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子,你先在這陪小凱,我和你姐去把娘背衛生所去。”陸文勝交代了一句,拿起外套就追了出去。 許海蘭早就飛奔出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幸好陸文勝知道她娘家的田地在哪個方向,死命追趕。 出了村,到處一片漆黑。 就見水渠上,兩個人一前一後,噠噠噠地跑著。 “娘,娘……” 許海蘭一邊跑,一邊飛淚。 在水渠上跑了約摸五百米後,她連滾帶爬地從坡上下到了下麵的窪地裡,那裡是一大片稻田。 稻子已經被收割,稻田變得光禿禿的。 唯獨位置最差的那塊,仍有一大片稻子,整塊田隻割出了一小截,收割的稻穗也都散放在空地裡,還沒來得及紮成捆。 月光下,黃正英蜷縮成一團,倒在稻茬上,旁邊落著一把鐮刀,刀刃反射出亮眼的寒光。 “娘哎,我可憐的娘哎,你腿都走不了路,怎麼能來割稻子……怎麼不早跟我說啊,我……”許海蘭撲在母親麵前,見她昏迷不醒,打著繃帶的腿上還流著血,哭的不能自已。 陸文勝終於也趕到了。 摸了摸鼻息,呼吸有點兒急促。 脈搏跳動的也很厲害。 臉上一摸,都是冷汗,冰涼。 這或許是病痛加疲累導致的休克。 陸文勝二話不說,將黃正英背到了後背上,這個時候了,也顧不得想那些過去的不愉快了。 生死事大。 “快走吧,我們送你娘去衛生所!” 許海蘭無力回應。 她從地上爬起來,隻覺得渾身發軟,神誌不清地跟在丈夫身後,大腦一片空白。 從水渠上去衛生所,可以抄近道,不必從村裡過。 陸文勝蹭蹭蹭地往前跑。 許海蘭見不走村裡,突然才想起來一件緊要的事,“文勝,你先去,我回去拿錢。” “不用了,我身上帶的有,昨天修電視的一百多塊錢還在我兜裡。” 兩人便再也顧不得說話,急匆匆地趕路。 遠遠地,便看到衛生所一片黑暗。 難不成李大夫睡了? 農村人睡的早,一般看完電視劇,十點就會準時睡覺,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 “快去敲門,叫醒李大夫。”陸文勝指揮道。 他背著老太太,實在跑不動了。 砰砰砰! “李大夫,開門啊,人命關天,快起來救人啊。”許海蘭在門外大聲喊道,可喊了好一會兒,屋裡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遭了,李大夫是不是不在家?”陸文勝反應過來,心中一沉。 李大夫吃完中午飯,就和老婆一起回娘家過中秋節去了,順便也是趕秋收,為丈母娘家出力乾活。 活一直乾到天黑,索性就在那裡過夜了。 “這怎麼辦?”許海蘭摸了摸母親的額頭,依舊是很冰冷。 她害怕地跺著腳,哭了起來。 “娘,你可不能死啊。” 陸文勝意識到情況很危急,今天必須要找到醫生搶救。 可整個石灣村,除了李大夫,再也沒有第二個懂醫術的了。 隻能把自己略知一二的心肺復蘇用一下了。 “不行先急救一下吧。” 陸文勝把老太太放了下來,調整好姿勢,開始按壓老太太的胸骨,進行心肺復蘇。 許海蘭看不太清丈夫的動作,但知道他懂的多,便在心裡祈禱他的做法能有點兒效果。 可陸文勝呼哧呼哧地按了半天,人還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不行啊,心肺復蘇沒用。”他很懊惱。 “那怎麼辦啊,咱們這也找不到別的醫生了。”許海蘭焦急地說道。 “隻能去鄉衛生院了。”陸文勝當機立斷。 從這裡到鄉衛生院有二十裡地,差不多要走上兩個小時才能到。 “那我們趕緊走吧。” 許海蘭從後麵扶住往下滑的母親,跟著陸文勝跑了起來。 沒一會兒,她見陸文勝幾乎要邁不動腿了,忙上前去,把母親換到了自己背上。 她的體力、耐力要比陸文勝強好幾倍。 背上之後,跑的飛快。 陸文勝被遠遠地落在了後麵。 他一麵飛奔,一麵在心裡埋怨起來。 這老太婆也真是的,這麼要強,腿傷成那樣,都下不了床,還非要跑到稻田裡去割稻子。 真不知道媳婦那兩個姐姐,還有老四都死哪裡去了。 秋收都不知道回家來幫忙。 還連累我這個中秋節都過不安生。 夜深了,寒氣降了下來。 路上的草都凝出了露珠,不知不覺,就把陸文勝腳上的解放鞋打濕了。 空氣很冷,身上卻大汗淋漓。 迫切救人的心情,讓人顧及不了任何事。 