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工坊,阿方斯就開始了溫水煮青蛙的第二步: 與阿爾弗雷德一起漫步在工坊區的沙土路麵上,阿方斯斟酌著措辭:“阿爾弗雷德先生,金船錨工坊積累著多年的聲望,我想它應該是不缺訂單的。” “確實如此。”阿爾弗雷德點點頭回道,轉過頭來看向阿方斯,他知道,阿方斯接下來說的話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工坊很大,工廠卻隻有三十幾個工人,更精確的講,隻有十組人甚至更少; 這就意味著,不是安托萬先生不想擴大生產,而是訂單已經飽和了。” 阿方斯表情有些嚴肅,聲音也壓低了一些: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借著這次更新設備,繼續增加我們的業務範圍?使得工坊可以進一步擴大規模,您認為呢?” “您觀察得很仔細,但是,您認為增加哪一方麵的業務會更好呢?”阿爾弗雷德笑瞇瞇的反問道。 其實阿方斯早就考慮過阿爾弗雷德會提這樣的問題了,但實際上這個問題並沒有那麼好回答: 當前處於風帆時代的早期,甚至連戰列艦都很少有水線裝甲,這意味著最大的金屬使用渠道當前還不存在,自然也沒辦法發展; 裝甲之後,使用到金屬的大概就是火炮、弩炮、炮彈、鉚釘跟裝飾品之類的了; 而裝飾品,這明顯不是工坊那種傻大粗黑的地方能做出來的,就再度縮小了範圍; 而弩炮,實際上也是個夕陽產業,偏偏技術要求高,材質要求也高;更要命的是正被火炮淘汰,現在去搞這個,實在是有些尷尬; 如此一來,他要麼就是搞火炮,要麼就是炮彈跟鉚釘了。 想了想,阿方斯認真的對著阿爾弗雷德開口道:“我想造火炮。” “造…火炮?”阿爾弗雷德大吃了一驚! “您不要緊張,我考慮的是民用火炮,小口徑的。”對於阿爾弗雷德的反應,阿方斯倒是不怎麼意外: “其實船上用銅鐵的地方不多,而跨了行業就有些難以確認前程;所以在我看來,我們當下的選擇其實不多,火炮、炮彈或者鉚釘。” “那麼您又為什麼淘汰炮彈或者鉚釘這兩個呢?”阿爾弗雷德接過話問道。 “因為沒必要。”阿方斯搖了搖頭,認真的對著阿爾弗雷德解釋道: “其實無論是炮彈還是鉚釘,本質上無論是工藝還是利潤都跟船錨差不多; 一個工人辛辛苦苦工作,所得不過溫飽,我們又何必放棄熟練的船錨工藝,去做這兩個呢?” “所以您才想要做火炮?”阿爾弗雷德點了點頭,神情卻沒有放鬆,反而眉頭皺得更緊了。 “是的,我們一年製作七百個船錨,這就最少三百條船的客戶; 哪怕一條船跟我們買一門火炮,我們也可以把工坊的利潤提高一倍; 而且我考慮過了,哪怕從最小的六磅炮開始著手,利潤也遠比船錨豐厚。”阿方斯回道。 “一個船錨價值十利弗爾,20%的利潤,也就是2個利弗爾;而一門最小的六磅炮也價值30利弗爾,30%利潤,就是9個利弗爾。” 出乎阿方斯的意料,阿爾弗雷德竟然對火炮行業也頗為了解?!! 但接下來,他便給阿方斯澆了冷水:“利潤誰都知道,但加萊卻依舊隻有一家火炮工坊,您以為,是對方有錢有勢、沒人敢學嗎?” “那您的意思是?”阿方斯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還真的去了解過這家唯一的火炮廠。 然而卻大失所望,那座庫倫火炮工坊比金船錨工坊更落魄,現在用的設備還是1600年的,所能生產的也隻是不太靠譜的六磅炮跟九磅炮; 生意慘淡即將倒閉,也看不出有什麼後臺;起碼阿方斯就不覺得自己跟著開火炮廠造火炮,對方能拿自己怎麼樣? “因為如果要造火炮,競爭對手從來就不是那家火炮廠。”阿爾弗雷德卻是嘆了一口氣: “海對麵的英國已經可以造出48磅炮了,民用火炮也到了18磅級了; 荷蘭同樣能造48磅的重炮,民用火炮也已經是18磅了; 西班牙雖然缺火炮,但缺的是32磅炮以上大口徑火炮,同樣可以自行生產18磅跟24磅炮。 如果我們隻能造六磅跟九磅,商船又怎麼會來加萊買炮呢?” 尷尬,卻現實,現在不是一百年後稱雄歐洲的拿破侖時代,法國火炮還是弟弟中的弟弟;就算是剛剛親政的路易十四,未來的太陽王當下也是個弱雞。 