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好大的口氣(1 / 1)

“啥?我不叫!”   王承舟看著她那隻到自己下巴頦的身高,還有她那粉嘟嘟的,猶自帶著嬰兒肥的小臉兒,本能地產生一種源自靈魂的抵觸。   自己上輩子怎麼說都活了六十多歲,再加上這輩子,都七老八十了,稱呼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師父,讓人聽到了,還不得羞到地縫裡去?   上輩子那個全心全意教授了他醫術的老頭,王承舟尚且沒有喊他一句師父,一個黃毛丫頭,憑啥呀?   李玉珠估計也沒想到自己大妹子會語出驚人,說出這樣的話,隻當他倆是在玩鬧,抱著鋤頭直樂,根本就沒當回事兒。   “為啥子不學?”   胸有成竹的李香兒同樣沒想到他會拒絕得如此乾脆,一副被冒犯到了的表情,“你個瓜娃子,我說真嘞。”   “你拜我為師,我教你修道,教你八大神咒,教你導引十三式。”   “你就拜了嘛,反正也沒大姑娘看得上你,這輩子你就跟著我出家得了。”   哪知道,話剛出口,王承舟還沒來得及罵街,李玉珠先不乾了。   她跟丈夫王洪福就生育了這一根獨苗,王承舟要是出家,這一家子不就絕後了?   那怎麼行!   “哎喲,哎喲,不出家就不出家嘛。”   李香兒被掂著耳朵數落了一通,可算老實了,立刻隨風倒,改口道:“咱們當正一派,當正一派還不行嗎?”   “好了嘛,以後不當全真派了,我活到死都是正一派!”   “瓜娃子,為了你我都叛變了,你還不給我磕頭拜師?”   王承舟翻了個白眼兒,簡直懶得搭理她。   轉身就走。   可走出幾步還不解氣,回身捏住她挺巧玲瓏的鼻子揪了三圈,疼得李香兒跟個翹嘴似的,撅起臀兒,一陣亂晃,嘴裡直哎喲。   然後,撒丫子就跑。   “王承舟!”   “哈賣批!”   “給老子站到!”   李香兒氣得直跳腳,捏著小拳頭攆了上去,小辮兒飄起來老高。   回到家,李玉珠破例做了一回搟麵條,用的是苞穀麵摻的白麵。   一聽說要改善夥食,王承舟和李香兒也不鬥了,兩個瓜娃子饞得直流口水,一個乖巧地蹲在門口擇菜,一個坐在灶沿啪嗒啪嗒拉風箱。   隻是,王承舟擇一會兒菜,發一會兒呆,時不時摸一下後腦勺,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死妮子為什麼跑那麼快。   自己都快把吃奶的力氣使出來了,還是被她追在後麵,跳起腳拍了好幾下後腦勺。   關鍵是她那特別輕描淡寫的動作,跟拍一隻蒼蠅似的……   正氣悶,李香兒恰好眨巴著大眼睛望過來,一張精致的臉龐在火光下忽明忽暗,更顯出幾分說不出的神秘,美得好似一尊如玉的雕塑。   不過,王承舟正記恨她呢,落在眼睛裡隻剩嫌棄。   對視之下,倆人各自翻了個白眼兒,一個向左,一個向右,撇過頭去。   長得醜,各人走。   誰也別稀罕誰!   瞅著這倆滿是孩子氣的瓜娃子,李玉珠撈起麵條,笑得直哆嗦。   翌日。   天剛亮,王承舟就去了楊樹青家。   那個年月,鄉下文盲還很多,四物湯的方子,別說王承舟用嘴念了,即便寫在紙上,全村都不一定有幾個人認識。   必須把藥方子親自送到家裡,仔細叮囑一番。   “前麵那些藥材都好說,如果鄉衛生所裡有,人家大夫自然會抓給你。”   王承舟托著一張煙盒紙,楊樹青趴在跟前,一個勁兒地點頭,“唯獨虢丹和晉礬,可能不太好找。”   “虢丹是由純鉛製成的,味辛鹹,性寒,有毒,而且使用的時候要特別小心,你先買回來再說;至於晉礬,其實就是白礬,隻是使用的時候需要枯製,這個還好找一點。”   “巧兒這病天長日久,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好的,你有個心理準備。”   楊樹青沉默了一下,嘴角泛起一絲苦澀,可還是點著頭保證道:   “承舟叔,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是,我想好了,巧兒咋說也是俺閨女,我再苦再難也要把她治好。”   “而且,她眼看著年紀也不小了,將來總歸是要嫁人的,這不把病治好了,誰敢要她啊。”   王承舟抬頭掃視了一眼這個破敗的院子,暗自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   楊樹青肯定是有私心的,可這也不能怪他。   他們夫妻倆一連生了仨女娃子,胡菊萍常年不能下地乾活,掙的工分都不夠吃的,每年隊裡分糧食,基本上都是“倒欠戶”。   要不是生產隊養牲口的老楊頭貼補著,他倆估計連孩子都養不活。   可即便這樣,楊樹青還是想要一個娃。   那時候思想觀念跟現在不同,重男輕女比較嚴重,誰家裡要是沒個男丁,出門說話都要矮人一截。   絕戶的名頭可是十分嚇人的。   楊樹青執意要把自己閨女治好,一大部分原因就是盼望她嫁人了可以賺一筆彩禮錢,隻是把楊巧兒當工具罷了。   但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能怎樣呢?   那個年月,貧窮是普遍的,誰也幫不了誰呀!   正胡思亂想,前麵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蹄聲,丁零當啷的鈴鐺聲中,一輛騾車快速駛來,王承舟差點撞個滿懷。   嚇得他冒出一身冷汗,拚命向旁邊躲去。   籲!   車上的老楊頭也嚇了一跳,死命地拽韁繩,一人一車堪堪錯了過去。   “王承舟?大清早的,你發什麼呆呀?害得我心臟都差點跳出來了!”   騾車後麵探出一個腦袋,正是消失了一天的王愛朵衛生員。   這小丫頭嘟著嘴,唇邊的美人痣翹起來老高,嗔怪地瞪著他。   “還說我。大清早的,你們慌裡慌張地乾啥去?”   王承舟沒好氣兒地回了一句,這才發現騾車上放著鋪蓋,一個略顯熟悉的身影躺在裡麵,痛苦地佝僂著身子。   “徐小芷?”   “小芷姐的胸口痛又嚴重了,昨天我從縣醫院帶回來的藥根本不管用。”   王愛朵繃著小臉兒,愁眉不展,盯著他,忽然眼前一亮,忙道:   “王承舟,聽說你昨天治好了楊巧兒的癲癇病?”   “你好像真的挺有兩下子的嘛。”   “對了,當初你就說小芷姐胸口生的那個是痞塊什麼的,那你能不能給她治好?”   迎著她殷切的目光,王承舟探頭往騾車裡瞅了一眼,搖了搖頭,“我能給她治好,但不是現在。”   “還有,你們別去公社浪費時間了,去了也白搭。”   “咱七裡坪鄉除了我,沒人能治好她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