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離開與來到(1 / 1)

蕭申是一個三十幾歲,已經有點猥瑣,又由於缺乏運動而身材有點臃腫,頭上有點脫發的男人。   早上睡到九點鐘起床,對著鏡子看著這張熟悉的麵孔。變了,真的變了很多,皺紋多了,人也滄桑了,就連那雙神采奕奕的雙眼也已經失去了光彩。張嘴看了看,整齊潔白的牙齒布滿了煙漬。   他嘆了口氣,雙手在臉上推了推,用力擠出一絲笑容來,可是看起來又是那麼的虛假。   這讓他想起十幾年前的自己,那時候神采飛揚,笑容滿麵。是多麼的英俊帥氣,身邊鶯鶯燕燕,蜂飛蝶舞,幽默又帶著一股自信。與現在判若兩人。   在離開父母時。   父親朝著他喊:“要活得有尊嚴啊。”   母親朝著他喊:“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他笑著應了:“知道了。”   可再看看現在,尊嚴是肯定沒有的,貌似身子也沒照顧好。看來是辜負了父母的期望了。他總是辜負父母的期望,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似乎都已經習慣了。   “是誰偷偷偷走我的臉……”   哼著歌從洗手間出來,迎麵是一張大白臉。   “你的心被誰偷了?”她笑著問。   “怎麼會呢,它早就碎成了八百瓣,掉在地上人家都不稀罕撿。”蕭申說著,從她旁邊繞了過去。   這是他老婆,有證的那種。也是他現在人生的主舵手,掌控著他前進的方向。但是由於動力的嚴重不足,這艘船似乎有拋錨的跡象。   他之所以換現在的工作,是因為他妻子覺得這份工作更有前途。而現在之所以要托以前的同事找回之前的工作,是因為他妻子覺得以前的工作更有前途。   對此,蕭申是有些抗拒的,畢竟那名同事以前是他的下屬,這讓他覺得尊嚴有失。   “尊嚴算個屁,有錢才有尊嚴,沒錢的話,你看看街上那些掃大街的,工地上那些搬磚的,他們難道不是自食其力,不是照樣被人看不起嗎?有尊嚴嗎?”   她妻子總是很有道理,讓他無言以對,這大概就是他越來越沉默的原因吧。   剛準備要出門,那個同事卻突然打電話來說,要自己過來。他們又連忙收拾了一下房間,準備了一些水果在家裡等著。   大概十點半的時候,一陣敲門聲響起,蕭申連忙去開門。   “申哥,好久不見。”盧克滿臉堆笑的站在門口,那聲申哥還是那麼耳熟,已經許久沒聽過了。   “趕緊進來坐。”蕭申讓出位置讓他進門。   他進門後換了拖鞋,走向沙發又跟蕭申的妻子打了招呼,就在旁邊坐了下來。   蕭申也關上門回到了客廳,連忙向他打聽:“上次托你辦的那個事有消息沒?”   “真不好意思,我打算從公司離職了,所以這個忙我也幫不上。”   蕭申一聽不禁有些失望,他本來是帶著期盼的。他老婆臉上的神色瞬間就變了,從熱情變成冷漠。   氣氛一下有些尷尬,蕭申連忙就轉開了話:“怎麼好端端的就不做了?”   “我還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盧克回答他道。   “夢想啊?”蕭申笑道。   “嗯,申哥,你的夢想是啥?”   “飯都吃不飽了,還有個屁的夢想。”他老婆冷不丁的冒了一句話出來,大概是本來心情就不好吧。   這讓盧克有些尷尬。   蕭申連忙笑著說:“哪有什麼夢想啊,這年頭,先解決溫飽再說。”   可是,人怎麼會沒有夢想呢?   “哦,等我到新公司再幫你打聽一下有沒有合適的位置。”   坐著聊了會,那天中午三人一起吃飯,盧克請客,為了表達歉意,他還是個很單純的青年,不過單純卻是需要條件的。   蕭申沒有那種條件,所以他已經不單純了。即使不喜歡現在的工作,他還是要照常上班。   擠滿了人的公車,突然停了下來,前麵發生車禍了,兩車相撞並同時起火,他們都下車來看。   火越來越大。   一個滿身是血的,像極了他老婆的婦人在車旁急得團團轉,一邊用手捶玻璃,一邊朝著人群大喊。   “誰來幫幫我,我女兒還在裡麵。”   那一瞬間,蕭申猶豫了,要是以前他一定毫不猶豫的沖過去,就是這種猶豫在證明著他的改變。然而他還是沖了過去,也是這種沖動證明著他還是曾經的少年。   他讓那名婦人走開,車子是倒翻過來的,車門已經變形,無法打開,隻能砸玻璃,蕭申朝裡麵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抱著一隻灰色的小熊,正眼巴巴的看著他。   那一刻蕭申隻有一個想法,把她救出來。   汽油已經流了一地,火勢正在蔓延。   蕭申跪在地板上,用胳膊肘用力的去砸玻璃,玻璃很硬,一連幾下都沒動靜,甚至砸得他的胳膊肘發疼。他隻能另想辦法,茫然四顧的尋找著工具。   