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錢大官人!這都什麼時辰了,還不起來趕路,大小姐我要早些趕到金陵去呢。” 下麵傳來了陽西真的喊聲,李尋歡睜開眼睛向窗外看去,天才蒙蒙亮。 這陽大小姐是能折騰人,昨夜陪著她和錢謙益喝酒到了半夜。 上了床就夢到回了保定府李園,見到了她,隻是昔日的李園,已變成了“歸雲莊”。 下麵又傳來了吵鬧聲,還有夥計在說著什麼,李尋歡連忙穿上衣服,走了下去。 陽西真拿著一頁信箋一邊看著,一邊冷笑。 “你的錢大人夜裡跑路了,說是先回金陵等你,怕是被嚇破了膽子,砍砍殺殺的江湖,還有那江山令,一個文人害怕也是正常的。” “他是被陽大小姐嚇跑的,怕是又讓他抬轎子到金陵去。” “你也來捉弄本大小姐了,李尋歡,別以為我把你當朋友了,哼!” 李尋歡牽出來自己的坐騎和棗紅馬,把韁繩遞給了陽西真,她還是一副待理不理的樣子。 “走吧,我還要回去交差呢。” 李尋歡笑了笑,陽西真這才上了棗紅馬。 “它叫萬裡追風,是天下跑的最快的馬兒,你那禦馬也是不錯,看來是信王送你的了。” “你怎麼知道?” 李尋歡有些驚訝,怔怔的望著跑在前麵的陽大小姐。 “這天下本小姐不知道的事情,還不多的,你這雛兒多學學才是。” 李尋歡一臉無奈,催著馬兒跟了上去。 古道兩旁皆是突出的山巖,隻是中間留了一條一丈多寬的路,山上時不時飄落下來零星的雨滴,伴隨著山風在清早讓人感覺到有些冷意。 山路彎彎曲曲的,一會盤旋而上,一會又是直下穀底。 陽西真說上幾句話,就讓萬裡追風驟然前行,把李尋歡一人一騎拋在了後麵,過了一會,她和萬裡追風又站在古道上等著,臉上的笑意也是壞壞的。 李尋歡已經知道了這大小姐的脾氣,也不和她去爭辯,隻是聽著她喋喋不休說著江湖軼事。 “前麵爬上去幾裡,就到了蓮花峰,我在那裡等你。” 又是沒說上幾句,陽西真和萬裡追風轉過山彎不見了。 “這九華山也有蓮花峰,倒是和黃山一樣,看起來卻沒有黃山蓮花峰那樣險峻。” 李尋歡抬頭去看,山色空蒙,雲霧繚繞,青黑色的山體幾乎沒有多少樹木,山巖上都是雨線,向下滑落著。 “我都等你快半個時辰了,穿過這蓮花峰,就沒有多少山路了。” 陽西真摟著萬裡追風的脖子,一邊向上看著,一邊說著。 “你這萬裡追風跑在山路上,騰雲駕霧一般,追了一會也難得追上,我怕把我的馬兒累死,索性不追了。” 看著陽西真的棗紅馬神駿異常,李尋歡有些羨慕。 “本大小姐的萬裡追風,天下還沒有幾人能追得上?除非是那神衣飛……” 陽西真說到飛字,忽然不再說下去。 山路上很是濕滑,看著路旁的深淵,李尋歡下意識的拉了拉韁繩。 嗚嗚嗚一陣聲音傳了過來,像是馬兒的嘶鳴,卻又不像,李尋歡四處張望,陽西真已經策馬奔上了山坡。 “看那前麵,是兩個大猴子!” 陽西真指著半山腰說到。 李尋歡看過去,果然兩個猴子一樣的動物,一邊嗚咽著哇哇叫著,一邊向蓮花峰頂跑去。 “這是大猩猩,好像還受了傷,尋常虎豹都奈何不了它們,一定是遇見了什麼。” 陽西真追了上去,李尋歡隻好跟在後麵。 轉過了半山腰,前麵是很大一片平緩之地,兩隻大猩猩跑的更快了,還時不時的回頭向空中張望。 忽然間,半空中俯沖下來兩隻青黑色的如同蒼鷹一般的大鳥,兩隻大鳥勢如閃電攻向了地上的大猩猩。 大猩猩揮舞著前爪,抵擋了一下,又是嗚咽著沒命似的,低著頭向前麵縱去。 “這是什麼鳥兒?難道比我那金雕還要厲害。” 陽西真出神看著那兩隻大鳥。 “孽畜!怕他作甚!” 山林裡麵躍出來一個和尚,和尚拎著鐵棍,擊向了兩隻大鳥,隨著和尚的喝怒聲,一人二鳥已經打了起來。 兩隻大猩猩這才停了下來,蹲在那呆呆的看著打鬥。 