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謫仙(1 / 1)

深淵埋葬 寒柒域 5093 字 8個月前

他曾試探問過:“阿姨,您認識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嗎?他叫莫念。”   “啊,有點耳熟呢,但我不太記得是什麼時候見過了呢。”女人舔了舔猩紅的嘴唇,輕笑道,“怎麼啦?是你的好朋友嗎?”   那個時候,他隻是靜靜地注視了女人很久,然後虛偽地勾起笑容,搖頭。   “不是,隻是之前聽一個嬸嬸提起過。”   他知道的,眼前的女人在撒謊,但他看著那雙與莫念極為相似的雙眸,卻怎麼也舍不得走。   於是,他自欺欺人的抱著希望告訴自己,沒關係的,不是所有人都是壞人。   可最終,他還是失望了。   女人將帶他回去的第二天,就將他轉手賣給了一個地下組織。   每每他被打到渾身是血的丟進地下室時,他都會自嘲地勾唇笑道:“看啊,莫念,這就是你信仰的神,真的,好拉啊.......”   莫念拚了命的將他從地獄中救出,而他自己卻又跳進了另一個地獄。   隻是這次,莫念不會再出現了。   他時常在想,如果是莫念,會怎麼做?   想著想著,他就覺得很難過。   因為他知道莫念那個傻子,一定會微笑著告訴他。   “沒事的,阿辰,沒事的。”   怎麼可能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啊......   他把自己活成了莫念的樣子,天真的,自欺欺人的,一遍遍的告訴自己。   “沒事的,她一定是有苦衷的,她一定會來接我的。”   於是,他就這樣日復一日的等著,一年又一年的等著。   終於,他等到了她。   女人牽著一個比他小幾歲的孩子,貪婪地舔著嘴唇,看著那群暴戾的男人說道:“這次的孩子比上次的更聽話更好,怎麼說也得加點價吧?”   他不記得他當時是什麼樣的神情,但他想,一定很難看。   他沖到女人麵前死死攥著她的衣角,紅著眼質問著她“為什麼”,女人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厭惡地甩開了他的手。   “乾什麼?臟死了!”   “臟?”   他忽然笑了起來,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惡狠狠的詛咒著她。   “那最好臟死你,畢竟被我碰過的人都死了!”   女人怒不可遏地揚手扇了他一巴掌。   尖銳的指甲劃破了他的半張臉,但他卻感覺不到疼,隻是頂著滿臉的血,死死地盯著女人叫喊著。   “去死!去死!!去死!!!”   他不記得女人是怎麼怒喝他,又是怎麼指使著那群人毆打的自己。   他隻記得當時,他嗓子裡盡是血沫,卻還在不停的嘶吼著。   “都去死啊!去死啊!!!”   他惡心透了,這個世界。   莫念,你看到了嗎?   這個世界真的,   好惡心啊.......   後來,女人離開沒多久,他覺醒了。   那年,正值大雪紛飛,連綿不斷的飄雪將整座城覆上了一層銀裝。   他被折磨的不省人事,那群人將他捅傷後丟到了城邊的橋底下,任由他自生自滅。   那時,他腹部的刀傷深可見骨,重度感染,長期的營養不良加上身體過於孱弱,傷口久久不能痊愈。   他也不知道當時的他是怎麼憑著一腔的憤恨與不甘,強撐著的那口氣。   他隻記得他像條喪家之犬,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看著漫天冰雪簌簌落下。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了他的臉上,冰冷刺骨。   他忽然覺得很可笑,為什麼每次大雪,他總是這麼的狼狽不堪?   好像隻要下雪,就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果然,他還是很討厭下雪。   真的好不甘啊!   他艱難地翻過身,吃力地用手肘拖拽著身體往前爬。   這一動,腹部的刀傷盡數磨裂,在純白的雪地上拖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跡。   許是雪地太冷,又或是他真的麻木了,他感覺不到疼。   他用嘴叼著那本畫集,不停地用手肘拖行著身體朝前漫無目的地爬著。   隨著血液的不斷流失,體溫逐漸降低,他的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身體像是灌了鉛,越發沉重,爬行的動作也越發滯緩。   終於,他再也堅持不住,仰麵倒在了雪地上。   前所未有的虛弱與疲憊瞬間湧上,潺潺鮮血不斷順著他破裂的傷口往外流,將他身下的雪地浸的通紅。   他雙目淒然地看著漫天雪花,眼裡是無邊的悲哀與寂滅。   他想,要不,就這樣算了吧?   莫念,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眼前的畫麵逐漸暗淡,他突然有些看不清那些肆意飛揚的雪花了,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飛快脫離身體。   真的好累啊......   他半闔著眼,神誌不清地呢喃道:“為什麼......沒有神願意救救我......”   “與其渴望別人救你,倒不如自己救自己,救贖是靠自己爭取來的。”   那是一道極致平靜柔和的聲音,就好像有種魔力,溫柔卻又擲地有聲,讓人覺得很安心。   他努力地扯了扯嘴角,低喃道:“若能自救,還需要神做什麼?”   “神?信那東西,你還不如信我。”   那道溫柔的聲音夾著很輕的笑意,言語裡承著滿滿的輕傲。   他費力地睜開了眼,冬日的午後,陽光正足,明亮的陽光照射在雪地上,刺得他的雙眼陣陣發疼。   視線依舊模糊,他看不太清,隻依稀看到一個挺拔清雋的白色身影正朝著他走來。   那人攜著雪天的寒氣,逆著光緩緩蹲在了他的麵前。   那人好奇的打量了他片刻後,輕笑問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嗬......”   又是這句話,那個蛇蠍女人也是這般對他說的。   他努力扯動著嘴角,露出一個極盡嘲諷的笑容。   “滾!”   他看到那道白色的身影頓了下,然後愣愣地僵硬在了原地,宛如一具雪雕。   他努力地眨了眨眼,視線漸漸清晰,待看清眼前的人時,他怔住了。   那是個如他一般大,穿著白色襯衫的少年。   少年精致的五官如霜似雪,臉上帶著一種乾凈利落的冷冽,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整個人逆光半蹲在他麵前,夢幻的有些不真實,好似不染纖塵的謫仙。   “神?”他訥訥地看著眼前的人。   少年愣了下,臉上綻開了笑意:“我不是神。”   “是嗎......也是......”他自嘲地笑了笑,“哪有什麼神......”   神根本不存在。   少年認真地看了他半晌,似是在確認,隨後笑著伸出了手。   “喂,你這樣也太蠢了,要不要跟我走?”   那時的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記不得了。   隻記得他突然像瘋了一樣,赤紅著眼,一嘴咬在了少年白皙的手上,然後憤憤的撕咬著,口腔裡溢滿了濃稠的血液。   他感覺到那隻手猛地顫抖著,就在他以為他會被一把推開時,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   “辛苦了,以後沒有人可以再欺負你了。”   聽到這句話,他怔住了,訥訥地鬆開了嘴,啞著嗓子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不推開我?為什麼......”   為什麼要說那種話?   少年緩緩垂下了眼眸,額前的碎發遮住了他眼底裝載著滿滿的,幾乎就快要溢出來的悲傷。   “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沒關係,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少年的聲音很輕,帶著極致的溫柔,而溫柔之下又透著一股很淺淡的哀傷。   他看到,少年垂眸的瞬間有什麼東西在他的瞳中一閃而過。   他想,他知道那是什麼。   那是一種看破塵世一切哀慟的孤獨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