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sir作為元老,自然不想呂恒獨自出風頭,張口道:“我認同呂sir的猜測,但我不認為我們該扣下他。不管怎麼樣,現在鬼馬財一定有某種目的。再怎麼洗白,他也是三合會成員。既然他不肯說,那我們就將計就計,真的把他放出去。不管是他們兩個誰在搞鬼,想弄什麼事,盯死他們,看鬼馬財還會怎麼做!有事發生就現場抓人,慢慢審。隻要有人吐口,就一定會狗咬狗!” 呂恒卻張口說:“即便有事,這些大哥們也不會親自…” 可不等呂恒說完,警司卻強硬的反駁道:“怎麼?嫌鬧得不夠啊?鬼馬財喜歡過來住就讓他舒舒服服住到夠!給我二十四小時看著大全,他的一舉一動我都要知道!還有,鄧福的追悼會結束,和記跟洪安一定還會再談,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必要的時候秘密封鎖整條街道排查,和記和洪安的人要搜了身才可以進門,談判地點周圍任何有嫌疑的人全部抓捕!萬不得已的話,直接把肥黎他們都抓回來,我寧願吃幾個投訴!但我不要火拚!也不希望有任何對警方不利的新聞出現!” 杜sir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呂恒也把剛剛沒說完的話咽了下去,原本輕鬆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詫異。三個人大眼瞪小眼,誰也沒有再出聲。 陳警司也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於是吩咐道:“愣著乾嘛?沒事做阿?留兩隊人看著大全,調回剩下所有人去殯儀館附近部署!” 兩人點點頭,垂頭喪氣的轉身離開。回去路上,杜sir滿腹牢騷,忍不住又問了一遍:“別說我懷疑他吹水啊!你看他現在這幅膽小的樣子,當年真的有那麼厲害?” 呂恒愣了一下,心中若有所思,隨便應付了一句:“可能年紀大了吧…” 兩人回到審訊室,杜sir沒好氣的走著流程給鬼馬財做了筆錄,呂恒卻從頭至尾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麵色凝重的看著鬼馬財。 做完筆錄,照例要脫掉外套皮帶,扣留個人物品再把鬼馬財送進單間。杜 sir言語間刻意刁難他道:“財哥這麼大麵子,要重案組跟O記的督察親自給你做筆錄,那要不要我們再服侍您老人家把西裝脫下來啊?” 鬼馬財沒有應答,隻是微笑著起身,按要求把個人物品放在桌子上。 杜sir一樣一樣將它們拿起確認,並放進袋子裡:“勞力士金表一隻,鉑金戒指一枚,範思哲皮帶一條,錢包一個,內有身份證一張,金卡五張,現金七千八百二十塊,高希霸雪茄一盒,打火機一個,鋼筆一支…謔,沒想到財哥還是個文化人啊,出門要隨身帶著鋼筆!個人物品有異議麼?沒有的話深水埗警署代為保管!” 鬼馬財搖搖頭,被杜sir帶走,呂恒借口回殯儀館便獨自開車走了。可他並沒有回現場,而是去了鐵鍬仔的五金店。 五金店櫃臺裡,鐵鍬仔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抽著煙,幾個鄰居商戶圍在身邊正奉承著他。見呂恒進來,鐵鍬仔飛一樣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慌亂中煙灰掉了一身。他一邊手忙腳亂的拍去煙灰,一邊堆出恭維的笑臉:“哈哈,呂sir…你…” 呂恒倚在門邊,掃視了一眼四周,朝鐵鍬仔招招手:“出來聊聊,有點事要問你!” 鐵鍬仔哭喪著臉,五官擰在一起,為難的搪塞道:“額…哈…有什麼事可以在這說嘛…你看我這店裡離不開人的…呂sir你…” 呂恒沒有與他廢話,直接大跨步走進店裡,輕車熟路的把貨架上的螺絲刀扳手攏到一旁,掀起墊布和木板,暗格裡寒光閃閃,都是刀子。鐵鍬仔見狀立馬飛奔出去攔下呂恒央求道:“哎呀!哎呀!呂sir呂sir!何必呢?我跟你出去就是了嘛!”一邊說,一邊把木板蓋好,拽著呂恒往外走,在呂恒的命令下上了車。 關上車門,沒等呂恒說話,鐵鍬仔先訴起苦來:“呂sir,你不要搞我嘛!你手下已經問過我了,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呂恒冷笑著說:“哼,乾嘛?怕死啊?”說著,他轉頭看了看榮叔依舊關著門的煙攤:“最近有沒有人來你這買家夥?” 鐵鍬仔嘆著氣說:“哎…沒有啊呂sir!才剛剛死了人,誰還敢來我這買家夥呀?” “那有沒有什麼生麵孔出沒?” 聽呂恒這麼問,鐵鍬仔的眼神飄了一下,連忙答:“躲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有生麵孔啊?” 