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戰主臺上的林澤隻覺得自己腦中“哐當”了一聲。 他失魂落魄地垂坐在大椅之上,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林列再不成器,也是他唯一的兒子。 八年前,那件事一出來之後,由於牽扯到了第二脈長老耿青雲的孫子,林列驚懼之下便將此事告知了他,也正是有了老謀深算的林澤為其善後,耿青雲與乙字脈首席長老黃夢才沒有查出個所以然來。 即便惱怒於林列的膽大妄為,他也不得不為其做好打算。即便是今天耿青雲與黃夢都知道了真相,林澤也早就做好了護住林列的打算,隻要今日之事一結束,便將林列悄悄送下山去,自己則在山上與耿青雲、黃夢兩人周旋,相信總有一天能化解這段恩怨。 畢竟,大家都是玉劍門的人。 況且,這件事的主謀還是那個已經被斬殺的孫雲,自己的兒子雖然有責任,但終究隻是幫兇,以自己在門中的地位,再付出一定的代價,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 甚至於林澤讓林列去擊敗方圓,也都是算計好的,畢竟方圓將玉劍門的尊嚴踐踏在地,林列擊敗他總算是件功勞,將來說起話來也好多一分底氣。 可惜,天不遂人願。 林列不僅沒有如林澤所願將方圓擊敗,反而將自己的命給搭了進去。 林澤心頭的戾氣幾乎要將他僅剩的理智給湮沒了,好在下麵還有個昏迷不醒的孫子,這才使他勉力壓下了心頭的暴怒。 他仍舊不敢光明正大的殺方圓。 一來,玉劍門會因此受到文城的報復。其次,城主薑不器據說是位儒家君子,即便儒家讀書人的戰力向來不算出眾,但也遠遠不是他一個丹青劍修可以招惹的,他還要為自己的孫子考慮。 …… 論劍臺上的方圓笑了笑。 “李大嫂,方圓替你還債了。” 這兩天裡,方圓不知多少次自責。若不是自己將行囊放置於婦人的家中,又或者自己那天去借月館再慢一些,或者回來得再早一些,婦人也不會為了守住蛟珠而惹怒孫山。 假使如此,她不會死的。 那個嘴角和眼裡都帶著倔強的小女孩也不會成為徹頭徹尾的孤兒。 方圓其實知道,這件事不能怪到自己身上,可他卻要忍不住去想,忍不住的去責備自己。 如今,算是可以喘上一口氣了。 方圓已經很疲憊了。 剛才那一劍,他沒有動用老頭頭兒給的行意劍氣,而是利用了林列輕敵的心理,將全身所有的浩然劍氣全部用了上去,這才能畢其功於一劍。 但話說回來,林列的境界也著實高了不少。 即便是倉促下的反擊,仍舊給方圓帶來了不輕的傷勢,這且不論。最要命的是,方圓的浩然劍氣已經揮霍一空,短時間內沒有恢復完全的可能。 按理來說,此刻應該罷手才是。 但他沒有。 接下來,是黃河。 方圓強自打起精神,轉頭道:“墨前輩,還有酒嗎?” 墨銘也被他先前這一劍驚住了,他自信識人的本事一絕,也能看出來方圓的不凡,但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初入點毫境甚至還不會功法劍術的菜鳥竟然正麵斬殺了一名蘸墨境劍客。 更為重要的是,他看上去十五歲不到。 墨銘略微思索,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巧精致的酒壺,丟了過去。 “方圓小友,這是老夫自釀的葉子酒,我給它取名叫水墨,極少有人喝過,今日贈你一壺。” 方圓接過酒壺,仰頭一飲而盡。 隨後,他驚愕的望向笑意融融的墨銘,肅穆的行了個禮。 “多謝前輩賜酒,方圓不敢或忘!” 墨銘開心的笑了起來,與聰明的少年講話,總是這般令人愉悅。 “不必言謝,將來小友在外若是遇上我歸定宗弟子,照料一二便可。” 方圓鄭重的點頭,將酒壺丟了回去。 這酒不是凡品,酒壺同樣不是,須得還給人家。 方圓覺得,這名為水墨的酒隻怕是加了不少的靈物藥材,一小壺酒剛剛下肚,他便感覺因先前對碰而震動的肺腑舒服了不少。同時,幾近枯竭的丹田和浩然氣所在的前胸開始運作起來,腦子裡的疲憊感頓時消去不少。 以這樣的速度來看,隻需要半個時辰,他就能恢復到鼎盛狀態去。 方圓在山裡長大,對於各類藥材能知道個大概,據他的估計,隻是這小小的一壺酒,隻怕用了天價的靈藥。 有別於墨銘之前隨手送出的普通酒水,這可就是實打實的大人情了。 尤其是在挑宗這種當口,說不得墨銘還要被玉劍門給記上一筆。 從小母親就教過,自己給別人的人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管大小,都不要想著去討要。但別人給自己的人情,不管大小,非得還了不可! 方圓默默地記下了這份人情,也記住了歸定宗這個名字。 他默默地盤坐在論劍臺中心,朝著臺上道:“龍千烈長老,方圓學藝不精,下來指點一二?” 這次不光是論劍臺四周的眾人,就連觀戰臺上的紫裙女子以及墨銘都驚呆了。 任誰也想不到,方圓竟然以少年之身點名挑戰一名年逾花甲的丹青劍修。 要知道,龍千烈可不是林列之流。 尤其是墨銘,他與龍千烈算是同輩人,更加知道後者的修為之深。 已經好些年沒見過其出手了,隻怕已經到了書寫題跋的邊緣,無論方圓如何天資卓著,也絕無一絲可能對龍千烈造成傷害。 至於指點一二這種場麵話,所有人都自動過濾了。 眼下的情形誰還看不出來,玉劍門與方圓已經結下了不解的冤仇,隻是礙於文城與玉劍門兩方勢力,所以不會放到明麵上來。 但龍千烈這種人物,完全能做到暗中在方圓身上動些手腳。 紫裙女子素來恬淡的臉上也不近有些急切。 “方圓,不可!” 方圓朝她微微一笑。 紫裙女子的心沉了下去。 在茫茫河畔,少年讀書人也是這樣的微笑。 這也就意味著,此事勢在必行。 就為了那個萍水相逢的玉劍門弟子的道理? 紫裙女子心中有些怨懟,但總歸還是沒有繼續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