李尋歡和陽西真走近了一些,才看到和尚長相很是兇惡。 和尚打了一會,竟然還鬥不過兩隻大鳥,不住的後退,漲紅著臉還在喝罵著,陽西真看的幾乎笑出聲來。 看到那和尚快敵不過這大鳥,兩隻大猩猩又向遠處跑去。 李尋歡已經策馬沖了上去,一掌拍向了其中一隻大鳥。 那大鳥措不及防,鳴叫了一聲,兩隻大鳥同時飛向了半空,盤旋著像是在尋找什麼。 和尚掃了一眼李尋歡,哼了一聲,臉上還是兇惡異常的表情。 “誰讓你幫忙了,我正要打死燉了下酒,你卻是把它們驚跑了。” “你這惡和尚,別人幫了你的忙,還不領情?出家人還能喝酒吃肉,看你就是個野和尚。” 陽西真已經沖上來指著兇惡和尚罵到。 兇惡和尚瞪起了眼珠,正要發作。 這時,半空中的一隻大鳥已經落在了地上,一個黃衫少年從大鳥背上飄然而下。 “你這人養了兩隻鳥?也不好好管管,就來欺負人家?有能耐和我那雕兒比試一下。” 沒等兇惡和尚說話,陽西真又和那黃衫少年吵道。 “在下管教不好,鳥兒如有得罪,還請諸位多多見諒!” 黃衫少年已經躬身施禮。 李尋歡看那黃衫少年溫文爾雅,甚是謙恭。 “小可從龍虎山回來,走到這蓮花峰迷了路,就和兩隻鳥兒分開了,沒想這一會,他們就闖了禍,實是抱歉!” 黃衫少年又是躬身說到。 “你去龍虎山做什麼?你是什麼人?” 兇惡和尚狠狠的瞪了一眼黃衫少年。 “小可去龍虎山天師府,想麵謁張天師和紫陽真人,不想他們都不在天師府上。” “就是他們在天師府上,也不會見你這沒來頭的人。” 兇惡和尚說完,罵罵咧咧向那亭子走去。 黃衫少年有些尷尬,臉上還是帶著笑意,人走向了那大鳥,向蓮花峰頂飛去。 兩隻大猩猩聽到鳥兒的鳴叫聲,向上看了一眼,又縮在山石下麵一動不動。 李尋歡上了馬,陽西真還在仰頭看著,黃衫少年和鳥兒已經飛到蓮花峰頂了。 “這兩隻大鳥真是不錯,和我那雕兒有得一拚。” 陽西真走在後麵,神情看起來有些失落。 “那黃衫少年也不錯啊,他走的急忘記問他叫什麼了,怎麼下起雨來了!” 山上的雨說來就來,一會天空就是烏雲蔽日,四處都是水霧,白茫茫一片。 “你啊!看誰都不錯,人麵獸心的到處都是。” 陽西真嘴上這樣說,卻是沒有剛才那樣失落了。 這時幾聲炸雷響了起來,瞬間就是瓢潑大雨,陽西真坐在馬背上用手捂著頭發,李尋歡連忙脫下了長衫遞給了她。 “還是找個地方躲躲,看樣子這雨一時半會下不完的。” 李尋歡已經下了馬,牽著二人的馬向山崖下麵跑去。 山崖下麵剛好有一顆伸出來的鬆樹可以避雨,二人躲在了樹下,李尋歡站在外麵,幫陽西真擋著風雨。 雨很快就大了起來,陽西真氣息窘迫,心裡緊張起來。 這時候風也刮了起來,呼呼的風雨聲,帶著雷電交加。 陽西真看著前麵渾身濕透的李尋歡,腦海中又浮現那黃衫少年的影子,忽然覺得有些煩惱。 李尋歡的馬兒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隻有萬裡追風迎著風雨站著,淡定的很。 一陣轟隆隆聲響在頭頂上方傳了下來,驚醒了還在胡思亂想的陽西真,一些碎小的石塊不斷的從山上往下掉,身後的巖石好像也鬆動了,不斷有水汽從巖石縫隙裡麵飄出來,陽西真大驚失色,難道山體要塌了,抓緊了前麵的李尋歡。 “別怕,別怕,有我呢!” 李尋歡轉過了身,臉上卻是蒼白無力。 忽然,一陣驚天動地的嘩啦啦聲音響起,山體真的滑坡了,雨霧中,山上巨石和泥石流如千軍萬馬向下沖去。 李尋歡拉起陽西真,沖向了風雨之中,萬裡追風這時也看不到了,陽西真大聲呼喚著,更大的聲響傳來下來,二人身後的山崖轟隆一聲塌了,沖下來的泥石流已經到了腳下。 二人仗著輕身功夫,踩在沖下來的鬆枝和巨石上麵,縱橫飛躍。 