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華的家裡麵，李母坐在板凳上，看著桌子上的三個大白麵饅頭道： 　　“這是大隊上分給咱們家的三個饅頭，一個人半個饅頭，留到晚上除夕夜的時候吃，大家沒有意見吧。” 　　老大李成孝率先發言道：“娘，我們沒有意見！” 　　老二李成才緊隨其後的道： 　　“娘，我們也沒有意見。” 　　李母看著有心事的李父蹲在門口處，看著逐漸下大的風雪，李母起身來到了李父的身旁。 　　“在想老三？” 　　李父長舒一口氣，站起身來，背著手，感慨的道： 　　“老三自從進廠裡麵當工人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你說逢年過節的時候都不回來，這成何體統！” 　　李母將手搭在李父的肩頭上，安慰的道： 　　“老三是一個有傲氣的孩子，如果混的差了，他肯定是不願意回來的，當初鄉裡相親，聽說他要去廠裡麵當工人了，可都是十裡相送的！ 　　也是這樣，老三肯定是內心裡麵憋著一股氣，要混出個人樣出來的，唉！” 　　李父聽到這裡有些生氣的道： 　　“為了混出個人樣來，連過年都不回家了，這孩子真的是太不像話了，等到這個年一過，我就要去城裡麵去找他，看看他到底混的有多慘，混得連家都不願意回了！” 　　一旁正在做著針線活的老二家的媳婦，聽到公公婆婆這樣子說，忍不住的撇嘴的道： 　　“眼裡麵也就隻有你們的老三了，就算他混得再慘，也不可能會餓死，三天兩頭的吃不了飯！ 　　當初那份工作明明可以給我家男人的，就是因為你們的偏心，才給了老三！” 　　陪著老二家媳婦正在做的針線活的老大家的媳婦聽到這裡連忙的比了一個噓聲。 　　“可千萬不要讓公公婆婆聽見，要不然家裡麵又要鬧起來了！” 　　老二的媳婦雖然表情不滿，但聲音比剛才收斂了不少。 　　“大嫂，你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 　　如果將工作給你家男人，你不用到現在還是沒有一兒半女的，害怕孩子生下來養不活。” 　　聽到這句話的老大家媳婦頓時心神不寧，不小心將針紮在了自己手指上。 　　老大的媳婦勉強的擠出了一個微笑道： 　　“二妹，那份工作是老三他幫人家的忙，自己掙來的，又不是公公婆婆幫忙弄來的，怎麼能夠說公公婆婆偏心呢？聽姐的，不要多想，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老二家的媳婦聽到這裡有點生氣的道： 　　“本來就是偏心，你家男人我家男人，哪一個不比老三更加的需要這份工作！ 　　還有老三剛去工作的時候，家裡麵不知道支援了他多少，但可沒有見他往家裡麵拿回過東西過！ 　　我想他恐怕是隻顧著一個人瀟灑，根本忘記了自己在農村裡麵還有一個家了！” 　　老二家的媳婦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有些激動了，聲音大了些，被門口的李父聽見了。 　　李父瞪了一眼老二家的媳婦，老二家的媳婦頓時畏畏縮縮的不敢說任何一句話。 　　李父看見此也沒有再說些什麼了，他是真心不想和老二家的媳婦說什麼。 　　當初老二和他媳婦的婚事，他根本就一點都不同意，但隨著老二直接和他媳婦生米煮成熟飯，他才不得已捏著鼻子認下來的！ 　　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來氣，為了娶老二的媳婦可是掏空了家底，要不然老大家的媳婦到這個歲數還不要孩子。 　　現在又趕上這個時候，不知道老大家孩子啥時候才能夠要啊。 　　就在李父憂愁的時候，李母突然激動使勁的拍了拍李父的肩膀。 　　李母也不說話，就是一個勁的拍著李父的肩膀，指著門的方向。 　　李父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順著李母指的方向看去，發現站在門口的正是他兩年多沒有回家的老三。 　　在這一刻李父內心激動，想要上前去幫老三提一下手裡麵的東西，好好的詢問老三這兩年到底過得怎麼樣了，但或許是因為父親對孩子不善言辭的緣故，又或者是因為做為父親的威嚴。 　　