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夫將飯菜端上桌,坐到對麵,一個小女孩抱著幾本書進入茅草屋。 漁夫笑嗬嗬的給林初元介紹。 “這是我女兒,叫季心蕊,可以叫她小蕊。” 小蕊將書一本本擺上書架,鄭重的表情格外可愛。 林初元看著小女孩可愛的樣子,回憶著小琳告訴他的信息。 漁夫看著他思索的表情,開口解釋。 “那些書是先生寫的,錄入後打印出來分發給我們。” “跟隨無名者逃離後,她就跟著我在這生活了,怎麼都比在罐子裡長大要好,成年後大概也會加入組織。” 林初元識趣的沒有往下追問,轉過話頭說起無名者組織。 “我聽說摧毀這個虛擬世界後很多人都會死。” 漁夫收起笑容。 “是的,很多人都會死。” 林初元沉默,許久後再次問出那個問題。 “能給我個理由嗎,他們死去的理由。” 漁夫點起一支煙,讓小女孩回屋。 小女孩挑了些菜和肉放進碗裡,乖巧的走開。 看著屋門關上,他才緩緩開口。 “我和你說說我看到的吧。” “在這裡,隻有享樂者可以稱為人。” “我出生後在培養倉內度過了一年的時間,直到身材樣貌固定,會被送到一個堡壘,他們稱為知識灌輸室。” “在那裡,我們被統一進行手術,增強特定的器官,或者身體部位,同時讓每個人無需睡眠。” “然後注射記憶膠囊,讓每個人知道自己的工作,獲取對應的能力。” “注射記憶膠囊後送到觀察區,在那裡你甚至能看到上萬人同時在跳舞,叫賣,演奏,動作絲毫不差。” “經過長達一年的觀察期後,我們會被送到各自的工作崗位。” “每天會有一小時的休息時間,我們回到充滿攝像頭的休息空間,機器會檢查每個人的健康情況和記憶內容,注射對應的藥物,還有必須的營養。” “管理者的走狗負責看管機器,調配資源和工具。” “而我們就在剩下的時間裡,站在空地等待下次工作時間的到來。” “在那座繁華的城市裡,炒菜的工人沒有吃過一點真正的食物,當食客的工人則需要一直吃,直到真正的人坐滿,需要讓出座位。” “我曾見到吃到吐出血的工人,就在我眼前用醫療工具掃描,他們說是胃部手術沒成功,要扣檢查者一部分工資。” “之後我再也沒見過那個工人,不過那時我沒有太多情感,就隻當是平淡的結束了那一天。” “我的工作是記賬,在櫃臺前記錄每個真正客人的消費,然後傳入數據庫。” “那樣的生活,我過了六年,直到第七年的夏天,我加入了無名者,成為漁夫。” “所以理論上來說,我隻有九歲,和小蕊差不多大,如果小蕊真實年齡也是九歲的話。” 林初元看著眼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咽下嘴裡的肉片,內心的疑惑越來越重。 “照你的說法,你沒有接觸其他信息的機會,為什麼會有逃離的想法?” “作為工人的你們甚至沒有自我。” 漁夫看了看已經被清空的盤子,沒有回答。 起身走向一個小房間,沒多久,又端來一盤肉,放好後坐下接著說。 “無名者給我注射了記憶膠囊。” 林初元剛伸出的筷子停在空中,開始懷疑這頓飯的安全性。 漁夫看著他尷尬的模樣,夾了一塊肉吃下,林初元這才放心接著吃。 “其實吃多了有毒。” 林初元又是一頓,正想放下筷子試試劍,漁夫又笑了起來。 “你對無名者的信任真是時有時無啊,我們不至於請客還下毒,更別說是你。” “無名者給我注射的記憶膠囊裡,主角是漁夫,所以我的代號也叫漁夫。” “那段記憶中,我擁有快樂的童年,我曾和同伴潛水抓魚,撈蝦,烤螃蟹。” “我們會幫助大人曬網,收拾魚獲,到了節日會一起偷拿一些自家的水果,跑到安靜的地方聚會。” “成年後我接過家裡的擔子,每天前往海裡下網,或者去山裡的溪流叉魚。” “在那裡我有一對兒女,小兒子叫小虎,大女兒叫小麗,可惜記憶到中年就結束了,還沒看到他們長大。” “那天中午,我拎著一條大魚,想去換些鹿肉給兒子過生日,然後毫無征兆的醒來,隻有記憶刻在腦海裡。” “不管怎麼請求,他們都不肯告訴我怎麼把那段記憶接下去。” 漁夫嘆了口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夾起一塊肉。 林初元沒有再動筷子,正坐著開口。 “虛假的記憶有意義嗎?你對那段記憶的描述甚至沒有當工人的多。” 漁夫正視他的眼睛。 “有意義,很有意義,在那裡我真正活過。” “我清晰的記得那裡的一草一木,我甚至覺得我可以找到那個地方。” “這個時代任何東西都可以是人造的,記憶,身體,甚至一整個世界。” “在這個時代我們目之所及的一切,所感知觸摸的一切,都可能是製造和拚湊的結果。” “但我仍然願意相信我曾生活在那個漁村,隻是做了場噩夢。” 漁夫再次起身,拿來兩個玻璃杯,小心翼翼的倒上酒,一杯放在林初元麵前。 他豪邁的舉起酒杯。 “乾了這杯,我給你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林初元鬼使神差的拿起酒杯一碰,仰頭喝下,正閉著眼感受喉嚨裡的辛辣感,漁夫開口了。 “生活是說不完的,當工人的日子說了那麼多是因為隻有那麼多,在漁村的日子說幾句話是因為能說的太多了。” 林初元將眼裡被酒辣出的眼淚忍下後睜開眼,拿起酒壺給漁夫添上,又給自己倒上。 夾了塊肉放到碗裡,露出笑意。 “那慢慢和我說說吧,理論上來說我才出生一周。” 漁夫也笑了,搬起椅子到林初元旁邊坐下,一手搭著他的肩,開始說他在漁村的日子。 他們從中午談到深夜,偶爾有大笑傳出屋子,驚動熟睡的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