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來到了千裡巷。 方登城特意派了個士卒在瓦罐巷等著他,生怕他逃了承諾下的這頓酒一般,方圓隻得苦笑著約定了黃昏時分借月館相見。而後,他讓小浣娘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鎖上了大門。 方圓後頭跟著個看上去白白凈凈的小姑娘,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本該是天真無邪的,隻是她不太一樣。 細細看去,小浣娘眉眼之間隱隱有些淡淡的戾氣。即便是方圓讓人給她收拾得乾乾凈凈,反而更加淩厲了些,儼然一個攻擊性極強的小姑娘。 值得一提的是,方圓帶小浣娘去成衣鋪子時,原意是為她挑幾件像樣的裙子。因為他來狐岐城後發現大多小姑娘都與梵星村裡不太一樣,穿的是各式各樣的漂亮裙子。 方圓本想著,小浣娘既然是狐岐人氏,想必也是向往著裙子的。 是以方圓一到成衣鋪子,便向掌櫃的提出來了,誰料小浣娘自己卻不樂意,她想要男子白衣。 方圓見她執著的眼神,不得已改了想法,買了幾套白袍給她。 穿著白袍的小浣娘看上去更像個男孩兒。 一身大青袍子的梅恪禮在酒館裡獨酌,說來也奇怪,以前他都是在內堂飲酒,自得其樂。最近卻愛上了坐在角落的小桌邊,其實消骨喝起來也不會多一分韻味兒,但他總是不由自主的來到這個位置,等到反應過來時,也就懶得換地方了。 這個角落正是方圓第一次來坐的位置,無人問津,恰好樂得清閑。 梅恪禮的臉上滿是未能恢復的青紫,偶爾抬眼望過來的酒客也沒發現,眼前這個狼狽異常的男人就是平日裡洵洵儒雅的借月館掌櫃。 他心中有些復雜,消骨便也喝成了悶酒。 按照自己與父親的約定,再過幾日,便要去城外將母親的靈柩遷至狐岐山頂。 那個畏畏縮縮的在狐岐別苑如履薄冰了一輩子的美麗女人,終究還是得以去到她夢寐以求的地方。 更為可喜的是,她心心念念的人也要去見她了。 這對梅恪禮而言其實是一件喜事,他對狐岐山上的老王爺並沒有多少感情,即便他功勛蓋且蘭,是且蘭人眼中的一代賢王。 但不知為何,還是有些莫名的惆悵。 “嗬!” 梅恪禮自嘲地笑了笑,繼續悶頭喝起酒來。 又有客來。 梅恪禮從懷中取出一頂黑簾鬥笠,遮住了自己的頭臉。 “方圓,到這兒來。” 方圓左顧右盼了許久,才找到角落裡的青袍鬥笠,雖然看不見臉,但方圓與梅恪禮這些天相處得多,一眼便認出了熟悉的青袍。 可不就是梅叔嘛! 就是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在自己的酒館裡帶上如此一頂鬥笠,看上去倒真有些江湖客的味道。 方圓帶著小浣娘來到角落邊,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梅恪禮,行了個禮道:“梅叔,你這是學年輕人要去走江湖?” 鬥笠下的梅恪禮微微咳嗽了兩聲,道:“坐吧,怎麼還帶了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 方圓牽著小浣娘坐了下來,道:“梅叔,這是小浣娘,我打算帶她回去拜先生為師,你看怎麼樣?” 梅恪禮微微抬頭,手中的酒爵濺出一縷酒水。 緊接著,他定定地望著小浣娘。 麵對這樣一個奇怪的大叔的打量,小浣娘並沒有像尋常小姑娘一樣害羞或是恐懼,反而眼神平淡的回望著眼前的鬥笠。 梅恪禮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道:“方圓,她不適合做你家先生的弟子,也不適合當個讀書人。” 方圓拍了拍小浣娘的後背,笑著對眼前的梅恪禮道:“梅叔,我覺著還是讓先生看看為好。” 一旁的小浣娘眼底滑過一抹陰沉,隻是一閃而過,但梅恪禮何等閱歷,仍舊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點。 梅恪禮沒有多說什麼,而是不置可否的道:“我也就那麼一說,你們文城一脈的事,你們自己去商量就好。對了,來這裡找我是有事?” 方圓點頭道:“梅叔,明日便要啟程北上文筆峰,我想見見梅兄,不知道現在方不方便?” 梅恪禮把玩著酒爵,輕輕頷首。 “他在狐岐山頂,恰好遇春的祖父想見見你,你若要見他,直接去便可。” 梅遇春的祖父? 那不就是梅叔的父親。 也就是說,狐岐城裡人人贊頌的那位梅氏老王爺要見自己? 方圓埋頭苦思了大半天,也沒想出這位大人物為什麼要見自己。 莫非是因為自己斬斷了心聖牌樓?或者說是因為先生? 先生畢竟是且蘭文城城主,應該與那位老王爺是認識的吧。 方圓有些忐忑,雖然不後悔,但畢竟心聖牌樓是且蘭的一宗重要的物事,還是一位聖人老爺的遺跡。 若是方圓早就知道此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日絕不會斬下“景行行止”四個字,他同樣敬慕聖人。 但已經做下了,就沒有不去的道理。 允王總不能因為這事兒殺了自己。 方圓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梅叔,是不是心聖牌樓的事?” 梅恪禮微微搖頭,道:“心聖牌樓雖重要,但你斬之允王府說不出什麼,畢竟城主府屍位素餐在先。是別的事情,你去了便知。” 這下方圓可就是真疑惑了。 除了心聖牌樓,他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麼能和那位老王爺聯係起來的地方。 就算自己是先生的弟子,但在他們這樣的大人物眼中,應該也算不得什麼。 不過梅叔已經說了去後便知,他自然也就沒有追問的道理。 此刻天色尚早,剛過正午而已,去一趟狐岐山完全來得及,天黑再回借月館請方將軍喝酒便是。 方圓站起身,剛要辭行,鬥笠下的梅恪禮淡淡道:“小姑娘就留在我這裡吧,允王不喜外人,若非有他的允許,連我都上不去,他隻說讓你去,那就隻能是你一個人。” 其實也非一個人。 可惜,紫裙女子已經出了狐岐城。 方圓當然不知道這些,他歉然望著小浣娘,道:“你在這等我吧?我天黑就回來了,梅叔很有見識,你可以跟他學些東西,怎麼樣?” 小浣娘其實不願,但還是答應了。 因為方圓有自己的正事。 方圓離開借月館後,梅恪禮悠悠然道:“小姑娘,我們聊聊?” 小浣娘麵無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