一會工夫,陽西真就精疲力盡,看到下麵滾滾的泥石流,陽西真知道再沒有落腳處,自己和李尋歡就會被埋沒在泥石流裡麵,不禁心灰意冷。 又是一陣巨響,山上滾落下來幾塊巨大的石塊,徑直砸向了二人。 眼看二人已經躲避不開了,李尋歡大吼一聲,左掌擊向了沖到了近前的一塊巨石,巨石緩了一緩,李尋歡的右手已經把陽西真推了出去。 陽西真踩在一根鬆枝上麵,隨著泥石流飄的遠了,眼睜睜看到李尋歡被巨石壓住墜下了萬丈深淵,急的大哭起來,任憑她怎麼喊叫,都是無情的風雨聲,和轟轟而下的泥石流。 過了一會,雨小了些,卻還沒有停的意思,風卻越來越大,又是一塊大石滾落下來,沖走了陽西真腳下的鬆枝。 陽西真不禁萬念俱灰,淚流滿麵喃喃說到:“爹爹,女兒去了,您老人家多多保重啊。李尋歡你白白喪了命,卻也沒救了我。” 陽西真閉上眼睛,腳下一沉,雙腿已經陷到了泥石流裡麵,這時耳邊一個聲音說到:“快抓住繩索。” 陽西真以為自己是在夢中,睜開眼睛看到一根繩索已經落到了麵前,再不多想抓住了繩索,人就升到了半空中,抬頭看到上方空中一隻大鳥,上麵坐著一個人,依稀就是剛剛見到的黃衫少年。 大鳥帶著陽西真落到地上,風吹雨淋再加上驚嚇過度,陽西真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覺。 —————— 半夜,被燃在身邊的火烤得醒了過來,陽西真隔著火堆看到,兩隻大鳥蜷伏在那兒似乎睡著了,黃衫少年橫身躺著一根繩索,繩索的兩端卻是拴在大樹之上。 “你醒了,受了涼加上驚嚇,烤烤火休息下就沒事了。” 真真又是淚流滿麵,想起了掉到山崖下麵的李尋歡,還有不知所蹤的棗紅馬。 黃衫少年從繩索躍下來,遞給真真一個水壺,又拿起了一隻褪好毛洗凈殺過的山雞,架在了火上烤了起來。 “對了!你的同伴呢?” 黃衫少年看到真真的樣子,似乎知道了什麼。 “他為了救我,被沖下了山崖。” 真真大哭起來。 黃衫少年搖了搖頭,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一會功夫,焦香的烤雞味道把睡著的兩隻大鳥也熏醒了,兩隻大鳥呱呱的圍著火堆和真真叫著。 “你別哭了,但願他能平安無事。對了,它們叫大黑二黑。” 陽西真擦了擦眼淚,大黑和二黑卻是調皮的咬著真真的衣襟,像是在逗她開心。 黃衫少年把烤雞遞給了真真,縱身躍上了繩索。 真真撕著熟透了的山雞,喂給大黑二黑,山雞大部分都讓兩隻黑鳥吃掉了。 看著還剩了小塊山雞,真真饑寒交迫,還是餓得慌,問黃衫少年道:“有酒嗎?” 黃衫少年又躍下來,從一個袋子裡麵掏出一個酒壺遞給了陽西真。 真真連著喝了幾大口,吃了一口山雞就吃不下去了,慢慢的眼淚流了出來。 “你不要再傷心難過了,亮天後我們再下山去尋尋你那朋友。” 黃衫少年已經蹲在麵前,手裡拿著又一隻酒壺。 看到有人陪她喝酒,真真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謝謝你救了我,我叫陽西真,你叫我真真也行,你呢?” 二人喝了幾口酒,熟絡了一些。 “小可顏長鬆!” 黃衫少年想了想說到。 “你這鳥兒挺厲害,看你也不像江南的人。” “大黑二黑是師父養了十幾年的神鳥,我到江南來辦事,就帶上他們了,比騎馬快,也方便許多。” “你去了天師府,沒見到人這就回去了?” “本來我也不想去辦這事的,沒見到人也遂了我的心願。” 黃衫少年顏長鬆喝了口酒,抬頭看了一眼真真忽然問到。 “你們這是去哪裡?” “去金陵!我們收到了江山令,不去不行。” “聽說金陵是江南第一大都市,我倒是沒去過,這江南人傑地靈,比北國還是要好很多的。