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番塵世風景(48) 第四十八章 趙蘭把車直接開到她父親下榻的酒店,送他們到房間後便離開了。淩雪兒有點酒困,哈欠滿口。趙子衿打開衛浴間熱水龍頭,把浴桶注滿水,然後替她解衣抱她下去泡澡。她自己不願擦身,撒著嬌要丈夫幫她洗,趙子衿笑著搖搖頭,心裡想三十好幾的人哪,還像個小女孩,他隻好照做,誰叫他虧欠人家呢。 洗畢抱起,在燈光映照下,他瞪大眼睛低頭看著妻子,竟然感覺懷裡躺著的是一捧晶瑩剔透的冰雪,潔白無瑕!趙子衿緩緩移步進入臥室,輕輕把淩雪兒放在床上,用毛巾被覆蓋在身上,這才鬆了口氣。他怕自己不小心把她碰裂撞碎,短短的幾步路,讓他比與人生死相搏還要緊張。淩雪兒見到他那副戰戰兢兢抱著她的樣子,一直抿嘴在笑,心裡想:“子衿哥呀,子衿哥!你就這麼不自信,連抱一個女人也害怕摔了?有人說‘越喜歡的人越怕失去,越珍惜的東西越怕砸碎’,這還真有些道理。”此時一股暖流流遍周身。 第二天一早,淩雪兒就起來了,她要趕回醫學院,今天她要帶著三個研究生做球蛋白分離實驗,不好遲到。她下床叫喚“哥”沒有人答應,又叫喚“子衿哥”還是沒有人答應。她感到奇怪,不知她子衿哥到哪裡去了,而這時趙子衿卻從外麵進來,手裡拿著兩份早餐…… 吃過早點,梳洗打扮了一番,淩雪兒更加嫵媚動人。她擁抱趙子衿後就下樓去了,趙子衿要送她,她不讓,對他說今天一定要去看薛之瑤,不然就沒有時間了。他點點頭,待雪兒走後立即收拾行囊去探望他這個浪跡東洋島國的前妻。 他在酒店門前要了一輛出租,告訴司機要去的地點,一個小時的車程,就到達了東京都新宿區,趙子衿很快就找到了AE電子公司辦事處,一位中年副主任十分熱情地在會客室接待了他,告訴說,薛之瑤昨天回國了,臨行前要他轉交一封信。趙子衿拿著信再三道謝後便起身往外走,副主任慌忙攔住說:“趙教授,無論如何都要吃餐飯再走,”他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薛總知道您會來,所以把她住房門鑰匙留下了,讓您進去好休息。” 趙子衿見他這般說,遲疑了片刻,便頷首接過鑰匙,便出門對出租車司機說:“我今天不回去了,這是來回車錢,望收下。”司機笑道:“我已知道您是誰了,您肯坐我的車出來,是我最大的榮幸,我不收費。”趙子衿摸摸前額,說:“您太客氣了。如果您覺得我坐您的車能使生意興旺些,我願意寫幾句話留在車上。”司機一聽,欣喜若狂,慌忙拿出一本精美記事簿出來,把一隻碳素筆恭敬地遞到他麵前。趙子衿提筆寫道:“井上先生誠實守信,服務熱情周到。我外出坐過他的車,得到他許多幫助。對一個善良的人,我祝願他一生平安——趙子衿” 司機雙手顫抖地接過題字本子,熱淚盈眶,鞠躬道謝,然後開車回去了。AE公司駐東京辦事處的幾個工作人員看到這一情景,無不在心裡驚嘆:“作為大醫學家丶大教授的趙子衿,真的如傳說的那樣,謙謙君子丶溫潤如玉!” 在一家頂級酒店吃過午飯,副主任領著他來到薛之瑤的住房門前,便說:“趙教授,這是我名片,您有事打上麵的電話,我就不耽擱您休息。” 趙子衿送走副主任,便打開了房門鎖走進了前妻房間。 拉開厚實的絨布窗簾,房間頓時亮堂了起來。趙子衿掃視房間一周,空間倒蠻大,但裝修簡陋,而家具更少得可憐:一床一桌一凳外加一個書櫃和一張籐躺椅而已。 趙子衿看後有些心酸,如果不是辦事處副主任說這是薛之瑤的臥室閨房,打死他也不會相信。薛之瑤原先對物質生活要求極為苛刻,除高品質之外,還得高品位,而現在卻如苦行僧般寒傖,這是他從沒有想到過的。 打開書櫥,除了幾本數學專業書籍外,全都是佛學著作:《楞嚴經》丶《心經》丶《金剛經》丶《六祖壇經》以及《透過佛法看世界》和《八萬四千問》等。 看到這些書籍,趙子衿先是不解丶後也釋然,從中大致可以了解薛之瑤心路歷程:痛苦掙紮——懺悔潛修一一去欲凈心一一空靜虛無。 趙子衿坐在藤躺椅上,把辦事處副主任轉交的信拿出來,從信封內抽出一張打印紙,展開看時,上麵有手寫的兩首五言詩: (一) 六塵須勤拭,始可見天心; 上得慈航去,渡己亦渡人。 (二) 紅塵多歧路,心魔更難清; 昨日之我死,今日之我生。 與其說是詩倒不如說是內蘊禪意的偈語。在這兩則偈語詩中,有薛之瑤對過去之失的檢討,也有現而今的自醒自新。趙子衿閱後感到十分欣慰,一直以來擔心薛之瑤,怕她過不了自己這一關而做傻事,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慮了。薛之瑤已經戰勝了自己,超越了自己,終於放下了一切執念,追求內心的寧靜,獲得了涅槃重生。 趙子衿這時內心也漸漸平靜了下來,始來時未見到薛之瑤所產生的懊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已經消失殆盡,他覺得不虛此行。休息了一會兒,他給辦事處副主任打電話,說自己要趕回東京醫學院,對他盛情款待表示感謝。副主任要親自開車送他,趙子衿婉拒再三,最後才由他陪同下樓叫了一輛出租離開了新宿。 回到酒店不久,淩雪兒也來了,趙子衿把他在PE公司新宿辦事處的情況對她說了,薛之瑤寫的兩則禪詩也交給了她。 淩雪兒唏噓感嘆,許久沒有說話。過了一些時候,趙蘭也到了,三人坐在一張沙發上,說了一會兒話。趙子衿和淩雪兒並沒有把薛之瑤的情況告訴趙蘭,不希望小孩參與到父母過往情感糾葛之中。 女兒的到來,淩雪兒心情也就平復了下來,對丈夫說:“子衿哥,你到東京一直忙於開會,還沒有上過街看看。現在時間不到下午5點,我們下樓走走?”趙蘭接嘴:“是嗬,這時段好,可以看到東京白天繁忙景象,等會斷黑又能見到東京繁華的夜景呢。” 趙子衿看著淩雪兒說:“我寶貝女兒在誇你嗬。”雪兒笑著摸摸趙蘭的頭,一邊起身一邊說:“你這女兒嗬是小精靈哩,什麼事到她嘴裡,就變成了大學問。”趙子衿拉著趙蘭的手也起身跟著妻子向外走,說:“這還不是你傳授給她的治學之道。記得不,醫學院一年級下學期開學那會兒,你同我一塊在校園湖邊小道月下散步,你說,世上做學問隻有兩條途徑:把大的往小裡說是歸納,把小的往大裡說是演繹。”淩雪兒回頭看著他,一臉驚訝:“你還記得?!”趙子衿笑道:“怎麼不記得?我一直都在照著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