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季稍喘了口氣,回頭望了望井下。 褚道友還未上來,怕是已遭不測。 又看了眼不醒人世的王笑、薛懷,他心裡獨自逃生的念頭剛起,又立馬被壓下。 雖說仙道貴生,但並不指茍且。 今日若是走了,道心就要蒙塵,清微派越季,隻會淪為笑柄。 看來今夜就是殉道之時。 越季眼中透出一絲決然。 手掌一翻,變出一隻小人偶,上麵貼著一張金光燦燦、煞氣滾滾的雷符。 他將人偶往天上一拋,雙手結印,鼓動全身真炁,口中高喝:“弟子越季,拜請三山總壇,撥將!” 雷符大放光芒,一座金色法壇虛影,於光明中躍現。 兩枚巨大的光符自法壇中飛出,一枚沖入雲層,一枚沒入地下。 霎時天地交感,黑雲翻湧,狂風大作,雲層中電光閃閃,天邊雷聲震震,不斷向下擠壓,好像隨時都會劈下來。 越季原本黯淡的雙瞳越來越亮,隨著他一聲怒吼,兩道雷光射出,直透雲層。 黑雲崩散,露出天上皎月,夜空中,無數絞纏摩擦的雷光漸漸凝結,化為一尊高逾兩丈、藍色雷霆組成的雷將,重重砸下! “轟!” 雷光綻開,大地搖動,煙塵騰起,狂風倒卷而去,方圓半裡的房屋瓦舍,盡皆坍塌。 無數人魈被震得支離破碎,但之後又有更多猩紅眼眸,在夜幕中睜開,前赴後繼,爭先圍來。 那雷將雙持巨斧,輕輕一掃,便拖拽萬鈞雷霆,轟開百隻人魈,順勢一劈,就帶出千道電蛇,炸出大片肉炭。 幾個起躍間,殺死的人魈已不下千隻。 越季稍鬆了一口氣,身上大汗淋漓,靠著井口,無力的跌坐在地。 有他煉了十年的雷將在,應該能多撐一會兒。 清微派雷法,以煉將為核心,結符煞為輔助,將不煉不成,符無煞不靈。 這雷將煉來不易,已是他最後底牌,若是撐不下去,他就先殺王笑、薛懷,再兵解投井,死不也會讓這些邪祟玷汙遺蛻。 想著,越季將手伸進儲物法器,想拿出信箭求援,卻發現自己連開禁製的真真炁都沒有了。 越季啞然一笑,隻得作罷。 正在這時,一手濕轆轆的手掌,搭在了他肩上。 越季淡然回頭,隻見褚南咬著一根粗麻繩,正從井中爬出。 越季心懷大慰,打趣道:“褚道友,你來得真是時候。” 褚南環視一圈,見一尊神威赫赫的雷將正在人魈群中往來劈砍。 電光馳騁,雷火交擊,周遭早已是殘垣斷壁,血流成河,被那雷霆犁過,更是溝壑叢生,泥石亂飛。 無數人魈被炸得七零八碎,肉塊如雨,嗖嗖下落,但馬上又有更多人魈悍不知死,填補上來。 雷將看著戰意騰騰,但身上雷光閃爍,已見頹勢。 蟻多咬死象,正如是也。 褚南雙掌攀著井沿,一躍而起,接著單手握繩,用力一提,嘩啦一聲,將那四個昏迷不醒的修士拽出水井。 散去施於他們身上的龜息術,褚南問道:“你可求援了?” 越季苦笑搖頭。 褚南摸出一隻響箭,又一葫蘆丹水,自己灌了半葫蘆,遞給越季:“你先打坐調息,這些人魈,恐怕隻是開胃菜。” 說罷高舉響箭,正要運炁激發,卻見西邊天際,緩緩升起一道赤色流光,接著轟隆一聲悶響,炸出個劍貫大日的法印,格外醒目,久久不散。 越季正待打坐,見狀連忙起身,喃喃道:“是求援響……” 話音未落,便又聽見一聲刺耳尖嘯,兩人循聲望去,隻見南邊夜空,亦浮現一道赤色法印。 接著是北邊,東北…… “三、四……八。”越季呢喃著,臉上剛剛泛起的希冀又灰敗下去。 九處鎖眼,盡皆告急! 褚南似是早有預料,未見情緒有多大起伏,他放下手中響箭,嘆道:“你棄守,親自跑一趟虛靖臺救援吧。” 越季聞言大驚:“那你和這幾位道友……” 褚南抬手打斷他,繼續說道:“我倆帶著六個人,跑不遠的,你獨自一人,有我掩護,又有雷將開道,或許能有一條生路。” 越季搖搖頭:“你尚有餘力,遁法又快,還是我馭雷將守在這兒,你去救援。” 褚南強顏一笑:“我是隊正,錯又自我而起,沒想到三邪早寄生了東郭喜,我更沒想到,盧旭也被他收買。” “九處鎖眼同時遇襲,明顯是三邪早有謀劃,怎麼能將錯攬在自己身上呢?” 越季麵露悲傷,還想勸阻。 褚南卻將他一推:“現在不是爭執的時候,快走!” 說完,褚南便手提師刀,縱身躍入戰團,雷刀亂舞,絞殺著圍上來的人魈。 雷將這邊頓時一空,人魈盡數被褚南吸引過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越季看看地上不知生死的幾位道友,又看看雷將身邊空蕩蕩的街道,咬咬牙,向雷將遁去。 “褚道友,我這就回去救援,你千萬堅持住!” 褚南早已淹沒在魈群中,耳畔盡是人魈可怖的嘶吼。 待越季離開,他單手掐訣,往地上一按,霎時隻聽見千鳥齊鳴,壓過周遭一切雜音,地上陡生出一張耀目雷網,向四周掃去。 人魈一觸即潰,被電蛇鉆入體內,動作立時一僵,從內到外,俱為焦炭。 周遭壓力一小,褚南翻手又是一道碗口粗的雷霆直直劈出,清出一道到井口的路來。 身影一閃,他人已遁至井邊。 後圍上來的人魈撲向殘影,發覺撲空,紛紛回頭,無數猩紅暴虐的眼睛齊齊瞪來,褚南心裡直發毛。 他不敢耽擱,將王笑、薛懷二人一道卷上,咬著繩索,雙掌一合,極力催動兩界燈,隻見日月紋光芒大熾,宛如烈陽,刺得人魈暫且失明,丟了方向。 光輝乍現即收,褚南帶著幾人驀地消失,那些人魈失去目標,更加瘋魔,手足並用,四處嗅找…… 影界,褚南這次運氣不錯,沒出現在火山口,而在火山下。 他尋了個隱蔽背風處,將幾人繩索解開,又布下一個小陣法防護,不及喘息,便往最近的祭壇趕去。 支走越季,遁入影界,是他當前能想到的唯一活命辦法。 當然,若是越季不走,他也會帶他遁入影界,待渡過此劫,再想辦法解釋,若渡不過,自然也不用費那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