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9年,海地的空氣中還溢散著些熱帶草原氣候所帶來的那份潮濕感。 街道上的墻壁上依舊印著殖民者般三色旗的色彩…似乎路邊的情況並沒有因為曾經在此殖民奴役者的離去而變得更加文明些… 大抵是1790年高聲一喝,領導著海地人反抗回擊法蘭西、西班牙殖民者的諸位先生們也未曾想過究竟要怎樣去在一個廢墟上建立起一個怎樣的國家。 於是權利的階層並未做出改變,而是另一群蟲豸迅速的將國的皮囊填充,乃至比原有的蜱蟲而更加的惡劣,迅速的而又自然的揮舞起了鞭子,高唱著屬於他們的“馬賽曲”。 就像是被鞭打著、驅趕著這樣渾不溜秋的進了一個新的世界一樣,海地就這樣變為了一個活脫脫的——撕裂都市。 大人物唱著大人物的喧鬧,小人物和著小人物的夢想。 “叮鈴鈴” 破舊的老式的座機式的半懸掛的電話在殖民時期就已經建造好的木屋中響起, 在尚且算是完好的被子裡,一頭火紅色的中長的卷發格外亮眼,就像是突然添了一抹亮色…慵懶的聲音帶著些半死不活的像是加班到深夜剛剛起床時的怨念。 “喂?您好…這裡是西提貝爾市的安德警官,請問有什麼事麼?” 安德無奈的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拿起墻麵上的電話,有一氣沒一搭的對著剛剛打來的電話詢問著,白皙的皮膚無疑說明,或許安德並不算是地地道道的海底的本地人。 “安德,你這夥計昨天晚上是不是又沒好好睡覺?我可不是你的老媽媽。” 粗獷的中年男性聲線從電話的那一端響起。 “胡克你這家夥,再說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我可就掛電話了…該死的上麵,警局話費居然還要公職人員自己出。” 聽到熟悉的聲線,安德不由得翻了個白眼,胡克警官在自己的印象裡一直是個咋咋呼呼的莽夫,上次一起去打獵時,這家夥居然想直接提著斧頭上去掄熊羆… “好吧好吧,說正經事兒,安德…” 胡克的聲音停頓了下來 “昨天麗都公寓302房間發生了一起該死的死亡案件…不排除自殺,據現場警員協助調查可以確定死者是一名叫查德的自由記者(即不隸屬於某個具體報社或新聞媒體,可自由選擇供稿對象的記者)” 胡克停頓了一會兒 “我現在需要你立刻前往案發現場接手後續調查,完成調查結果的整理後遞交到西提貝爾警局。調查結果需要包括死者的屍檢報告、生活軌跡分析、死因分析和關鍵證物,如果事件為他殺則需要抓捕犯罪嫌疑人。” 安德無奈的看了一眼還依舊點綴著星光的夜空 “該死的,你這一定要給我記倆次出勤才行…鬼知道這群黑鬼為什麼總喜歡弄死自己人…” 安德罵罵咧咧的起床穿上了警服,低著眉頭透過窗戶看著遠方。 海地的西提貝爾市位於加勒比海峽的東南方,與察多尼爾斯隔海相望,作為地震造島和加勒比海峽洋流的產物,其西部海床平整和緩,東部海床落差極大。地震給了島嶼富含礦物的土地,而洋流和中美洲熱帶氣候賜予了其優質的漁業資源和珊瑚觀賞資源。 大航海時代的法國航海家皮埃爾·斯波西利安是這座島嶼的發現者,他登島後第一句發言“這簡直是海中的一顆珍珠”便是西提貝爾名字的來源,肥沃的土地和優質礦脈同樣引來了東印度公司的船隊。經過殖民者之間的戰爭,東印度公司獲得了這座島嶼的開發權。 在海地獨立後,腐敗的當權者立巫毒教為國教,並通過島上的礦脈不斷撈金,海地人民日益貧困,社會混亂蕭條。