,已能爺倆對飲,淩陽酒量便如膂力,總不見漲,飲少輒醉,長靜也不責怪,師徒倆常小酌幾杯,上桌無父子,倒常喝了個你來我往。此刻見淩陽將冰酒都吞了,也不以為絀,笑嘻嘻道:“不舍得那幾滴酒,怎麼能叫醒你這懶鬼起床?”長靜推開房門,示意弟子趕緊起身出來。   “您別說,冰過以後的酒,好像滋味更好了,下回我再喝酒的時候,勞師傅您的架,幫我凍一下。”   “做你的千秋大夢,你自己連化水成冰都不會麼?就想著我給你弄。你簡直懶得不成樣子,你看看這都什麼時候了,若不是我來叫你,還沒起床,還不快去洗漱,邋邋遢遢,披頭發散人模狗樣。”長靜轉過頭,啐了一口。   “你怎麼好意思說我?你看你一進屋裡,這都一股子什麼味!?隻怕你也沒比我早起多少吧?”淩陽看著師傅那一撮飄在頭頂,還沒來得及梳到天頂,遮住油亮腦門的頭發,忍不住含著笑意。   “不要跟我比懶,我懶得跟你比!”長靜邁著步子先去了,臨了才回頭向弟子道:“今天有正事要做,你快點的,齊雲山的曉笈真人要來觀中。弟子傳信,她們午時便至,你快點收拾好了隨我見客。”   淩陽洗漱完畢,磨磨蹭蹭踱步到大殿來,朝課已畢,殿上師兄們都已散去了,唯留下長靜安坐在太師椅上,身邊侍立著長生掌門的二弟子,淩陽的師兄文宏。   長靜見淩陽來了,搔了搔頭頂上光禿禿的地方,道:“這些日子,也不曾檢視你的課業,也不知近來武藝道法,可有長進。今天特意叫了你文宏師兄來,陪你練練,這便動手吧。”   “師傅,您不是說齊雲山的道友要光臨我們觀中麼?馬上迎接客人的當口,您檢視我的課業乾什麼?誤了正事,成何體統?”   “怎麼這麼多廢話?快點動手,你要是打得不成樣子,師兄白揍你一頓不說,我還得給你來個梅開二度。”長靜吹胡子瞪眼,假裝生氣。   “所以這就不對了,我們修道之人,講究清靜無為,修生養性。便算是習武修法,不也是該保境安民,除魔衛道麼?怎麼能用來爭強好勝,同門相殘?師傅,你我都是自小飽讀聖賢書的人,這點道理,還用我教你?”淩陽自知練功不勤,跟師兄對練,近來偷懶,立刻穿幫,免得的又得被師傅嘮叨幾句,手上不硬,嘴上不軟,講起道理來,倒是成套的。   “你是師傅還是我是師傅?還要你教我?練功不肯用心,避戰倒說得冠冕堂皇。事關山門榮辱,不給你點壓力是不行的,文宏,去,給我揍他,我還不信他挨了揍還能跟我之乎者也。”長靜深知弟子為人,若跟他胡攪蠻纏,隻怕半天說不清楚,硬上才是正經,便呼喚文宏,直接動手。   文宏見他們爺倆鬥嘴有趣,但師叔雖滑稽有趣,到底是尊長,他豈敢像淩陽一般沒大沒小,不敢隨意插嘴,隻微笑著侍立在旁。這時師叔吩咐下來,自當遵命。他走上前去,持著長劍,也不出鞘,抱拳向長靜施禮,揖道:“尊師叔命,我跟小師弟切磋一下,不到之處,還請師叔指點。”   文宏向師叔施禮完畢,這才走到淩陽身前,溫和的對淩陽笑著。淩陽見師兄笑意溫和,知道這個和氣實誠的二師兄舍不得對自己下重手,便隻得隨意打打,糊弄過師傅那關了事。   文宏將長劍劍尖向下,左手成劍訣之勢,按在持劍的右手腕上,長劍斜斜的對準了淩陽,道:“師弟,請指教!”這一招起手,正是玉泉山玉泉劍法中同門切磋的起手式,“玉泉甘露”,劍尖所指之處,略向對手而不直指,便似將甘露引至對手身前,頗有向敬相親之意,姿勢優雅端嚴。   淩陽見師兄擺開架勢,也隻得乖乖接招,到劍架上取過一柄長劍,也亮起“玉泉甘露”的起手式,劍略壓得比師兄更低了兩寸,道了聲,“師兄請。”   玉泉山同門過招,歷來是長者先發招,文宏向淩陽點點頭,便挺劍功了過來,他使開本門劍術,功向淩陽,要看淩陽怎生應對,好讓師叔看看淩陽近日練功成果。文宏本就謙和老實,又長了淩陽十幾歲,幾乎是看著這個師弟從小長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師兄弟感情頗深。他功力遠比淩陽深厚得多,這會切磋過招,劍上便沒帶了內勁真力,否則以文宏五層周天的功力,也不需什麼劍招變化,隻須硬打硬拚,淩陽當下的本事,便抵擋不住幾招。   此刻二人隻拆招式,不比功力,文宏生性嚴謹,劍法法度森嚴,一板一眼,氣象宏達,但玉泉劍法講究輕靈矯捷,文宏這性子,使出的玉泉劍法,多了些實誠,少了些靈氣。好在他招數熟練,綿延不絕,劍光劍招,似細雨般罩住了淩陽,意在壓住勢頭,倒也沒想當真刺在師弟身上。   淩陽見師兄圍而不攻,心道反正你也不會當真刺我,那便好辦得很,漫不經心的守住門戶,也不還擊,劍尖所指之處,看似雜亂不堪,實則封住了文宏攻勢的來路。他根骨不佳,身上瘦弱無力,向來不以“快劍”“利劍”取勝,與師傅跟師兄們拆招多了,自己悟出一套敗中求勝的道理,“後發先至,綿裡藏針。”任你劍勢如何來功,我隻要能抓住你必經之路,功你必守之處,便可化解。天下劍法,無論你如何繁雜變化,總需要施展在對手身上,傷到對手身體才能克敵製勝,淩陽這套無賴劍法,恰恰懶得與你對招比劍,隻比個膽大臉厚便成。   大殿之中,文宏的劍光劍勢倒占了八成有餘,但無論文宏如何變招,如何壓製,淩陽便似那洶湧波濤中的一葉扁舟,任你狂風巨浪,我自隨波逐流,安如泰山。文宏越打越是心驚,自己無論如何挪動身法,表麵上好像占了很大攻勢,實則從未逃出過師弟劍意的粘黏,一層冷汗濕了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