正焦頭爛額時,那婦人從公車司機手上接過了一把錘子,他又連忙沖過來教給蕭申。   他雖然沒有冒火救人的勇氣,卻在旁邊用他的方法幫著他們。   蕭申拿著錘子對著玻璃一頓猛砸,終於砸出了一個缺口,他脫掉上衣包著自己的手,把旁邊的玻璃扒開,掃了掃下方的碎渣,示意那小女孩出來。喊那小女孩出來。   這時火已經燒到他腳下。   “快點。”   蕭申焦急的喊。   小女孩從缺口鉆了出來,剛鉆出一半身子,火已經燒到她手的位置,蕭申連忙雙手把她抱出來。   “謝謝叔叔。”小女孩一邊哭著一邊還不忘道謝,真是懂禮貌。   蕭申將她交到了她母親手上。   她母親哭著的臉露出了笑容。   就在大家都以為他們已經得救的時候。   卻聽…轟~的一聲,蕭申的身後升起了巨大的火團。從車子上射過來的兩片碎玻璃從他的後背紮進了他體內,直插心臟。   他走不動,全身上下都疼,被火燒的。   他看到了那婦人抱著孩子逃離的背影,看到了公交車旁,人們慌亂的樣子。他看到了他並未在這裡的老婆正在嚎啕大哭,他看到了父母雙親的滿頭白發。   他真的不想辜負他們的期望。   ……   救護車的聲音在窗外“噫嗚噫嗚”的響。   蕭申再次醒來,當他恢復意識的時候,隻聞到一股酒精夾雜著消毒水的味道。睜開眼睛,他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左手處微微的傳來痛感。旁邊一個架子,架子上掛著玻璃瓶,一根管從玻璃瓶一直蔓延到左手的手背上,這無疑是在某家醫院的某間病房。   左右看了看,找到了服務按鈕的所在,他雙腿支撐著向後挪動,靠著床頭坐了起來,按下了按鈕。   沒一會,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不知是女士還是女生的女人走進了房間。   “醫生,我怎麼在這裡?”蕭申連忙問。   “喝酒,酒精中毒。”她抬頭看了眼玻璃瓶,轉身走了,真是個灑脫的女人。   但是…我怎麼可能酒精中毒呢?蕭申想著,他不敢多喝,不敢喝醉,上次醉酒已經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更何況酒精中毒,而且他最近也沒有喝過酒啊。   茫然的回憶著,突然一陣頭痛迫使他不得不再躺下來。   這是另一個故事…   這裡同樣有個蕭申,卻比自己年輕很多,出身在一個還算不錯的家庭,父親是一名作曲人,叫蕭良。母親是音樂學院的老師,叫田文秀。   他還有一群狐朋狗友。而他自己則是為了追尋音樂夢想,高中畢業後盡管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卻不去讀,而是到處參加比賽,想要當一名歌手,又因為唱歌並不突出而籍籍無名,甚至隻能在家啃老。   這劇本…好熟悉的感覺。   蕭申想著,回憶繼續。回憶是深沉厚重的,長且繁瑣,對他這本已不堪重負的大腦持續的增壓,讓他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感覺到有人再次開門進來,他睜開眼睛,記憶中的母親正笑嘻嘻的朝他走來,手上提著食盒。滿頭烏發看起來是那麼年輕。   “怎麼喝那麼多酒,竟然喝到酒精中毒,下次不能喝酒知道嗎。”她在看著他的時候,臉色立馬變了,一通說,讓人分不清是教訓還是關心。   這大概就是母親吧,總是一邊罵一邊心疼著。   “知道了。”蕭申說,他正在適應新角色,或許他並需要適應,因為這也是他曾經歷過的事。他大概是重生了,或者說是穿越,分不清楚。但他並不在以前那個世界,眼前的人雖然在他記憶中,但對他來說又是那麼陌生。   “每次都知道了知道了,沒有一次見你真聽話的。還能動不?能動就起來把豬心湯喝了。”她囔囔著。   把豬心湯放在旁邊的櫃子上,用小碗倒出來,試了試溫度,許是還有點燙,又吹了吹,放在桌上。   蕭申再次挪動身子坐了起來,針管插在他左手,櫃子在他右邊,剛側過身子,左手被扯了一下,疼得他苦了下臉。   田文秀瞥了一眼,罵道:“笨手笨腳的。”   將碗拿在手上,豬心帶湯打了一瓢羹,又吹了吹。看向蕭申接著罵:“這麼大的人還要人喂,快點,等下我還要去培訓班呢。”   蕭申側著身子不敢看她,就像沒把人生過好不敢麵對她似的,低下頭,瓢羹慢慢移到嘴邊,一股淡淡的人參味,在回憶中,田文秀並不是很會煮飯。他和他父親總是以吃外賣為樂。   可這口湯進入他嘴巴的時候,卻又是那麼的甘甜。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還有資格被愛的時候,而且是被無條件的愛著,或許另一個故事裡也有許多人愛著他,隻是那時候他自己已經覺得自己不配了。   