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方圓沒有驚動任何人，一大早便牽著馬帶著小浣娘出了北城門。 還是進城時那一身打扮，儒家白衣，大紅葫蘆，青布行囊。 一眼望去，獨獨少了一柄劍。 方圓昨夜幾乎跑遍了整個西城，十幾家兵器鋪子盡數問過了，得到的答復是一樣的，沒有任何兵器出售。 但當方圓問及原因時，每家鋪子的掌櫃都是支支吾吾，諱莫如深。 方圓也隻得空手上路。 莫得辦法，兵器鋪子裡倒也不是沒有鐵器，但盡都是些鋤頭釘耙或是菜刀之類的東西，凡是能用於戰鬥的利器，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自己總不可能在腰間挎一把菜刀吧？ 方圓心頭產生這個想法之時，自己不由得一陣惡寒。 城西有條白馬巷，算是狐岐城最大的馬市了，一整條巷裡十有八九都是販馬的鋪子。 白馬巷裡的馬很好，大多都是西邊一個叫大宛的小國來的良馬。 大宛國很小，攏共也就且蘭半郡之地的疆土，由於卡在且蘭國境邊上，一直以來，都仰承且蘭的鼻息。 大宛國境盡數出於原野之上，故此出良馬，且蘭的馬政大多是依靠大宛上貢。 橘子洲西南三國中，雲夢與南梁皆有良種馬，唯有且蘭良種馬稀缺，若不是有大宛維係，隻怕且蘭的軍事光在騎兵一項上就要吃大虧。 經過馬市掌櫃長達一個時辰鍥而不舍的介紹，方圓終於一咬牙買了一匹算不得多好的駑馬。 價不高，一個金錯刀。 方圓牽著老馬走出白馬巷的時候，口乾舌燥的掌櫃眼神像極了個幽怨的小媳婦兒。 原本他見著方圓做讀書人打扮，像極了來狐岐城遊歷的別國士子，來馬市買馬的人也大多是這些人。 這樣的人向來不差錢，也不願計較，老板賣馬時便大可以將價錢往上抬，沒想到這回遇上個摳門的。 天可憐見，他原本隻是想用這匹駑馬比較一番，好凸顯出馬廄裡的良馬質量之高。 沒想到這小哥身邊的白衣小姑娘順口問了句駑馬什麼價，他並未多想，隻當她是年幼好奇，便隨口說了一個金錯刀。 實際上，這匹馬再差，也能賣出兩個金錯刀的價。 他當真沒想到這位少年公子會買這樣一匹日薄西山的老馬。 但當時白馬巷裡人流甚眾，掌櫃的也不願為了這一枚金錯刀砸了自己的招牌，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好在那個小姑娘說他們以後還會來這裡買馬，總算是給他添了一絲慰藉。 武陵今日下了一場雪。 雪不大不小，恰好足夠北風將其吹得紛紛揚揚。 自打進入狐岐城後，方圓便一直在風暴當中，即便他不自知，但也能感覺到一絲凜然，就像懸崖走索般。 方圓從小一直在梵星村中，雖沒什麼見識，但總是腳踏實地的。 昨夜在兵器鋪子裡，他便已經確定了自己的一些推測。 難道梅叔真的就借不了一柄劍給自己？ 當然不是。 或許他的目的，正是要自己到狐岐城的兵器鋪子裡自己來看看。 且蘭要打仗了。 先前聽方捶敵說過，也聽方登城說過，道聽途說而來，方圓雖有所感，卻並不直觀。 直到現在，方園才驚覺，江口驛時聽到的官驛回收已經是個很直白的信息。 加上兵器鋪子的兵器盡數消失，方圓已經猜得出來，且蘭國府已經開始在為這場仗做準備了。 要與哪個國家開戰也很明顯。 雲夢勢大，一直居於橘子洲西南三國之首，若是與雲夢開戰，且蘭國內不會這樣輕鬆才對。 直到現在，方圓還沒從狐岐城裡感受到半點如臨大敵的緊張感。 因此，也隻能是與南梁開戰。 南梁稍弱於且蘭，就算是開戰前夕，但也不至於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難怪梅叔要讓自己去南嶺郡走一走。 南嶺郡毗鄰南梁國秀水郡，在且蘭五郡中算是最為偏蠻的，其中蠻人部落聚集，除了有數幾座大城之外，且蘭相府基本不能對其進行有效治理，南梁的秀水郡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兩國若要交戰，此時的南嶺郡應該已經開始風聲鶴唳了。 梅叔讓自己去的是西京，乃是距離南梁最近的一座重城，也應該是現下最為混亂的地方。 至於梅叔為什麼要讓自己去，他還不清楚。 但是去走上一遭也無妨，他正要去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國家傾軋。 方圓覺得，這對於他日後擇路至關重要。 沒有切身體會過這些東西，他不敢心安理得的去做那山上人，也不敢莽撞的如雪中獨行的王玄圭一般去濟世。找書苑 ｗww.zhaoｓhuyuan.com 目前來說，還可以擱一擱。 此行先北上，此去文筆峰。 …… 文筆峰在且蘭北邊，五六十裡路遠，若是方圓自己，不走劍樁的情況下一天的時間就能趕到。 可惜身邊多出來個小浣娘，他也隻能慢慢走起劍樁來。 至於那匹老馬，方圓本就是為小浣娘買的。 小浣娘年紀小，身體也因為長時間不能飽暖而有些弱，回去幾百裡的山路對她而言太過遙遠。 倒不是方圓不願買匹好馬，那掌櫃將自己的馬吹得天花亂墜，方圓知道自己隻要一詢價，他馬上就會爆出一個天文數字。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贊嘆一句小浣娘的機敏。 若非是她忽然插言，這匹老馬一個金錯刀也應該是買不到的。 方圓不禁有些汗顏，自己快要十四歲了，在這種事情上居然還要小浣娘一個八歲大的小姑娘幫忙，自己的閱歷還是太淺了。 北上的路，便是方圓在前走劍樁，小浣娘騎在老馬上慢悠悠的跟著，倒也不算太慢。 也虧得是一個小姑娘，加上方圓帶的東西並不多，也不算重，這才沒將這匹老馬累壞。 一路走走停停，三天時間悄然而過。 去文筆峰的路不難找，沿著碧江河穀走便是了，沿途有不少的旅舍，剛好提供了休息之所，老馬也得吃些精飼料以補充體力。 文筆峰下，方圓停下劍樁，伸了個懶腰。 抬頭往上望去，雲霧繚繞，宛若人間仙境。 文城，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