江山令又是什麼?” “北國山川氣勢雄渾,恢弘博大,豈是江南的花紅柳綠能比的上。” 真真瞪了顏長鬆一眼。 “你也不是江南人士,萍水相逢倒是緣分。” “緣分不是你說出來的,誰和誰碰上了就叫緣分嗎?” 顏長鬆尷尬的笑了笑,放下了酒壺,又上了繩索。 天明之後,下了一夜的暴雨和泥石流,已經把下山的路沖毀了,真真和顏長鬆隻好騎在大黑二黑的背上,飛下了蓮花峰。 剛到山腳下,兩隻大猩猩晃晃悠悠的走在的小溪旁邊,看見兩隻大鳥,猩猩嗚咽了幾聲又要走開。 這時小溪旁邊亭子裡麵一個聲音喝道:“孽畜,怕他作甚,給我回來。” 猩猩聽到了主人的聲音,不再慌張,蹲在亭子旁邊,傻傻的看著二人兩鳥向這邊過來。 真真和顏長鬆走進了,才看到亭子裡麵一個灰衣人和一個紫衣人正在下棋。 站著說話的,正是昨日那兇惡和尚,兇惡和尚看到真真身後的顏長鬆,臉上掠過一絲不快,本來就兇惡的麵容,頓時顯得有些猙獰。 真真看到和尚的神情,忽然有些怕了,腳步不禁慢了下來,顏長鬆已經走到了她的前麵。 兇惡和尚忽然拿起桌上的三枚棋子,打向了顏長鬆,棋子淩厲的勁氣破空傳來,殺氣十足。 顏長鬆臉上平靜如水,躬身說到:“大師何必如此盛氣淩人,小可來江南,隻想見了張天師和紫陽真人一麵,高人不在,我就離開江南。” 顏長鬆說話的時候,護身罡氣發出,三枚棋子到了身前一尺之處,再也攻不進來,浮在了半空一會,就墜到了地上。 兇惡和尚不禁麵色難堪,嘟嘟囔囔不知道嘴裡在說著什麼。 一旁下棋的灰衣人,這時頭也沒抬說到: “後生可畏啊,他既來之,也隨他去之,天師府千年之威,又何曾持強淩弱過,就像這流水一樣,你隻能阻它一阻,卻難擋大勢。” 灰衣人衣袖淩空揮向了幾丈外的溪水。 溪水受到灰衣人強大的內力,驟然停頓升起了一兩尺高,就像前麵遇到了一堵墻一樣,看到溪水又升起了尺許,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灰衣人撤回內力,轟隆隆的巨大聲音連續響起,溪水咆哮著沖向下方而去,濺起的水花落在了顏長鬆和真真的身上。 顏長鬆看到灰衣人舉重若輕的內力,麵色大駭,俯身向灰衣人說到: “天師乃當世高人,家師不時提起龍虎山天師府道德天下,晚輩南來,能一睹天師神功,我心已足以。” “天師此刻還在龍虎山閉關中,紫陽真人雲遊天下,我也幾年沒看到他老人家了。” 顏長鬆誤以為這灰衣人就是張天師,這時才知道自己弄錯了,沉默了一下才問到:“前輩又是何人?” 一旁的兇惡和尚喝道:“這是張天師的師兄南海真人,你當然不知道了,回去說給你死鬼師父,他一定認得。” “年輕人!你回去吧,江南也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我們對你也算是客氣了。” 下棋的紫衣人跟著說到。 顏長鬆麵上一紅,又是躬了躬身。 “你們有些太過霸道了吧,顏長鬆已經客氣有加,你們就這樣說話?” 真真已經氣的眼睛瞪得溜圓。 “他是金人,他全名叫完顏長鬆,他師父是關外大金國金清幫主上官金虹!” 灰衣人南海真人說完,陽西真有些頭暈,怔怔的看著身旁的顏長鬆,應該是完顏長鬆,不知道再說些什麼。 完顏長鬆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重重的嘆了口氣,看了一眼陽西真。 轉過身和大黑二黑向北飛去。 看著完顏長鬆遠去的背影,真真心裡忽然又湧起失落和惆悵。
第6章 少年知禮,和尚無佛(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