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夏爾大開糧倉，賺得盆滿缽滿，糧商們所期待的售空卻遲遲沒有到來，隻看見一袋袋沉重的米被傭兵們肩扛手提，仿佛無窮無盡一般從那小小的旅館中運出來，擺在街頭。 　　“新鮮的糧食，謝菲爾德公國的梯田糧，便宜賣了啊”蘇娜端坐在店門口的臺階上吆喝著，經過數天的鍛煉，小女孩總算有了點服務員的樣子。 　　一個小孩顫顫巍巍地走上前拘謹地問道“大姐姐，我沒帶多少錢，能不能佘一點？” 　　“哎呀，你聽到了嗎？他叫我大姐姐哎”蘇娜見那小男孩俊秀可愛，頓時心花怒放，又聽見背後隱隱傳來一聲咳嗽，趕忙整了整麵容，嚴肅地說“不行啊，小弟弟” 　　眼見小男孩眼角盈淚，蘇娜心中顫顫，趕緊輕聲安慰“你要是實在餓急了，那邊有便宜的糧袋，一人隻能買一份，可以在旁邊熬著喝” 　　小男孩眨眨眼不解，轉過頭發現不遠處排著一個長龍般的隊伍，臉上帶著刀疤的大漢兇神惡煞，一把搶過麵前男人懷裡的錢袋，隨手扔過一個打著補丁的小袋子，那男人接過糧袋打開，頓時麵露喜色，一瘸一拐地走向一旁的大鍋邊，遞給掌勺的傭兵，那傭兵從鍋裡舀出一碗稀粥，遞到男人麵前。 　　“大狗！拿碗粥過來，這孩子要帶回去給家裡人”蘇娜喊道。 　　“排隊”名叫大狗的傭兵悶悶的說“老大說了，規矩最重要” 　　“老板還說孩子是未來的花朵呢，趕緊趕緊”蘇娜也不客氣，湊上前搶過勺子，沉入鍋底狠狠地舀了一大碗，端到小男孩麵前柔聲說道“快回去吧” 　　“謝謝姐姐”哈利甜甜地笑，轉身端著稀粥一溜煙跑過街角，遞給等在那裡的詹姆。 　　“呸，呸呸”詹姆嘗了一口，怒氣沖沖地吐出來。 　　“起碼加了六成糠，比我還不要臉”詹姆恨道，突然牙齒一酸，吐出一個小石子“這裡麵怎麼還有石子？” 　　“老爺，但是這粥確實便宜了不少啊。”一旁的小廝趕忙上前給老爺輕敲後背，舒緩舒緩心情“您看那些下城區的窮鬼，前幾天都餓得上山扒樹皮，現在把大衣當了，也能喝上一碗熱粥。” 　　“便宜個屁，你們啊，就是鼠目寸光，看不懂人家的技倆”詹姆語氣裡帶著鄙夷“這糧食裡有一大半都是糠，乾草，樹皮，還有碎石子壓秤，這一袋糧食能當三袋用，比老爺便宜不了幾個子” 　　“那......咱也這麼乾？”小廝提議道。 　　“老爺是生意人！是體麵人！做生意要講信用！”詹姆在那小廝腦袋上猛扇一掌，睥睨道“你們繼續盯著，繼續從那個小姑娘手裡買糧食，記住，隻要糧食，買到一點草老爺活剝了你們！”說完，帶著家奴浩浩蕩蕩地離去，臨走前還踹了一腳路邊的屍體，眼角瞟見屍體上明顯殘缺的部分，惡狠狠啐了一口“粗鄙的鄉下人”揚長而去。 　　不遠處的旅店裡，正在算賬的夏爾自然不知道自己店門外還發生了這樣一幕，否則怎麼也得帶著蘇娜一起觀摩觀摩，順帶教育小姑娘這就是沉迷男色的下場並繼續出幾套卷子作為懲罰。 　　眼前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統籌城堡內餘糧，地下水道運輸速度和跪在城堡外居民的增長率之後，夏爾得出的數學模型結果並不樂觀。 　　主演原因有兩方麵，城堡內糧食的消耗量太大了，威廉雖然下達了限糧令，但除了騎士和家屬之外，城堡裡還有一大群的邪教徒，聖主降臨教的法術太過邪門，剛剛逃離城堡那幾天尚好，最近忙起來之後，夏爾一不小心又忘了城堡裡還有一群黑袍邪教徒在遊蕩，如果不是糧食數量對不上，夏爾估計會徹底忘記自己他們，還真是應了那句話：數學永遠不會騙你，不會就是不會。 　　另一方麵，糧商們搶購糧食的速度也超乎想象，他們高價收攏糧食繼續太高糧價本身就在夏爾的計劃之內，但沒想到這些糧商的資金這麼雄厚，自己還是動手晚了，讓他們第一時間收割了最開始的那批人。 　　夏爾手中的糧食不夠，這點他自己很清楚，但糧商們並不確定。這場戰爭拚的就是底氣，是耐心。看究竟是夏爾手中的糧食先耗盡還是糧商們的信心先被擊垮。 　　他逐漸命令將糧袋裡的糠加到六成並限製購買來延緩消耗速度，這些下品糧食，那些糧商看不上但真正快餓死的人不會在意。可即便如此，還是不夠，從前天開始，街頭就逐漸出現凍斃餓死的屍體，有些人跪在騎士街外，倒下後就再也沒有站起來。還有些人的屍體被藏在小巷中，身上的肉被割下不知所蹤，露出森森白骨。 　　“終究還是開始了”夏爾放下筆努力抹去腦海中的畫麵，在聽到消息那一天他就知道遲早會來。