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祗張了張嘴,正要開口,赫方崇連忙解釋道:“你來我的診室看病這事確實是個意外。” “你從我身上發現了什麼?”白祗抬眸看向他,“你們一開始並不知道我是神係,但從我離開醫院那刻起,你們便展開了對我的監視。” “什麼監視?”赫方崇糾正道,“那叫觀察,再說了,你還保有記憶這事一旦被STF的人知道......” 白祗接過了他的話:“第三次記憶清除或者直接控製住我,是嗎?” 赫方崇點頭:“還記得你跟我提過,你見到的那雙眼睛嗎?” “記得。”白祗似是明白了,“是因為那個?” “嗯,我之所以會以精神科醫生的身份逗留在外,也是為了尋找像你這樣的人,不過這麼多年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 赫方崇斟酌了下,緩緩開口:“第一個見過神祇眼睛的人。” “神祇......”白祗低喃了一句,眉頭微微皺起。 赫方崇從懷裡掏出一本不大的手記,遞給白祗。 “我了解的也不多,十多年了,我都是抱著半信不信的態度,直到遇到了你。” 白祗垂眸看向手裡的手記,忽然有些心悸。 這本手記與他父親的那本黑色手記極為相似,不過不同的是,封麵上沒有任何署名。 白祗緩緩翻開,待看清裡麵的內容時,神色微怔。 裡麵不僅記載了他父親手記裡大部分的內容,還有一些他未曾見過的訊息,而內容的排版極為相似。 甚至可以算得上,一模一樣。 “這隻是其中一本的復製品,原版在STF手中。”赫方崇打了個哈欠,“行了,你慢慢研究吧,我人老了,扛不住先去睡了。” 臨走前,似是想到了什麼,赫方崇頓足了一會兒,輕聲道:“你父親......是個很值得敬佩的人。” 說完,也不等白祗反應,他伸展著胳膊,朝門外走去。 白祗目送著赫方崇離開後,迅速翻動到手記的最後幾頁仔細查看。 他父親的那本手記便是最後的幾頁被人為撕下,如果這本是他父親原版手記的復製品,那麼或許就可以知道被撕走的內容是什麼了。 白祗凝眸看著上麵的字陷入了沉思。 那幾頁上,從上往下分別記錄著四個不同的時間線,但不知道是不是復製時出了差錯,依稀隻能看清最下方的兩行。 而那裡寫著,眾神紀元和空界紀元。 白祗仔細分辨著上麵的內容。 空界紀元的記述與他父親跟他講述的那個故事相差無二。 而眾神紀元...... 白祗將視線移到那裡,模模糊糊可以看到舊神和新神兩個詞。 而其他的,要麼字體模糊,要麼內容缺失,很難拚湊出完整的信息。 “紀元......”白祗閉目重組著腦海中獲取到的訊息。 再度睜眼時,他已經能推出個大概,但具體信息還是不夠。 總的來說,這個世界曾歷經過數個紀元的迭代,而人類記載殘留下來的隻有這四個紀元。 在眾神紀元時期,新神誕生,因為混沌力量的影響,舊神與新神進行了長達數年的神戰,而人類與其他物種無法承受神力帶來的波及,最終泯滅。 而創造這一切的主神在所有物種覆滅後,將一切全部歸於混沌,重新建立了人類及其他物種的文明世界。 舊神與新神也在新世紀誕生那刻,全部陷入了沉睡。 而這個新的世紀便是— 空界紀元。 白祗忽然想起,那日在醫院,門口的大爺也曾提過這事。 他說,其實人類曾歷經過數個紀元的迭代,隻不過人類都忘了,忘了祂們的存在。 可如果人類真的忘了,那這四個紀元時間線又是從何而來? 而他的父親...... 又是如何知道並記載下來的? 白祗眉頭微皺,腦中的思緒不斷淩亂飛散著。 明明隻差一點就能解開迷霧了,但就好像有人刻意遮掩一樣,最關鍵的線索,無論如何都拚湊不齊。 “神祇的眼睛......”白祗闔眸沉思著。 如果他在西南區邊緣見到的那雙金眸是神之眼,那麼就證明,神祇早已復蘇,甚至比區域裡的怪物還要早。 赫方崇說他是第一個見過神祇眼睛的人。 可這又代表著什麼? 白祗緩慢地翻動著手記,越往後,字體越模糊。 就在他疲憊地揉捏著鼻梁,準備合上手記時,目光掃到最後一頁末尾上極小的一句話。 —見神之眼,可越紀元。 白祗瞳孔猛地一縮,他的指尖正隔空懸停在這行字的上方,微不可察地顫抖著。 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巧合呢? 八年前的那場車禍,他在西南區邊緣見到的那雙金眸,以及...... 西南區的覆滅。 白祗怔愣地低垂著頭,一股徹骨的寒冷不斷沿著脊背往身上躥,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快凝固。 “好冷啊......” 白祗低喃了一句,慢慢合上了手記,眼裡滿是迷茫。 車禍那天的畫麵不斷在腦海中浮現。 白誠絕望失焦的雙眼、夏瀅滿是淚水的臉、尖銳刺耳的急剎車。 還有...... 白祗蒼白著臉,聲音晦澀沙啞:“金色雙眸。” 他記得車撞向路邊圍擋的剎那,夏瀅將他緊緊護在懷中,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有鬆手。 當時的他腦袋昏沉的厲害,額角的鮮血流進眼眶,視線一片血紅,什麼都看不清。 他隻能無助地呢喃著,一遍又一遍地喚著已經失去了生機的女人。 “媽媽......媽媽......” 可女人終究沒有再出聲應答。 他記得那個溫暖的懷抱逐漸變得冰冷,他抱著那具冰冷的身體失聲痛哭了很久很久,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久到眼眶乾澀到一點淚也流不出。 他偏頭透過碎裂的車窗看向黑夜時,模模糊糊間看到了— 血色的視線下,一雙冰冷的金色雙眸正透過夜幕冷漠地與他對視著,隨後慢慢隱入黑暗中。 而他也在那刻失去了最後的意識。 再度睜眼時,他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平靜地凝視著一旁沉默不語的歷弘容。 鼻腔裡冷冷的,新鮮的氧氣連綿不斷地被他吸入肺部。 他伸手將臉上的氧氣罩取下,低聲喚了句:“舅舅。” 歷弘容隻是神色復雜地看著他,什麼都沒有說。 直到他沙啞的嗓音再度響起時,歷弘容的眼眶紅了。 他問:“他們死了對不對?” 那個時候,歷弘容沉默了很久,然後紅著眼偏開了頭,輕輕“嗯”了一聲。 想到這,白祗拿著手記起身走到桌前俯身坐下。 隨後他將兩本手記並排放在一起,神情淡漠地注視著。 神見證了西南區邊緣的人間煉獄,也見證了那場絕望的車禍。 可神,卻沒有拯救他們任何一個人。 祂們隻是冷漠地注視著,冰冷地看著渺小的人類絕望而又無力地哀嚎著死去。 醫院的大爺曾對他說:“如果你感覺這個世界上隻有你一人孤零零地活著的時候,那就信神吧,因為神永遠不會拋棄孤零零的孩子。” 可如今,他卻覺得,信神才是人類安撫自己最大的謊言。 白祗自嘲地勾起了嘴角,抬眸看向窗外。 這一夜,他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