促使李父沒有按照心中所想的去做，反而是挺直了腰桿，背起了手，麵露嚴肅的道： 　　“你這小子兩年多沒有回家了，是不是在外麵出了什麼事情，才舍得回家的！” 　　李母在一旁責怪的道：“老三好不容易回家了，你在這裡說什麼混賬話呢！” 　　李建華穿過院子，來到了李父的麵前，在雪地上留下了自己的足跡，這是他兩年來，第一次在這個家重新留下了自己的足跡。 　　“爹，娘對不起，這兩年沒有回家，你們兩個肯定擔心壞了！孩子發誓，以後過年過節的時候，一定會回來看二老的！” 　　李父雖然內心情緒波動比較大，但麵相依然威嚴。 　　“臭小子，意思是不過年過節的時候就不回來看你爹和你娘了！” 　　李母將李建華拉進了屋子裡麵道： 　　“不要和你爹一般見識，你爹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明明看見你比我還激動，有一肚子的話想跟你說，但偏偏就是喜歡板著一個臉說話！ 　　讓娘好好的看一看，你這兩年到底是瘦了還是胖了？” 　　李母摸著李建華那瘦弱的手指，忍不住的心疼的道： 　　“你看你這兩年在外麵肯定沒有照顧好自己，否則怎麼比去城裡麵的時候還更加瘦了！” 　　李建華其實和兩年前的身材沒有太大的變化，都是纖瘦，這也是這個時代的人普遍的身材。 　　但落在李母，也就是母親的眼裡麵，這就是孩子過得不好的證據。 　　“娘，我和兩年前沒有什麼區別。 　　娘不談這個話題了，你看我回來帶了什麼好東西。” 　　李建華蹲下身子將袋子打開道：“有十斤棒子麵，兩斤白麵，兩斤豬肉，還有一瓶牛欄山。” 　　李建華將牛欄山拿了起來，隨後來到了自己父親的麵前，又從自己的懷裡麵掏出了一包煙，也就是大前門，將牛欄山和大前門遞給了自己的父親。 　　“爹，這瓶酒和這包煙是我特地買來孝敬給你的！” 　　李父對待孩子，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因此李父臉上並沒有表露出什麼神情，但內心早已經被這一股溫情給包裹了。 　　“牛欄山一塊多一瓶，大前門四毛錢一包，你小子的孝順我接了，但拿回去退了！你在城裡麵賺錢也不容易。 　　真的想孝順我，就回來的時候就給我買半瓶散酒，再給我買半捆旱煙就行了！” 　　李母在一旁將李建華手中的牛欄山還有大前門拿了過來道： 　　“這老頭子也不好好的想一想買了能退貨嗎？ 　　你爹不要，給我！這麼好的東西，誰不要誰是傻子！” 　　李父看著李母將這兩樣東西收入了懷中，著急了起來。 　　“這是老三買給我的，你拿了算怎麼回事？” 　　李母給了李父一個白眼道： 　　“剛才不是誰讓老三退回去給自己買散酒和旱煙的嗎？ 　　你也就隻有喝散酒和抽旱煙的命了，這牛欄山和城裡麵的卷煙，你呀，沒那個命！” 　　李父一把從李母的懷中搶過了那一瓶牛欄山和那一包煙。 　　“誰說我沒那個命了，我兒子孝敬我的，我天生就是喝牛欄山和抽大前門的命！” 　　李建華看見這一幕，忍不住在旁偷偷的笑了。 　　李母對著李建華道： 　　“你爹這人啊，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孩子好好的一片心意，板著個臉乾什麼？真的是！ 　　你們四個圍著那個袋子乾什麼，都給我起開，那是老三帶回來孝敬他爹和他娘的，可沒你們四個的份！” 　　李母將圍在袋子旁的四個人給弄開。 　　一旁的老二李成才看著豬肉眼睛都快冒綠光了。 　　“娘有了這些東西，咱們就可以好好的過一個好年了，我已經好久沒有嘗過肉的味道了！” 　　剩餘的三人雖然沒有像老二一樣，眼睛都快冒綠光了，但眼神和神情是出賣不了他們此時對於肉的向往的。 　　李母將袋子提了起來道： 　　“可不能夠給你們吃，要知道你們可是認為老三成為了城裡麵的工人，不認你們這些窮親戚了！ 　　既然老三不認你們這幫窮親戚的話，那麼你們也別上趕著來要老三的東西呀，這樣子豈不是丟份！” 　　老二李成才聽到這裡連忙的開口辯解道：“我和老三關係這麼好，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想法，而且我平日裡麵可沒有說過老三任何一句壞話！” 　　