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王朝,疆域遼闊,人口億萬,統禦天下九十九州,立國已近千年。 此朝鼎盛之時,開疆擴土,有萬邦來賀,萬國來朝。 哪怕如今盛極而衰,朝廷邊疆有妖族不斷大舉進犯,戰火連綿,但恢弘壯闊的京城之中,依舊是一幅歌舞升平,人心穩固的太平景象。 忠勇伯府,就在這偌大京城的一角。 雖不比滿城諸多權貴之府邸奢侈華麗,卻也修建得雄渾大氣,盡顯世家風采。 此伯爵位最早由太祖皇帝冊封,數百年來,其無數家族子弟為王朝大業舍生忘死,嘔心瀝血,可謂是赤膽忠心。 至今歷經數朝天子,代代封賞,恩寵隆重。 當代忠勇伯叫王林。 ……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午後,伯府書房,三公子王乾真和伯爺王林,父子二人正在談話。 王乾真少年模樣,十四五歲的年紀,身材勻稱而修長,一舉一動間,隱隱約約顯露出精悍之意。 他的對麵,那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就是忠勇伯王林,朝廷的肱骨忠臣。 兩鬢微霜,肩寬膀厚,坐在長長的大檀桌後,麵容堅毅,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盡管是父子交談,書房氛圍卻極其凝重嚴肅,不見尋常人家中半分融洽親情。 “武功不錯,有些長進,看來還算勤勉刻苦。”明明是贊揚之言,從王林口中說出,王乾真總覺得很是生硬冷漠。 想想倒也正常,父親平日除了上朝,參與政事,回府之後就是獨自呆在書房中,很少與子女家人見麵,享受天倫。 甚至連府內諸多事務,都由二叔‘王慶’打理。 王乾真與妹妹‘王暮雲’,在情感上對父親其實都很陌生。 這些念頭,在心裡一閃即逝,王乾真麵不改色道:“孩兒牢記父親大人教誨,絲毫不敢懈怠下來,日日勤學苦練,隻望有朝一日武藝大成,報效朝廷,光耀門楣。” “好,有這份心思,不枉為父對你一片苦心。” 似乎說到了心坎之上,王林語氣變得有些輕柔起來,一時間,書房都好像暖和了幾分。 就這樣,父子二人一來一往,隨意問答了幾句,王林突然話鋒一轉:“今日叫你過來,為父是有要事告知於你。” 王乾真背部微微挺直,看著王林再次嚴肅的麵容,心不由有些打鼓,拿捏不定。 “你也知道,這十多年來,妖族入侵邊疆,致使十餘州糜爛,民不聊生,蒼生塗炭。”王林緩慢敘述著,聲音沉穩有力:“當初你大哥二哥一心報效朝廷,於是投身軍伍,最終戰死疆場。” “你母親為此事,心中一直怨恨於我,真是婦人之見。大丈夫轟轟烈烈,征戰殺伐,為朝廷而死,乃是何等榮耀,何況朝廷撫恤賞賜豐厚,更是天恩浩蕩。為朝廷盡忠,這是死得其所,你明白為父心思麼?” 王林忽然轉頭,看向王乾真。 “父親大人說得是。”王乾真沉默一下,開口道。 他知道父親積威甚重,在伯府內開口不多,卻說一不二,沒人敢違逆他的話。 “好,不愧是我王林的兒子。既然如此,我便不多廢話。” 王林大聲道:“前線戰報傳來,朝廷大軍近來損失不少。上午朝堂議事,決定秋後八十萬京營增援邊關。虎父無犬子,為父便知道你不會怯戰,已令人將你名字報了上去,半年後你隨軍前去。今日告知你此事,就是要你早做準備。” 王乾真瞬間愣住,戰場兇險,殺機四伏,如此生死攸關之事,父親都未與他商議一下,就徑直做了決定。 即便素日早已習慣父親霸道之作風,可也不免一時陷入遲疑。 “這……” 而在王林看來,王乾真沒有歡喜應下,就是別有二心,本來稍微和煦的麵容直接陰沉下來。 “怎麼,你不願意去,你貪生怕死?” 聲音冷冽,如穿金石,威嚴深不可測,讓人如墜深淵。 “父親大人有命,莫敢不從。隻是孩兒武功低下,上了戰場身死不要緊,怕是墮了我王家之名,使父親大人在朝廷蒙羞。”王乾真如夢初醒,連忙道。 背後,錦衣不知不覺間,已被汗水打濕一片。 他知曉,此刻不論如何,隻有一心從命,否則父親一旦動怒,怕是直接要執行家法。 “無妨,隻要堂堂正正,哪怕戰死沙場,為父隻會引以為傲,朝廷也不會怪你。但你若是茍且偷生,哪怕瞞過了軍法,為父也定要清理門戶。” 王林死死盯著王乾真,一字一句說道。 良久,才擺擺手道:“好了,你回去吧。這半年,不要懈怠,好好練武功。” 王乾真恭敬退出書房,輕輕關上了門。 一陣腳步聲從屏風後傳來。 