滿腹的心酸突然湧上心頭,直逼淚腺,讓他的眼眶瞬紅,淚水止不住落了下來。他瘋狂的想要將他憋回去,他已經好久沒哭過了,因為流淚是件很丟人的事,可無論他怎麼使勁,他的雙眼就像裝滿水的水桶破掉的兩個窟窿,不停的往外滲水,他隻能拿手去堵。   “哎呦,怎麼還哭了?”田文秀連忙把碗放下,抽了幾張紙給他。   調侃的說:“就這麼喂你口飯就把你感動哭了?你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要不我給你講講故事,順便拿個桶接?以後煮飯都不用水,連鹽都省了。”   這話出來,蕭申破涕為笑,一邊擦著淚一邊笑。   “行了行了,你老媽我是老師,不吃你這一套。你這性子,這麼容易感動,以後出了社會還得了,乖乖在家裡當個媽寶男吧。”   這下,蕭申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擦了擦淚,自己喝起湯來。他母親看了看藥水,快乾了,嘴裡罵罵咧咧的說那些護士沒有責任感,連忙按下了鈴。   沒一會護士進來了,她立馬又換了一副嘴臉。   “真是麻煩你了哦,我家小申還要多久能出院啊?”   那護士態度也好多了:“下午掛完就行,可不能再亂喝酒了,現在市麵上假酒多得很。”   “哎,他們小孩子又不懂,被人騙了還得自己受罪。”回過頭來又罵蕭申:“以後不許再喝酒了。”   “哦。”蕭申隨口敷衍著。   罵了一句,和那護士又聊了起來,像多年閨蜜似的。   沒一會,那護士走了,蕭申的湯也喝完了,她收拾收拾,說道。   “掛完瓶自己回家。”   病房裡再次冷清下來,隻剩下蕭申孤零零的一個人,再次躺在床上,孤獨的環境讓他很快就陷入了種種思考,或許也可以說是胡思亂想。   他在想著,自己在另一個故事裡的結局,是死了還是失蹤了?那對母女救下來了嗎?他到底是被燒死的還是被玻璃碎片紮死的?而這所有問題,他已經無法知道答案。   那麼自己離開後,另一個世界的親人一定會很難過吧?   想著想著,自己也跟著有些傷心起來。   這時,手機響了,在他褲兜的口袋裡,他艱難的拿到了手機,拿起來一看,是楊明安,他是自己的死黨。   一接起來他就是一頓嘲諷:“還沒出院呢?你最近這身子骨越來越不行了,喝兩杯就住院。”   “滾犢子。特麼請客請了假酒?還有臉說。”   “那咱也沒辦法啊,花的也是那個錢,沒比別人便宜,隻能怪無良奸商,我還想找他要說法呢,這不是酒被你們喝光了嗎。”他還委屈。   “行行行,我錯了行吧。”   “誒,知錯能改還是好孩子。晚上李玲生日,林子已經讓我訂包廂了,還有沒有戰鬥力?”林子叫林義,也是他們死黨的一員。   “唱歌嗎?”   “當然了,他們可沒有我這麼財大氣粗,請你們國酒。”   電話裡傳出了他猥瑣的笑聲。   “不能喝,我媽剛還教訓了我一頓呢。”   “哎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改性子了?你什麼時候聽過田姨的話了?你常說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父母的教誨是社會進步的最大障礙,是不是你說的?”   “不是。”蕭申堅決否認,至少現在的他在極力否認。   “那是哪個王八犢子說的,我忘了。不管你啊,反正我通知到位了,愛來不來是你的事,不來我們就到你家鬧去,我可是良哥的結拜兄弟。”   “滾,這你也要占我便宜。”   “哪有,那天良哥喝多了拉著我們結拜呢,可惜你睡著了,不然咱們都是兄弟了,大侄子。哈哈哈。”   “懶得理你,不跟你說了。”   蕭申直掛了電話,還聽他在哈哈大笑。   不過這件事倒是真實存在的,隻是現在的蕭良說起來已經不承認了,還因此被田文秀教訓,說話不算話。   雖然他不承認,他們那群人見到蕭良還是良哥良哥的叫著。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腦袋裡總想著些亂七八糟的事,這種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慢,時鐘的每一次跳動似乎都是煎熬。   即使再漫長,也終於有了結束的時候,換掉身上的病號服,仿佛換掉後就真的身體健康了似的。換上還帶著酒味的衣服,匆匆忙忙的走出醫院。這裡終於不再有那股揮之不去的雜味,取而代之的是夾雜著汽車尾氣的流動空氣,這種味道雖然不好聞,卻更讓人親近,因為這是屬於人世間的味道。   回到家裡,田文秀還沒回來,家裡隻有蕭良在,他大部分時間是個宅男,就連上廁所也總在哼著些亂七八糟的調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