幸運的是西提貝爾市在一次海地政府財政危機時被美國資本家“合法購買”,大力發展礦業和去黑人化的城市治理方針,讓西提貝爾成為海地這塊文明的汙泥上,尚且不被貧困腐敗和極端宗教控製的樂土。 一個陌生而又拮據的人乘著最早的一班輪船走了下來,看著陌生的城市,街邊的乞丐、糞便,高官坐著汽車抱著女人花天酒地,印著屍毒幫記號的各種酒館、賭場,他的臉上卻出現了一抹不著痕跡的喜悅 “啊~新的生活~或許該給我的老朋友們去個電話…哈哈~舞女、酒鬼、賭徒~” 年輕的男人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物,漫不經心的走到路邊,從一個喝醉的白人男子身上迅速的摸出了什麼。 倆指間夾著的刀片一閃而過,年輕男人把玩著剛剛從醉漢身上搞到的物什——一張屬於海地事務所私人偵探的證件和一張邀請協助調查的信件。 “但是現在~我得先給自己找點樂子~唔,啊,抱歉,這位喝醉酒的先生,讓我看看~該給你留點什麼好呢~” 他似乎沉思了許久,最終咧開嘴露出了一個惡劣的微笑。 “我也沒帶什麼禮物~給你一份報紙吧~反正一份紙換另外一份紙,我的這份還比你的大,算起來你還賺了呢~還有我的親筆簽名~凱文?弗蘭德。” 凱文像個小醜一般誇張的從自己的內襯中掏出了一份報紙,報紙從他的手裡漫不經心的輕輕飄下,像是給麵前這個熟睡的醉漢蓋上一層薄薄的絨被。 ——“美利堅合眾國弗朗西斯精神病院 13床病人凱文?弗蘭德,特大兇殺案結案 死者匿名訃告:一名舞女、一個酒鬼。” ——“嫌疑人堅稱,受害者的死是神的旨意 科弗洛斯警督表示,此屬一派胡言,上帝並不存在 最後警督表示:上帝保佑!” “我都說了我沒問題的,他們硬說我有些毛病,舞女和酒鬼也這麼說。” 凱文喋喋不休的開始自言自語,手中不時的閃過一枚金燦燦的不知道印著什麼頭像的硬幣。 “但是現在,我可不是什麼精神病人~請叫我大偵探~凱文?弗蘭德~” 凱文微笑著像是朝著觀眾鞠躬一樣,朝著嘈雜的街巷滑稽的彎下了腰 “嘀嘀嘀!” 急促的老式汽車的鳴笛聲響起,好像是誰又撞倒了誰的攤鋪,警察、打手、平民,白的或者黑的,將這個狹窄的十字路口擠的滿滿當當……. 混亂將一切一筆帶過,隻剩下了一個醉酒的白人躺地上嘟囔著將身上的舊報紙緊緊的裹了起來。 深夜炎熱的貧民區街道上,霓虹燈時亮時滅,癮君子們和黑幫分子三三兩兩聚在路邊的小巷裡,偶爾有一兩個勤勞的老妓女還在街邊拉客。麗都公寓散發著令人不悅的潮濕黴味,入口木門腐朽掉漆,借著昏黃的燈光上到三樓能看到 302門後的隔離黃線已經被撕開,一名協警,正百無聊賴的靠在大廳墻邊打起了盹。 麗都公寓位於西提貝爾市貧民窟的東南區域。公寓雖然和海邊的富人別墅區很近,但本身是煤礦開采時期提供給勞工的臨時住處,裝潢老舊破敗,大多數租客是本地黑幫、廉價妓女和低收入人群。麗都公寓也是本地最大黑幫“屍毒幫”的販毒據點。 安德一臉不爽的邁著步子踩在泥濘的道路上,並發出了“嘎吱嘎吱”的像是踩碎了某種物品的聲音。 或者是被丟棄的注射器,又或者是被埋在土堆裡的新鮮的骸骨。 安德忽閃著眸子像是見怪不怪般的忽略掉了這些… “窮人用錢就是犯罪,富人用錢就是興趣,這聽著很愚蠢,但是事實卻就是如此讓人無法反駁…” 安德一邊走向公寓,一邊盡量不踩到路上抽搐著的黑人住民。 “我又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呢?無非是拿著錢做些問心無愧的事情,誰又能夠拯救一群對於自身的未來根本不抱希望的人呢?