鐵鍬仔說的真切,換成旁人也就被蒙混過去了,偏偏呂恒是個警察,一眼看出他沒有說實話,於是稍抬腰將手銬扔在了鐵鍬仔腿上。 鐵鍬仔被嚇得一抖,慌張的舉起雙手求饒:“有!有!全哥的人來找過我!” “大全?”呂恒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又接著問“找你乾嘛?” 鐵鍬仔整個人貼在車門上一下也不敢動,十分麻利的說:“我也不知道!隻是開了下車窗看到你們的人在辦案就直接開走了!” 呂恒死死的盯著他的眼睛步步緊逼:“嗷!不愧是黑白兩道的金牌線人啊,這麼吃得開啊?什麼時候的事啊?” “昨天!昨天!案發不久!老大…拜托你把手鐲拿走吧!你這麼明晃晃的來找我會害死人的!”鐵鍬仔幾乎快要哭出來了,不停向呂恒作揖。 呂恒思索了一陣,白了鐵鍬仔一眼,把手銬收好,鐵鍬仔狠狠舒了口氣,卻還是貼在車門上與呂恒保持距離不敢鬆懈。 “我來找你不是為了福伯的事。”呂恒見鐵鍬仔老實了,便有意緩解一下氣氛,語氣平和下來:“我想知道另外一件事。鬼馬財的大哥賴蝦,曾經也是和記有名的江湖猛人,和肥黎一路帶社團打到油尖旺,為什麼最後情願窩在深水埗這麼塊地方?” “十幾年前的事我怎麼…”方才鬆了口氣的鐵鍬仔本打算搪塞過去,但看著呂恒一臉嚴肅又膽怯起來,隻能虛聲虛氣的說:“我聽我那個死鬼老爸說,是因為和黎佬爭龍頭輸了,才被擠到深水埗…” 呂恒沒有搭話,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鐵鍬仔,鐵鍬仔無奈的嘖了嘖舌:“哎…聽說,他們兩個原來是九龍城寨的小頭目,74年肅清帶著手下逃過一劫,才拜進和記。剩下的你都知道了,蝦爺被暗殺,財哥接了他的位置。” “兇手一個禮拜就抓到了,罪名是搶劫殺人。但是江湖上吹的風是有人出暗花做掉賴蝦,又找白羊來頂罪。既然你說是暗殺,那也就是確有其事咯?暗花是誰出的?”呂恒的眼睛一刻也沒有從鐵鍬仔臉上移開,以確保他沒有說謊。 “我不知道啊…吹過很多風的…有人說是蝦爺串通警察出賣龍四爺城寨才被攻進去的,所以被九龍城寨餘黨出暗花做掉…也有人說…”鐵鍬仔瞄了瞄呂恒,聲音逐漸小下來:“說是…黎佬…做了龍頭…要…斬…草…”最後徹底沒了聲,就僅是低著頭偷瞟呂恒。 呂恒並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張口說:“你他媽的最好老實一點!坐館乾掉摣數?你敢說我也要敢信!賴蝦是鬼馬財得契爺,要斬草除根為什麼不連鬼馬財也一起作掉?還讓他當了深水埗話事人?” “大哥…就隻是江湖傳聞而已!十幾年前的事,我這種小角色怎麼會知道?可能真的就隻是個搶劫殺人案,蝦爺身上的東西也的確是都被人搶走了,證物你們警察也找到了!聽故事嘛,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當然願意挑精彩的聽咯!拜托你呂sir,我隻是混口飯吃,求求你放過我吧!”鐵鍬仔幾乎崩潰,蜷縮在角落。 呂恒斟酌片刻,張口道:“最後一個問題,鬼馬財突然漲租,像是在趕租戶走,他那麼著急為了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消息都是道聽途說的,矮騾子的話真真假假…哎…聽說是跟什麼深水埗重建計劃有關…呂sir…你這麼搞法…被道上的人知道…我…” 呂恒點點頭沒有再為難他,讓他下了車,自己則打開車窗,刻意朝鐵鍬仔喊著:“罩子放亮點!我還會再來找你!如果讓我知道你敢賣家夥給任何人,或者跟社團有來往,我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屋子裡幾個鄰居與鐵鍬仔一同回望,鐵鍬仔立馬會意,忙笑臉盈盈向呂恒道謝:“多謝多謝!謝謝呂sir!” 呂恒發動汽車,朝福記茶餐廳的方向駛去,在阿潯陽臺下停了車。熄滅火,呂恒開車門的手猶豫了,最終還是收了回來。他看了看斜後方仍舊拉著警戒線的福記茶餐廳,又望了望樓上,默默點燃了一支煙。 街道上因為殺人案顯得十分冷清,商戶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頭接耳,全都愁眉不展。五分鐘,點燃的香煙沒有抽幾口,卻也已經燃盡了。掙紮過後,扔掉煙頭,呂恒重新擰動鑰匙,掉頭回了殯儀館。 夕陽西沉,整個深水埗開始躁動起來,殯儀館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洪安的人,和記的人,早早潛伏起來的記者,無所事事聚在一起看熱鬧的不良少年…到處都蠢蠢欲動。