兩個小時的路程,每往前一步,就多一份勝利的希望。 漫漫黑夜裡。 急促的腳步聲越過無垠的莊稼地,越過怪叫連連的樹林,越過連綿的村莊,越過擺著詭異祭品的墳地,在寂靜的隻聽得到兩個人的喘息聲中,在驚起的一片片狗吠中,兩人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平樂鄉衛生院很簡陋。 隻有一排平房。 跟李大夫的衛生所比起來,不過是多了幾間病房,多了幾個醫生。 平房的周圍建有圍墻。 怕有人翻墻進出,墻頭故意設置了玻璃碴防線。 院墻前麵沒有裝大門。 距離寬到可以過汽車。 墻左麵有一排瓦房,是醫護人員的夥房,裡麵常住著一個夥夫老頭。 院子裡燈火輝煌。 夜間也不乏趕到這裡看病的人。 黃正英被送進病房後,值班醫生略微在她上半身檢查了一番,又掀開傷腿上的繃帶,立即皺上了眉頭。 整個小腿烏青發黑,一個碎骨尖刺穿了皮膚,那裡淌著血水。 駭人的傷勢猶如一把尖刀紮在許海蘭的心頭上,她心痛地瞬間捂住嘴巴,眼淚奔湧,嘩啦啦就往下直掉。 “一個骨折,都沒給老人治嗎,拖到現在,給弄成這個鬼樣子!”醫生氣憤地掃了一眼夫妻二人,想要譴責她們。 為了省錢,好多年輕人就不給老人治病,就硬拖著。 這樣的事在鄉裡還有很多。 陸文勝知道,醫生是把他們兩個也當成那種人了,但現在他沒有功夫解釋,隻發愁地嘆了一口氣。 醫生沉默了一會兒,深思熟慮道,“這麼跟你們說吧,這個老人的腿骨折感染很嚴重,可能要截肢,我們這裡沒有手術條件,我建議馬上送縣人民醫院。” 至於這對兒女送不送,就不是他能管的了的了。 許海蘭聽到截肢二字,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身體一軟,搖搖欲墜。 黃正英家裡,還養著一個在上中學的半大小子。 她是家裡唯一的勞動力。 挑水、種地、被村裡派苦工,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她親力親為,怎麼能少得了一條健全的腿呢。 這樣還不如殺了她。 許海蘭深深地明白這些,明白母親的處境,自然而然地,為她感到極度痛苦。 陸文勝趕緊上前扶住了她。 “媳婦,你先別急,我們先想辦法趕緊去縣人民醫院,或許你娘的腿還有救,不需要截肢呢。”他對這樣的情況也感到很不安。 作為一個農村人,他明白健全的身體有多麼重要。 醫生看了看陸文勝,覺得這個男人還成,沒有那麼不孝,略微感到了些安慰。 他主動將黃正英的傷口清理消毒,又給傷腿打上了夾板,防止在路上顛簸時骨頭碎得又嚴重了。 陸文勝一手扶著媳婦,一手撐在窗戶邊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往外麵急切地搜尋著。 現在,擺在麵前的首要問題就是,怎麼把人弄去縣人民醫院。 唯一合適也方便找到的就是平板車。 院子裡果然有一輛平板車。 那是送孕婦來生孩子的人家拉來的,現在就停在院子裡。 陸文勝大喜。 回過頭來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院子靠大門那裡停著一輛東風140卡車,因為燈光及車身暗綠色的問題,不容易被看見。 推平板車,一需要體力,二需要時間。 要是能開這卡車去,十五分鐘就能到縣人民醫院,輕輕鬆鬆。 這不是最好的辦法嘛。 “大夫,這卡車是誰的?”陸文勝回過頭來,指著外麵的卡車問道。 許海蘭哭了一陣,也漸漸回歸現實了。 她見丈夫問這個,意識到他是想用這輛車送母親去縣城,便小聲說道:“文勝,咱們給司機錢,讓他送我們一程吧。” 陸文勝想也沒想,就朝她點了點頭。 關鍵時刻,許海蘭從不掉鏈子。 這一點,他很喜歡。 醫生重新打量了一下夫妻倆,有些為難地說道:“車我知道是誰的,可那個人就算同意恐怕送不了你們。” 他朝外麵黑漆漆的夥房裡瞄了一眼,“那家夥今天跟人打架,胳膊打斷了。” “不如就借那輛平板車吧,隻能這樣了。” 他建議道,隨後又補充了一句,“不是我八卦,開車那家夥脾氣很古怪,很難打交道,他就是好好的,誰求他辦事也得費老大勁。”
第25章 那還不如殺了她(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