正常來說，領地內出現命案領主應該派出騎士進行偵破，處罰罪犯，但且不論現在城堡內的情況，就算威廉能正常觸麵，也不可能再管控得住，騎士街外是不再是溫順良善的商人，是成千上萬饑腸轆轆的災民，餓的時候，人和野獸沒有太大區別。 　　蹬蹬蹬，沉重的腳步聲從門外跨進來，拜爾大步走到夏爾麵前，陰沉著臉將一個碩大的木盒放在桌子上“請少爺過目” 　　“什麼東西，還沒到吃飯時間”夏爾撇了他一眼，掀開木盒一角，瞳孔微微縮放。“什麼情況？” 　　“昨天巡邏抓到老瘸子偷糧食在賣，已經被我正法了。” 　　盒子裡是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夏爾撥開被血汙浸頭的頭發，發現這個傭兵他有些印象，是拜爾手下的老傭兵了，懂簡單的算術被派去分管傭兵團賬目，因為年輕時受過傷，腿腳不好，被叫做老瘸子。 　　夏爾輕敲桌子，木盒上悄然燃起一陣火焰將其吞沒，片刻間，桌上之留下一堆細碎的灰塵，拜爾見狀眼角抖了抖，心中暗自慶幸。 　　“拜爾團長，你應該知道”夏爾抱起胸看著麵前的男人“城堡的人手我沒法調用，現在糧食的運輸，分區管理，銷售全部都是你的手下的傭兵在做。流程中出現偏差在所難免，這件事情你如果想瞞下來，我大概率是不可能知道。” 　　“我......” 　　“你也不用說什麼騎士精神，貴族信條。你不是那樣的人，我也不是，我們之間可以更坦誠一些。”夏爾道。 　　50%的利潤可以讓人鋌而走險，100%的利潤能讓人漠視法律，300%的利潤能讓人冒著被絞死的風險肆無忌憚，更何況如今在龐貝領，糧食生意的利潤能讓所有人瘋狂。偷盜糧食私售的事情肯定會發生，這隻是時間問題。夏爾都將這個當成必然事項一並算在了損耗裡麵，之前恐嚇拜爾也不過是想讓這群祖祖輩輩窮怕了的傭兵少偷一些。 　　但拜爾這麼激烈的行事手段著實讓他吃了一驚，讓他不由得重新審視起麵前的男人. 　　“您說的沒錯，少爺”拜爾說道“如果是過去，我興許也就順著他們去了，說不定自己也搞點零花的。但是這次不一樣，少爺” 　　拜爾一屁股坐在旁邊，緩緩講述。 　　“這瘸子資歷老，當年跟飲血鷲打架被撕了腳筋，等我們湊夠了錢去找光明牧師，牧師說來晚了，下輩子隻能一瘸一拐。老團長可憐他，讓他管賬，這麼多年了，一個銅幣的錢都沒少過。我大老粗一個，不認字也不會算數，老團長走之前，握著我的手跟我說，瘸子老實，能信。” 　　“可就那天晚上，我看見瘸子拖著米一瘸一拐地走出去。我坐在他屋子裡等他一晚上，問他為什麼要偷米，知不知道這些都是救命的糧食，知不知道外麵吃人都是因為咱們偷運魔晶石。瘸子抓著一大把錢跟我說：‘咱們當傭兵這輩子都賺不了這麼多錢，找書苑 wwｗ.zhａoshuyｕａn．com 你又不是貴族老爺，管他們的死活乾什麼。連領主都不願意管，咱們憑什麼勞心勞力當這個聖人？’” 　　“我，我說不過他，老爺”拜爾團長抬起頭看著麵前的青年，這個人在半個月前還是城堡內人盡皆知的無為青年，龐貝家的透明少爺，卻在數天內領導著他們這幫大老粗跟吃人血的糧商搶奪生命，拜爾覺得這個二少爺一定很聰明，也一定知道回答。 　　“你回答不了瘸子的問題？”夏爾道。 　　“所以我就把他砍了”拜爾點頭“您說有人偷糧食就把他的頭砍下來。”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拜爾思索了片刻，腦海中穿過無數偉光正的回答，為了正義，為了自由，為了拯救生命，為了偉大的理想和崇高的使命。但再多的話不過是對牛彈琴，這個時代的文盲率高到離譜，文字，數算，音樂都是貴族老爺們密不外傳的家學，更不用談思想覺醒。 　　“因為這是我的命令”夏爾道“有傭兵不遵從貴族的命令，我時刻都可以斷了你們的糧食，甚至向王都發起通緝令。你遵從我的命令處死了傭兵團內的害蟲，拯救了其他團員的生命，是一個合格的團長！” 　　拜爾抬起頭愣了半天，用力站起身把腰桿挺得筆直。 　　“是，少爺” 　　望著傭兵離去的背影，夏爾陷入沉思，這件事雖然隻是給小小的風波，但卻給了他一個不小的啟發。連管控嚴格的傭兵團裡都會出現為利潤走火入魔的人，那糧商的家奴難道就是鐵板一塊嗎？ 　　或許，自己找到了破局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