李父走了過來，看了一眼老二家的媳婦道： 　　“你沒有，但是有人有，難免你不受她的影響。” 　　李建華的二嫂聽到這裡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她還是要點臉的人，她清楚平日裡就是她說小叔子說的最多了，公公這句話很明顯就是在點她。 　　李母開口道： 　　“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可千萬別傷了和氣！ 　　你們要清楚現在這個時候這些到底意味著什麼，可千萬別辜負了老三的一片心意！ 　　老三給娘說說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李父最討厭嘮嘮叨叨的訴說了，於是開口道：“你們聊著，我去外麵逛一逛。” 　　李建華開口道：“爹，外麵風雪這麼大，還是待在家裡麵好！” 　　李母一眼看穿了李父的心思道： 　　“別管你爹，你爹根本就不是想要出去逛，而是想要在村子裡麵炫耀他的兒子給他買了好煙好酒！ 　　否則乾啥將一桿煙放在自己耳朵上，還不是為了引人注目！” 　　李父見自己的心思被戳破了，不自然的將別在耳朵上的煙拿了下來，拿著手中搓了幾下，打量了一番，隨後若無其事的走出了家門。 　　李父走在村子的道路上，看見有人來了，連忙的從火柴盒裡麵拿出了一根火柴，將別在耳朵上的煙放在了手上夾著，且是最為顯眼的位置，讓人一眼就能夠看到。 　　隨後故作要點燃火柴的樣子，但一直遲遲沒有點燃，直到那個人來到了李父的跟前，李父才裝模作樣的用火柴在火柴盒上劃了一下。 　　“老二你這是在乾什麼？喲嗬，城裡麵的煙，你這是從哪裡來的！” 　　走過來的人是李父的大哥，也就是李建華的大伯。 　　李父停止了火柴在火柴盒上滑動的動作，將火柴放在了自己的兜裡麵，將煙在自己大哥的麵前晃了晃，略帶驕傲的語氣道： 　　“這是我家老三特地從城裡麵給我帶來的，而且還是大前門！主席抽的就是這種煙！ 　　對了，我家老三還特地給我帶了一瓶牛欄山，將近兩塊錢一瓶！叫他不要買，這多破費啊！但還是給我買，買了也不得不收下，否則就辜負了孩子一片心意。你說對吧大哥！” 　　李建華的大伯看著帶著苦惱的神色，說出這一番欠揍的話的李父，忍住了想要揍李父的沖動，果然還是和年輕時候一樣欠揍。 　　“你家老三有出息，你滿意了吧，不要妨礙我回家！” 　　李父連忙的開口道：“別啊，大哥，要不來一桿煙，去我家喝一口酒，常常和我們平常喝的散酒有什麼區別！” 　　李建華的大伯對李父翻了一個白眼道：“你舍得嗎？” 　　李父聽到這裡也不再提給煙和給酒的事情了，找書苑 www.ｚhaoshuｙuan.ｃom 他可舍不得，這可是老三孝敬給他的。 　　“慢走啊，大哥！” 　　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自己居然會對這個老二抱有什麼樣的期望，李建華的大伯給了李父一個明確的背影。 　　李父走到了村口處，又從村口處原路返回，在路上又遇到了人，又像剛才一樣故作要點燃煙的樣子。 　　哪隻來的人說的一句話，讓李父不好意思了起來。 　　“二叔，一直拿著同一桿煙逢人就炫耀著自己兒子給自己買了一瓶牛欄山，不累嗎？你不累，我可都累了！ 　　你知道村子裡麵都已經傳開了，你兒子買了好煙好酒孝敬你，但是可苦了我們這些當兒子的呀 　　被拿來做比較，你知道我心裡有多苦啊，二叔趕緊回家去吧，天色不早了，你到底要逛到什麼時候啊！ 　　我怕你再逛下去，我爹看我又不順眼的時候！” 　　李父有些尷尬的將不知揉搓了多少遍，早已經顯得皺皺的煙放在了耳朵上道： 　　“侄子，你二伯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二伯保證不再炫耀了，二伯回家了，回家了！ 　　對了，叫你爹還有你三伯來我家喝酒！” 　　“知道了，二伯，我會叫我爹和三伯的！ 　　二伯，我勸你善良，可千萬在喝酒的時候盡量少說點你兒子有出息的這個話題，要不然回到家我爹肯定又看我不順眼了！” 　　“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