整個法國隻有55艘軍艦,其中一大半還是槳戰船,還有一半軍艦已經趴窩了; 僅有的那些軍艦上最多也就可憐巴巴的用36磅炮,你讓人敢指望在法國買火炮用在自己的船上? “您說得對,我再慎重的考慮一下。”雄圖大誌尚未起飛就半路夭折,阿方斯實在是大受打擊。 “嗯,設備升級的事情還有一段時間,還是可以考慮其他的業務方向。”阿爾弗雷德也沒有繼續打擊阿方斯,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嗯,回去吧。”阿方斯懨懨的點點頭,跟著阿爾弗雷德登上馬車,返回住宅。 坐在馬車上,阿方斯第一次覺得命運實在是作弄人: 既然已經天遂人願,讓自己跨越最不可思議的時空回到這個英雄的時代,卻死死的抑鬱住自己的夢想; 讓它一次又一次的孕育,然後難產,最終這個即將騰飛的夢想胎死腹中。 如此想來,還不如追尋著阿方斯的叔叔去非洲、甚至更遠一些直接去萬裡之外的大清反清復明好了! 就在這時,一個亮鐺鐺的玩意兒在阿方斯眼前一閃而過,阿方斯先是一愣,然後隨即當機了一下:佛郎機?!!“停車!” “阿方斯?”能讓阿爾弗雷德連老爺都來不及稱呼,就可見阿方斯給了阿爾弗雷德一個多大的驚嚇了! 但阿方斯可顧不上這些,自己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跳下了馬車,循著自己來的方向看去,確實如自己所見: 一臺嶄新的、活生生的佛郎機炮就停在不遠處! 佛郎機炮,或者說西班牙隼炮,曾經在大明朝被大舉仿製、魔改乃至發揚光大的神奇火器! 被“譽”為人類火器史上最拐的彎路的它,當下在歐洲其實已經窮途末路了: 就連最鐵桿的西班牙,都已經放棄了在新的戰艦上使用隼炮,就知道它即將被歷史淘汰了。 但,在阿方斯看來,憑什麼淘汰?!!簡直是莫名其妙,魚叉炮、弩炮都還能再活五十年,憑什麼比它們先進的佛郎機炮要先淘汰? 是的,魚叉炮可以捕鯨,弩炮可以連著繩索鉤舷,而佛郎機呢?它可以拒絕接舷! 無論攻堅還是攻船,漏氣的佛郎機確實是廢物,但本質上講,它本來就不是攻堅炮,而是殺人炮! 迫擊炮跟佛郎機誰厲害?這本就是兩個生態的戰神,打戰壕迫擊炮是天下無敵,但割韭菜,舍加特林其誰? 所以,阿方斯決定了,接下來要造的就是佛郎機! 稍稍整理一下儀容,阿方斯便敞開了步子大步走向了那停放在路邊的佛郎機炮車: 那是一臺光鮮亮麗的6磅隼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表麵也都雕飾了一番,且打了蠟,看起來像藝術品多過於像一門火炮! “咳咳,老爺,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您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吧?”阿爾弗雷德見到阿方斯在炮車前仔細端詳,不得不咳嗽了一聲提醒阿方斯道。 “一門西班牙隼炮,六磅的。”阿方斯笑著回道。 “是的,漂亮,精致,就像工藝品,所以它就不該是什麼火炮。”阿爾弗雷德淡定的評價道。 “該死的,誰告訴你這不是火炮?這是最先進的武器!”兩人正對著隼炮評頭論足,背後就有主人暴躁的反駁聲響起! “抱歉。”阿方斯回過頭來,對著眼前一臉大胡子、挺著大肚腩卻堅持給外套打上紐扣的大叔微微點頭致意道。 “啊...見鬼,阿爾弗雷德!你這老頭!”然而出人意料的,這位穿著別扭的胖大叔竟然認出了阿爾弗雷德來! 要知道,同樣是1640年後,阿爾弗雷德已經很少出現在加萊了,偶爾前來,也是為了商會開會的事、又或者前來取回年末的利潤。 “呃...抱歉,閣下是?”同樣出人意料的,阿爾弗雷德也沒能認出眼前的胖大叔來。 “呃...嘿嘿,留了胡子沒認出來?我是亞索·克裡斯。”胖大叔尷尬的摸了摸兩頰的胡子回道。 “亞索·克裡斯?”阿爾弗雷德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仔細的在腦海裡尋找了一下對應的記憶,終於在腦海中找到一個年輕強壯的身影… 最後,他的嘴唇明顯抖了抖:“冒失鬼亞索?”
第三章 漂亮,精致,就像工藝品1樣(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