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人都救回來了，還圍在這裡乾啥，不用乾活了？” 　　見楊巧兒真的恢復過來，王鐵林才板著臉吆喝道。 　　眼下已是日上三竿，明艷艷的太陽掛在天空，曬得山間的霧氣滾滾逃離，雜草上的露珠早已消失不見，正是乾活的好時候。 　　大家夥兒耽誤這麼久，心裡都有愧疚，被老支書催促，一個個都提起鋤頭，嘻嘻哈哈地跑了回去。 　　甚至連楊巧兒都慌裡慌張地整理著辮子上的塵土，悶頭乾起活來。 　　王承舟瞅得直皺眉頭。 　　癲癇病人是非常忌諱過度勞累的，特別是剛發作之後，這妮子怎麼跟個沒事人似的，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或許是注意到他憂慮的目光，楊巧兒瞄了他一眼，手上的活兒都沒停，便小聲道：“承舟爺，沒事的。以前我也經常這樣，緩過來就好了。乾一天活七八個工分呢，我不能耽誤。” 　　楊樹青聽到自己閨女這樣說，低著頭不吭聲。 　　王承舟咂巴著嘴，無奈地搖了搖頭。 　　“承舟。” 　　正在這時，王鐵林背著手走了過來，示意他跟上自己。 　　王承舟簡直如聞仙音，撒手就把鋤頭丟了，屁顛屁顛地追了上去。 　　一早上的勞動，早累得他腰酸背痛，重活一世，他可沒有多少吃苦耐勞的覺悟，能清閑一分鐘，就絕不能少歇六十秒！ 　　吃得苦中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來到一處偏僻處，王鐵林止住腳步，回過頭上下打量著他。 　　“鐵林爺，你這是乾啥？準備給我介紹對象了？可咱也沒聽說過你有長得好看的外甥女兒啊。” 　　王承舟一齜牙，臭貧了一句。 　　麵前的老頭雖然每次對自己說話都很不客氣，但是，他打心底裡明白這個老支書是真的沒少照顧自己一家。 　　所以，不管是從輩分上論，還是源自骨肉親情，他都十分認可這個長輩。 　　“你個小兔崽子！就你那二皮臉，厚得跟城墻拐角似的，哪個大閨女敢沾惹你？” 　　王鐵林嘴角咧了咧，罵了他一句，才正色道：“小子，你老實跟我說，剛才到底咋回事？” 　　“啥咋回事？” 　　王承舟愣了一下，開始裝傻，“哦，您說楊巧兒啊。她發癲癇了，我把她治好了唄。” 　　“廢話！” 　　王鐵林瞪了他一眼，嚴肅道：“你小子老實告訴我，你使的那法子到底是醫術還是……道術？” 　　“道術？” 　　這下輪到王承舟瞪眼睛了，一時間，驚得他甚至有點結巴，“鐵林爺，這世上真有道術？那、那不是封建迷信嗎？” 　　王鐵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 　　“有個屁的道術！” 　　“我的意思是，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你從你爹那裡學來的，還是真正意義上的醫術。” 　　“你自己家的事情，你自個兒不清楚？你爹到底是咋沒的？你要真的學的是他那些招搖撞騙的玩意兒，這鬼世道，你想過自己的下場沒有？” 　　王承舟眨巴一下眼睛，這才明白老支書的苦心。 　　不由得心中一熱，咧嘴笑道： 　　“鐵林爺，我還以為俺爹真像書本裡說的，會穿墻遁地的法術呢。” 　　“仔細想想也知道，他個老東西要是會法術，也不至於落得一個那樣的下場。” 　　“我爹才死了沒幾年的呀。” 　　雖然他滿口戲謔，王鐵林卻聽得鼻子一酸，心裡很不是滋味，默默背過臉去，罵道：“你小子少跟我扯那曲裡拐彎的，你就說你這本事是不是真的從正經的醫術上學來的就行了，哪兒那麼多屁話！” 　　“是的。” 　　王承舟翻了下眼睛，不明白他為什麼一直追著這個問題不放。 　　“那就行。” 　　王鐵林拍了拍屁股，轉身就走，“那我就把你名字給報上去了。” 　　“報、報啥名？鐵林爺，你要大義滅親？” 　　王承舟一陣緊張。 　　“放屁！” 　　王鐵林回頭瞪著他，忽然笑出聲來，“公社下發了通知，鑒於七裡坪鄉衛生工作的緊迫性，要培養新一批的赤腳醫生。” 　　“其實通知昨天就到了，咱們生產隊各隊長已經開始物色人選，等名字提交上去之後，經過考核和培訓，就能最終評定了。” 　　“原本，這是沒有你小子的份兒的。大隊支部一致的意見都是以有一定醫學文化基礎的初高中畢業生為主要選拔對象，你這小學畢業的家夥，簡直八竿子打不著。可鑒於你這兩天的表現，老子硬生生給你爭取到一個名額。” 　　王鐵林頓了一下。 　　王承舟的眼睛一點點瞪大了，顯得十分激動。 　　“你小子先別激動。” 　　老支書嗤笑一聲，找書苑 wｗw.zｈaosｈuyuan．ｃom 把煙鍋子摸了出來，點上，“根據政策要求，文化知識不達標的，必須有一個背景身份，比如醫學世家子弟，或者巫醫。” 　　“巫醫？！” 　　王承舟愣了一下，驚叫道。 　　醫學世家子弟他肯定連邊兒都沾不上，甚至說一句三清子弟還靠譜一點…… 　　那剩下的，當然就是巫醫了。 　　“告訴你別激動。” 　　老支書老神在在地抽了一口旱煙，“巫醫咋了？接生婆也是特許的身份名額，要不給你換換？” 　　“您別開玩笑了。” 　　王承舟咧著嘴，直撓頭。 　　“所以說，你小子給我安生點。” 　　王鐵林磕了下煙鍋子，認真起來，“想要成為赤腳醫生，文化水平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思想上的改造。” 　　“我說的話你明白嗎？” 　　“以後少給我扯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對你沒好處，對你的前途更沒好處！你這個巫醫的身份背景，就代表著你是組織上的重點關注對象。所以，給我老老實實地治病救人，少沾惹那些亂七八糟的封建迷信。” 　　“聽到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 　　王承舟連忙點頭。 　　“知道了就好！” 　　王鐵林轉身欲走，哪知道剛邁出步子，又回頭補了一句，“孩兒啊，你爹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這是你一次難得的機會，你們一家子能不能翻身，就看你的了。” 　　“給我爭點氣！” 　　“嗯！” 　　王承舟應了一聲，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