是個灰衣老者,頭發花白,佝僂著腰,但雙目炯炯有神。 老者走到王林身邊,輕聲道:“老爺,乾真公子武功確實未成,若是去了邊關戰場,隻怕是九死一生。您真想好了麼?” 王林抿抿嘴,有些艱難地開口:“總要去磨礪的,武學之道,閉門造車無所為,不歷經生死之險,難成大器。” 老者微瞇著雙眼,氣氛一陣沉默。 “還有件事,二老爺和一些族老,最近有些不安分,做得有些太過了。” 老者再次開口。 “由他去。家族我既然交給他,就不會再去乾涉。”王林揮揮手,“他終究骨子裡流的是王家的血,不會做有損家族利益的事情。” 灰衣老者點頭。 “老吳,我們王家能有今日之地位,都是朝廷,是皇上賜給我們的。大戰不休,不知要連綿多少年,要凝聚天下人之心不渙散,忠勇伯府就得沖在最前。”王林閉上雙目,一邊踱步,一邊喃喃說著,好似在自言自語:“生在王家,生為我王林的兒子,這是他們的命。” 老吳不置可否,隻是默默聽著。 “為了朝廷基業,為了皇上大業,不要說犧牲幾個兒子,就是付出任何代價,我都會毫不猶豫去做。” 王林驀然停下腳步,他正麵對的墻壁上,掛著一幅一人多高的字,雪白的背景下,漆黑的字異常醒目,震人心神。 是個巨大的忠字,筆鋒犀利,鐵畫銀鉤,仿佛要從紙張中沖出來。 遠遠望去,就感覺一股金戈鐵馬的鐵血氣息撲麵。 在老吳眼裡,伯爺王林站在這幅字前,二者氣機交融,極致升華,身材逐漸高大昂藏,仿佛巨人支撐起天地。 王乾真走在伯府層層疊疊的簷廊下。 外麵風和日麗,他的內心深處則是陰霾一片。 不遠處,一個麵色白凈,眼神有些陰翳的中年人迎麵走來。 看見王乾真,中年人眼神深處閃過一絲冷意。 “二叔。”王乾真側身讓過,低眉頷首。中年人視而不見,徑直過去。 他也不以為意,二叔王慶是伯府的大總管,但叔侄二人一向不和,甚至早生嫌隙。 此時見禮,無非是麵上功夫。以免因為禮數被扣帽子,在父親麵前生出什麼波折來。 王家家教很嚴,大戶人家規矩又多,王乾真可不想觸這黴頭。 …… 回到自己院落,剛關好門,一個柔軟的身軀就從後邊撲了上來。 王乾真轉過身,看著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齒,宛如白玉雕琢的麵頰,正是妹妹王暮雲。 “你怎麼過來了?”他開口問道。 兄妹二人年紀相差仿佛,感情一向很好。 王暮雲並未回答,而是看看手掌,詢問道:“哥你後背怎麼如此多冷汗,是不是王慶又找借口難為你了?” “要叫二叔,小心禍從口出。”王乾真很是謹慎。 “什麼二叔!”王暮雲冷冷一笑:“他就是個奸佞小人,仗著總管伯府內諸多事務的權柄,中飽私囊,排除異己。” “這些年,不知道多少好東西,通過他的手都進了他那兩個兒子的嘴裡。咱們兩個嫡係公子小姐,都要被他找理由克扣各種待遇,不然我的武功早就突飛猛進,不至於至今停滯不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王暮雲怨氣很深,眉心紋理浮現,狠辣之色一閃而過。 “怪我,當初看到王雲揚,王雲旭他們欺壓百姓,為了伯府名聲,親自出手阻攔,導致事情鬧大,父親訓斥了這兄弟倆,卻也徹底得罪了二叔。” 王乾真皺眉道。 “不關你的事。”王暮雲看得清楚:“這兄弟二人本就是我們伯府的蛀蟲,禍害,遲早要發生沖突。隻是父親一直忙著做他的忠臣,關注朝廷大事,對於府內之事向來不聞不問,可憐我們兄妹二人,成了犧牲品。” “對了,我還沒有問你,方才你是去見誰了?”王暮雲回過神來。 “是父親召我。邊關戰事吃緊,秋後朝廷要增兵,父親大人已將我入了名單。” 王乾真和盤托出。 “什麼!” 王暮雲大吃一驚,隨後眉心蹙起:“我就知道,天下苦於戰事久矣,朝廷總要不時出來表個態,以堵民間悠悠眾口。但又不能將這些歌舞升平的權貴推出來,我們忠勇伯府,就成了活招牌。” “其實,我是想再多苦練數年後前去,武功不成,何以報血仇?可惜天不遂人願。”王乾真聲音淡淡。 “當年大哥二哥,也是這樣被父親大人親手送去邊關,沒多久就死在那些茹毛飲血的妖族手裡。母親整日以淚洗麵,憂思過度,不久後鬱鬱而終。” 王暮雲回憶著,然後將頭埋在王乾真懷裡:“哥,你是我最親近的人了,連你也要離開我了?” 王乾真輕拍著王暮雲的纖細肩膀,目光深邃,不可見底。
第一章 忠勇伯府(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