或許我自己也不知道…….” 安德上到三樓,門口的協警顫巍巍的抱著自己的衣服睡在墻邊,安德皺著眉頭聽著門內傳來的窸窸窣窣的動靜 “嘿!你給我醒醒!現在犯罪現場到底是個怎麼個情況?還有你為什麼睡在這裡?!” 協警被晃醒之後下意識的抱著頭縮在一邊,在看清來人後才如夢初醒一般的站起來敬了個禮 “啊!安德警官,死者叫做査德,屍體是被 202號租戶發現的,發現屍體後他立即報警,我立刻對屍體進行簡單搜查後封鎖了現場。” 安德麵無表情的看著燈火通明的302室,咬牙切齒的看著邀功似的協警。 “這就是你封鎖好的現場?好嘛!我可愛的協警先生,那我想請問這屋子裡的燈會是自己打開的?” 協警一臉茫然的看了看302,又看了看安德 “我不造啊!” 安德惱怒的一把推開協警,快速的沖向302室,一邊奔跑著一邊將手中的槍上膛,在門外確定裡麵有人之後猛的推開了大門。 “把手舉起來,混蛋!” 公寓 302房內還未被屍體的腐爛味道充斥,房間高度約 2.5米,鋪著木地板的狹窄起居室內擺著一張單人床,一臺放著打字機和雜物的書桌,一間塞得滿滿當當的衣櫃和書櫃。單人床邊有一扇插銷損壞無法打開的小窗戶,窗戶下放著個垃圾桶。家具看起來都是二手的,表麵有破損掉漆。廚房裡堆滿發臭的方便食品和垃圾,廁所似乎很久沒被清潔了。 死去的查德仰麵躺在距離床邊不遠的地板上,他的記者證被擺放在屍體旁。 他的雙腳別扭地岔開,襠部和後腦處的地麵上流有少量半凝固的血跡。 查德看起來像是個二十幾歲的黑人小夥,光頭,留著八字胡,上身穿著背心下身穿著平角褲。 一個身著一件有些不合身的像是最常見的那種廉價西裝風衣的男子正在查德身上摸索著,即使是被安德用槍指著也像是沒事人一樣,他優雅的,不急不慢的站了起來。 “放輕鬆,這位警官,我可是來協助調查的偵探~” 凱文調皮似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哦~天哪,警官你打擾到我偵查了!如果影響到了我的推理,那麼後果你要負責啊~這可憐的黑鬼小夥~你看他的肌肉,多麼適合摘棉花啊~” 笑瞇瞇的凱文依舊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就好像並沒有看到安德一樣。 “我說了把手舉起來”安德不耐煩的拿著槍指著他 “暫且不說你身上的衣服就像是從別人身上扒下來一樣不合身……哪一個協助的偵探會無視在場的警察,未經允許直接進入犯罪現場?” 安德瞇著眼睛看著眼前這個略顯滑稽的男人,有一種正在看默劇一樣的感受,兩人對視的一剎那就讓安德有些不適。 “哢擦” 清脆的扳機預壓的聲響就像是最後的通告,而凱文的臉上依舊帶著那滑稽的嬉笑。 “好啦好啦~大警官,我可真是服了你了~這是我的私人偵探的許可證~” 凱文笑嘻嘻的舉起了雙手,將身上的證件拿在手裡慢慢的走了過去,但是安德並沒有放鬆對這個舉止怪異的偵探的警惕,而是同樣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的踱步,逐漸逼近了過去。 凱文依舊麵帶著那神經兮兮的笑容,手中卻像變魔術一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從衣袖裡麵夾起一枚刀片在倆指之間。 靠近…靠近… 二十步…十步…五步… 倆人不謀而同的開始數起了倆人之間的距離,安德卻開始回想起了當初自己麵對一個持槍的酒鬼似的場景……等等……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一個酒鬼? 安德心裡自嘲似的笑笑,接著凝重的緩步靠近了過去。 “吱呀” 沉重的腳步聲在安德背後響起,凱文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物,順勢將自己手指縫間不知什麼時候夾起的一枚刀片又輕輕扯回了袖口之中。 安德迅速轉身貼著凱文側麵的墻壁,調轉槍口對準著那發出聲音的方向。 一陣滑稽的口哨聲響起,凱文開始嬉笑著看著麵前的場景。 協警錯愕的看向拿著槍指向他的安德,下意識的舉手並以迅雷之勢趴在木製地板上,屁股高高撅起,然後像宕機了一般,忽然又想到什麼一樣,又連忙站了起來。 “老大!是我,不要開槍啊,自己人啊!” 安德滿臉無奈的收起了手槍,眼神繼續看向了凱文 “你看看他的證件有沒有什麼問題…還有,為什麼你這個私人偵探會突然出現在這兒?” 凱文戲謬的看著安德,鼓起了掌 “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突破了警官你們’嚴密’的看守,獨自’闖’進了案發現場~” 安德沉默的看著凱文,等待著協警的確認。 “證件沒毛病,安德警官,這位…恩…先生,確實是來協助我們調查的” “凱文~凱文?弗蘭德,謝謝,我有名字”凱文轉過身開始自顧自的檢查起了周邊的環境,搓開屍體僵硬的手,不動聲色的將屍體手中的一張相片藏在自己褲兜中 安德皺著眉頭,從凱文的身邊走過。 “我會盯著你的,’偵探’先生…” “隨時恭候大駕~安德警官~” 凱文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像是證明自己什麼都沒有做似的離開了屍體一大步。 安德並沒有理會他,而是注視著桌子上靜靜蓋著的一臺打字機,上前翻開,一封短信掉落了下來: 尊敬的 D夫人: 經過數日調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確定了目標在私人時間會前往的地點。 我為您帶來了一個壞消息,目標非但不再忠於於您,甚至做出了您可能無法接受的事情。您的預見準確到令人害怕。 明日我將前往朗姆碼頭與您詳談。 ——查德·紮比 “朗姆碼頭?像是本地哪兒的一處酒吧的名字…好像是在黑市上?” 安德皺著眉頭,凱文也在這時,在安德的注視下從衣櫃中翻出來一副花白卷曲的假發、一些特型演員會使用的皺紋貼和一副玳瑁眼鏡。 “看來我們的查德小朋友似乎還是個怪裝癖?但是恕我直言,這種換裝技術還不如我呢~” 凱文笑嘻嘻的像是討好一樣的看著安德。 “啊~警官大人~我有些想上廁所了~我先走啦~您該不會阻止一位合法公民的去留吧” “嗚嗚嗚~我好可憐啊~上廁所我們的公仆都不讓~這真的很海地啊~哦~是我們的正義使者~” 凱文滑稽的表演著,自顧自的走向了屋子內的廁所,安德皺著眉頭看著凱文…總感覺有些古怪,但又不能阻止凱文的行動。 “多一個人總比少一個人好吧…”協警在一邊好心的勸告著,然後成功的收獲了安德的白眼。 安德皺著眉頭看著桌麵上殘留的一張報紙上的內容: “市長將於後天參加西提貝爾美術館風景照展覽會剪彩儀式” “勒沙克綠色工程建築公司正式接手西提貝爾汙水處理廠擴建計劃” “何去何從——西提貝爾礦工下崗去向專題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